国师萌且不自知

　　“国师，王某失陪了。”王麒麟闻着自己一身的海产味，匆匆回屋梳洗。

　　含光摩挲着船舷，一道柔和的又蕴含勃勃生机的气息从掌心传来，貌似涓涓细流转瞬就汇成汪洋大海的磅礴灵韵。如此精纯的水属性，又有龙吟相和，一定是在船上有神龙封印。

　　含光突然对这龙主产生了好奇，什么样的人或者神才可以降服风暴。这样的人怎么会选凡人为夫，人的寿命与龙比起来不过是朝露昙花。含光想起书中一种叫蜉蝣的虫豸，只拥有一天的寿命，它们繁衍后就会死去。而人类为名为利劳累，不过数十年寿元；就算是修道之人，平白多一甲子寿岁，也要为魔族困扰而奔波。沧海桑田，斗转星移，神龙是几乎永恒的，而这么一船人包括自己不过在龙主眼中是浮游罢了。

　　船头正对着深海驶去，快得像一尾剑鱼，飓风过后的天蓝得宛如水晶，一点点星光浮现在天幕上，等到夜间之主宰——明月升起，天蓝的晶幕换成了深蓝。

　　含光的骨骼咯咯作响，宛如燃烧的木柴发出噼啵声，已是油尽灯枯的状态，可他不愿离开船舷，他贪婪的望着海面上无数浮游生物汇出的光带，恍惚一片星海。一尾巨蚌，在海底张开了贝壳，里面圆润的贝珠辉光流转，仿佛苍蓝的海中也有一轮明月。

　　海和天倒映着彼此，含光凤目中盛着万点星光。他伸出手，一颗星星落入了掌中，跳了几下，又消失在船下。

　　“海上明月共潮生……”原来此情此景如此之壮阔，见之乃平生所幸。一缕血线顺着含光微微上扬的嘴角滑下，他竟丝毫不觉，或者说他已经感觉不到了，冷，热，疼痛都已经离他远去。

　　如果能多看一眼，如果能多看一天，如果能暮暮朝朝，看天地之辽阔，此生无憾。含光伫立在海风中，半边衣裳已被鲜血打湿。

　　“国师，是否赏脸与王某一起品茗……”王麒麟本想以喝茶为由头找含光侧旁敲击问出李念远的喜好，发现含光就直直的站在屋外。他喊了几声，含光都无应答，忽觉有些不对，轻轻推搡了一下含光。

　　这一推不打紧，含光就靠着栏杆，整个人软软的朝外一翻，坠入海中。

　　“这哈子歇的老！”（镇江话：这下子完蛋了！）王麒麟也扑腾跃入海中。夜幕下的海水一团浓雾似的蒙住了视线，王麒麟扬手掷出五道火符，火符入水不灭，宛如流火只扑海底，无数透明绵软的生物在水中四下散开。

　　水下数十米处，国师含光无知无觉的缓缓下沉，周身萦绕着的血雾引来两条状如纺锤状、长约二丈的狰狞怪鱼。

　　王麒麟深吸一口气，直插海底，挥出一掌将怪鱼身上拉出一尺长的伤口。旁边怪鱼闻到血腥味，竟疯狂撕咬起同伴来。那怪鱼虽被开膛皮肚，却未死透，瞪着双眼也是回嘴就咬。深海中一片血腥浑浊。王麒麟趁乱一把扣住含光手腕，将他拖到身旁，一手环住，一手划动，往上游去。

　　两条怪鱼身上皆有伤口，鱼肉混着脏器在海水中漂浮，王麒麟眼角余光扫到，身下海中几十头丈许身影围了上来，阔口中利齿长如弯刀。“快！快！快！”他心中默念，但是毕竟拖着含光，眼看就要被怪鱼追到。

　　一头颜色如食铁兽般的鲸鱼冲向怪鱼群，仗着自己胖肚腰圆，顶球似的砰砰砰把怪鱼撞个翻肚，然后专挑鱼肚咬。别看这货长得十分喜人，一下嘴就能咬出盆大的伤口。怪鱼有的撕咬受伤的同伴，有的过来围攻鲸鱼。

　　鲸鱼寡不敌众，嘤嘤叫唤起来，宛如一个委屈的宝宝。与此同时，将身体横在王麒麟下方，不住翻滚，让怪鱼无处下嘴。不过多时，数只黑背白腹鲸鱼赶了过来，与怪鱼捉对厮杀。最先来的那只，游到王麒麟身前，嘤嘤叫着用背脊对着王麒麟。

　　“是不是让我坐？”王麒麟好像领会了意思。鲸鱼嘤嘤点头。王麒麟揽住含光，扶抱着鲸鱼尾鳍，鲸鱼待二人坐稳，冲出水面，往东一路疾驰，到一处珊瑚礁旁停下。这礁岛不过一屋大小，明日涨潮后可能就会没在水下。王麒麟把含光放在礁石上，一切其脉相，顿时暗道不好，含光的心脉全断，胸膛起伏不大，估计也就剩一两个时辰的光景了。

　　“帝君怎么了？！嘤嘤嘤——”海中胖鱼似知道含光不好，眼中流出泪来，绕着礁石转了几圈，一个猛子扎入海中。

　　“这鱼会说话！哎，等等！！”四下无人，连一只海鸟都欠奉，那艘巨舟也不知去向了。王麒麟颓丧的靠在礁石上。“好了，第二天太阳出来，我也会被渴死在这岛上了。”

　　“呜——”“呜——”一声声长吟从深海中传来，五丈长的纯白尾鳍出现在王麒麟的视线里。拍紧接着一道近百米长的身躯跃出海面，又重重坠下，如此庞大的巨鲸，在海中欢乐的玩耍着，宛如一个鱼苗在池塘中摆尾。

　　纯白神兽越来越近，海面上喷出一道水泉，水泉落处露出海面的脊背犹如一座浮岛。一道人影仿佛从虚空中显出，站在鲸脊上。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李念远！是李念远！王麒麟跳将起来，奋力摆手：“念远姑娘！念远姑娘！”

　　李念远淡淡瞥了一眼王麒麟：“何事？！”

　　王麒麟愣住了，忽觉得心中的那个虽然清冷但是让人心安的眼神，如今竟如此冷漠。她应该能看到含光倒在地上，面上却毫无波动，丝毫没有忧虑担心之色。

　　“他，国师，他快不行。”王麒麟焦急的喊着。

　　“国师为天下苍生以性命为祭。人固有一死，他此番也算求仁得仁了。”李念远收回目光，背过身，“我救不了他，他本来就到了尽头了。”

　　纯白的巨鲸缓缓下沉，李念远也没入水中。

　　“念远姑娘，念远姑娘！”任王麒麟呼唤，也只有海浪与他相和。

　　你还是人嘛！你还是人嘛！他是你同门啊！就算他死了，你忍心让他尸身暴露在日晒水浸之中。王麒麟简直无法相信，之前心中的救命恩人，是如此冷血。

　　就在王麒麟缅怀自己的暗恋对象形象崩塌的功夫，就见一头黑白胖鱼嘤嘤叫着破浪而来，脊背上坐着位头戴明珠花冠的少女。

　　李念远！

　　王麒麟嘴张得像塞了个鸡蛋。

　　“借过！”李念远踏上礁石，绕过王麒麟，俯身为含光细细诊脉。她的动作十分柔和细致，仿佛把含光当作一个易碎品。

　　王麒麟呆呆看着李念远披在身后的长发，想起自己幼年被关禁闭之事。因为不爱吃馒头把馒头扔狗，宗门长老以糟蹋粮食处罚他紧闭三日。三日后他饿得能抢狗嘴里的馒头，还喊着真香！

　　李*真香*念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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