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乱

　　微风轻拂桃林，此时正是四月天，满天粉桃花宛若繁星一般，将树下的两人衬得如同一对璧人。男方星眉剑目，女方柔婉婷婷。不知男方说了什么，女方笑了起来，悦耳如银铃。
　　吴泽躲在一棵枝繁叶茂的桃树下，巴巴地眺望着远处的两人，抿了抿嘴唇。
　　那男方是他从小到大的贴身守卫，名字是他赐的，为韩昀。
　　那年他才四岁，初学古诗。突然有一天，父亲唤他来正厅，带来了一个小小的少年。父亲对他道:“从现在开始，他就是你的贴身护卫了，你给他取个名字吧。”
　　吴泽眨眨眼，一派天真地问少年:“你姓什么呀？”
　　少年单膝下跪，一字一句地说:“我是主子的，主子让我姓什么，我就姓什么。”
　　吴泽笑了:“你没有姓的么？不会吧？”
　　少年看了吴泽的父亲一眼，得到颔首后才低头答道:“姓韩。”
　　吴泽抬眼，看见正午璀璨的阳光投影着粼粼波光，便道:“昀，韩昀，怎么样？”
　　少年便答:“是。”
　　那时，韩昀对于吴泽而言，不仅仅是护卫，更是最亲密的玩伴。十二年时光荏苒，如今的韩昀，已不在是那个小小的少年了，他长得出类拔萃，连景家的小女儿也对他暗许芳心。
　　吴泽咬咬手指，看着远处人面桃花别样红的女孩子，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心酸塞住了他的心。他以为，韩昀会陪他很久很久，但他终有一天会离开，娶妻生子，儿孙满堂……
　　吴泽再也看不下去了。他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仿佛要夺眶而出。他不想感受，也不想再看见这一对如此般配的……良人。
　　夜将深。
　　吴泽懒懒地半卧在雕床上，手中正拿着一卷书。
　　突然，门被猛地推开，韩昀冲了进来，目光里蕴着怒火，:“吴，泽。你一下午到哪里去了！”
　　吴泽抬眼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继续看书:“就出去走了走，又没什么。”
　　“没什么？”韩昀被气笑了，“你出事怎么办？我怎么向王爷交代？”
　　呵，吴泽不由得弯起讽刺的笑，:“我自己的事，我有底，不会算你的错。我怕我来又打扰你的好事了。”
　　韩昀抿紧了嘴唇，半晌才道:“我和景小姐没有什么。”
　　这话在吴泽耳中如同无力的狡辩，他轻笑一声，转过了身去。
　　吴泽的动作无疑点燃了韩昀的怒火，他三两步走上前，一把扳过吴泽的手臂，一字一句地说:“你不信？”
　　吴泽皱着眉头，厉声道:“放手啊！你抓疼我了！”
　　韩昀几近咬牙切齿，他不但没有松开，反而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我真没有……”
　　“我命令你，跪下。”吴泽忽然收了表情，漠然地盯着韩昀的眼。
　　从小到大，吴泽几乎从没有以命令来压迫过他。韩昀压了压满腔怒火，缓缓松了手，后退一步。
　　吴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居高临下地说:“今晚，你睡脚榻。”说完，吴泽便息了灯，背对着他入睡去了。
　　一片漆黑中，吴泽仿佛听见有门开关的声音，他心中莫名一松又一痛，迷糊着睡着了。
　　半夜，吴泽被内急闹醒了，他迷糊着要下床，脚一晃，却踩到了一具温暖结实的躯体。吴泽一愣，想起睡前的事情来，他居然真的睡脚榻了？吴泽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似乎有点过分了。
　　正在吴泽抱着腿自责时，韩昀的声音传来:“醒了，是要起夜吗？”
　　那声音冰凉，吴泽心一抽，故作镇定道:“不，并不，只是醒了而已，我睡了。”
　　韩昀却道:“要起夜就去，我给你掌灯。”
　　吴泽盯着韩昀的背影，默不作声。
　　韩昀也不再说话。
　　直到吴泽以为韩昀睡着的时候，韩昀又开口了:“去不去？”
　　“……去。”吴泽道，“你先起来呀。”
　　着好衣物，吴泽看见韩昀拿了盏灯笼来，朦胧的烛火映不出他的表情。
　　两人一路相伴无言，直到到了茅房，吴泽才道:“你……你就在门外吧。”
　　吴泽不敢看韩昀的脸，只听见韩昀说:“你看得清？”
　　吴泽想关门，却被韩昀抵住了门，韩昀是习武的，论力气，他是抵不过韩昀的。吴泽闷闷地松了手，转身解手。
　　以往的时候，吴泽是无所谓的，而现在，强烈的羞耻感几乎要将他击打在地。他胡乱解决掉后，低头皱眉道:“走吧。”
　　韩昀一声不吭地跟了上来。
　　泛着温暖黄晕的灯光将周围的黑暗驱散，吴泽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靠近灯光的来源，但同时，他却也下意识地抗拒。
　　吴泽一路无言，韩昀也没有说话。回了房后，韩昀放好了灯笼，低声道:“点灯么？”
　　吴泽已经上了床，便道:“不用。”觉得自己太生硬了，又缓声说:“要睡了。”
　　韩昀不再说话，又躺回脚榻上。吴泽不敢回头，犹豫半晌，道:“你上来睡吧。”
　　“不用。”韩昀的声音没有什么情绪。
　　吴泽回头看了韩昀的背影一眼，心中有些委屈，却又放不下心疼自责，只好柔声细语:“上来吧……床上舒服些……”
　　韩昀一动不动，仿佛已经睡着了。吴泽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在床上留了一半空位，挨着韩昀的位置迷糊地入睡了。
　　清晨，吴泽一醒来便摸了摸一侧的床，空的而且冰凉，他的心仿佛也凉了半截。
　　他生我的气了吗……吴泽叹了口气，鼻子发酸，重把脸埋在被子里。
　　正这时，韩昀的声音从一旁传来:“醒了吗？起来，我给你洗脸。”
　　吴泽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看了一眼逆光下的韩昀，乖巧地坐了起来，任由韩昀所为。
　　韩昀轻柔地用温暖而湿润的布巾拂过吴泽的脸颊，细致而温柔地一点一点抚过吴泽脸上的肌肤，吴泽如同小猫一般，有时甚至下意识地蹭着他的手。
　　洗了三遍后，吴泽看着韩昀拿起取来的早餐，忍不住一把抱住韩昀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肚子上，撒娇似地蹭:“对不起，我那天心情不好，你原谅我嘛，好不好？原谅我嘛。”
　　韩昀轻轻地抚着吴泽的脑袋，温声地说:“景家小姐也许对我有意，但我婉拒了。那次是她约我，我想着正好拒绝她，才去的。”
　　吴泽感觉韩昀的手又抚摸着他的背，他如同被顺了毛的猫咪一般，舒服地咕噜了一声，又道:“我看你们笑得很开心啊。”
　　韩昀笑了笑，:“总不好一来便拒绝人家吧。”
　　人家。吴泽嗤之以鼻，他在韩昀的肚子上又蹭了蹭。由于姿势的原因，吴泽看不见韩昀幽深的眼睛正盯着他，而嘴角也带着不明的笑意。
　　吴泽温暖的呼吸有节奏地喷在他的腹部，如同小猫诱惑地轻挠一般。韩昀轻轻地推开吴泽，道:“吃饭么，都快凉了。”
　　吴泽笑嘻嘻地接过碗来，对韩昀道:“你怎么这么好呀。”
　　韩昀笑着抚过吴泽的脸颊，在床沿坐了下来。
　　午后，吴泽在花园里靠着韩昀打瞌睡。韩昀忽然听见几个丫鬟低声论道:“韩护卫好像推掉了和景家的婚事呢。”
　　“是嘛？好可惜啊，景家是难得的好婚事呢。”……
　　韩昀回头看着吴泽无邪的睡颜，愉悦地笑了起来。快了，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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