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京

　　丽江，老街酒吧。

　　沈斯然第一次见到她，就是在这家酒吧。

　　他初到丽江那天，她就坐在那个舞台的高脚椅上唱歌。

　　人间四月，屋内客人爆满，三两聚在一桌，聊天喝酒，声音喧杂。吧台后站着一个年纪很轻的调酒师，不怎么熟练地晃着手里的酒桶。邻座两个看起来像大学生的女孩，从始至终都在拍照和自拍。

　　可他的注意力都被舞台上那个坐在高脚椅上唱歌的姑娘吸引走了。一身及膝的裙子，火红火红的，下摆随意搭在白皙的腿上，她缓缓开口唱歌，一首不怎么流行的英文歌，是业内一个沈斯然很喜欢的女歌手唱的，他听过这首歌很多个版本，但此刻却觉得独独她唱的最好。

　　这首歌的节奏不算快，但她的每个起承转合都恰到好处，咬字吐字都让他感到舒服。他觉得自己没有见过穿红色如此好看的人，他刚刚喝了一杯假酒，现在却觉得好像真的醉了。

　　舞台不算大，只有一把椅子和一个姑娘，灯光效果不算好，但好像每术光都能照在她身上。柔和的或是鲜明的，温暖的或是艳丽的，这些光芒打在她身上，她就想与那些光照融为一体一样。但那袭火红火红的裙子时刻提醒着他，舞台上坐着一个姑娘，一个年轻的姑娘。

　　到底这是怎样一个姑娘。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觉得，她好像就是为舞台而生的。

　　姑娘的话不多，一曲唱完，台下响起了稀疏的掌声。她冲台下微笑，然后起身走进后台。

　　酒吧街这种地方，有几个是来欣赏音乐的。来了一个城市，随便找一家装潢精美的酒吧，拍几张照片发个朋友圈定个位，旅行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世人匆匆走，难来第二次。

　　姑娘走后，舞台上来了一个年轻的男孩，拿着把吉他，一身的朋克气息。男孩低头调试吉他，不一会就传来流畅的音乐。

　　沈斯然脑海里的念头一闪而过，他直起身，眼神都突然尖锐起来。

　　有了这个念头，他立刻起身拿起外套往后台走。

　　后台不大，是后开出的一个小屋子，屋里没人，一个女孩正坐着玩手机。

　　沈斯然整了整衣领走到女孩面前问：“你好，请问刚才唱歌的姑娘去哪了？”

　　女孩翘着二郎腿，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继续玩手机，随口说：“走了。”

　　“去哪了？”

　　“不知道。”

　　沈斯然顿了顿，又开口：“能把他的联系方式告诉我么？”

　　女孩停下按手机的手，抬头看他，语气不善：“先生，我们这是音乐酒吧，你想找姑娘怕是来错地方了吧？”

　　这下误会大了，沈斯然想，自己也有一天会被当成猥琐大叔。

　　他讪讪的笑了笑，说了声谢谢，转身走开。

　　回到吧台，酒保大概以为他走了，把酒杯收走了。

　　台上的男孩再唱一首摇滚，调走到八百里外了还在自我陶醉，邻桌的两个姑娘举着手机一脸花痴的录小视频。

　　沈斯然刚要往门口走，忽然停了下来，眯了眯眼，走向邻桌的两个女孩。

　　女孩子都喜欢花花绿绿的饮料，何况还是帅哥请的。两个女孩看到沈斯然的脸，即使没有这两杯饮料做铺垫，估计也会满足他的所有要求。

　　沈斯然说明来意，其中一个女孩大方的拿起手机翻找相册。另一个女孩突然叫住：“帅哥，这没有微信也不太好传，不然我们加个微信？”

　　现在的姑娘！沈斯然无奈，拿出手机。

　　两个姑娘如愿以偿的加了微信，沈斯然如愿以偿的拿到了红裙子姑娘的照片和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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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年轻的调酒师，依旧不怎么熟练地晃着酒桶，不一会，一杯Margarita被推倒他面前。他呷了一口，皱了皱眉。

　　依旧是假的。

　　放下酒杯，舞台传来音响试音的声音。

　　然后，一个女孩走过去，坐在了事先摆好的高脚椅上。

　　不是她。

　　这是他连续第五天来这了，调酒师似乎已经认识了，他刚坐下的时候，调酒师还象征性的冲他笑了笑。

　　他知道这种酒吧驻唱歌手一般是调休，但也不至于四天都不来。

　　他想了想，拿出手机，找到那段视频递给调酒师，问道：“你好，这个女孩什么时候上班？”

　　调酒师歪头看了一眼说：“奚京啊~她不来了！”

　　“不来了？”沈斯然皱眉，“什么意思？”

　　“她辞职了，好像就前几天的事。”调酒师站回去继续晃酒桶。

　　“那你有她的联系方式么？”

　　调酒师露出一种十分狡黠的笑，然后答：“不知道，不过李姑娘应该知道，她们关系好。”他说完，朝那边站着的一个姑娘努努嘴。

　　是那天拒绝他的的女孩。

　　沈斯然收回手机。把钱放到桌子上，转身走了。

　　调酒师的笑容让他十分不舒服。是啊，一个陌生男人跑来酒吧打听一个工作人员，当然会被当做变态。

　　他自嘲的摇头笑了笑，罢了罢了，他什么时候已经堕落到把希望寄托在一个陌生人身上了。

　　回到酒店，沈斯然脱下外套，刚掏出手机，程越就打来了电话。

　　程越是他的大学同学，毕了业两个人一起创业，也算是有十多年的交情了。

　　之前程越看他整天待在公司愁容满面，提议让他去丽江转转，一来度假转换心情，二来也可以找找灵感。

　　丽江，确实是一个充满灵感的地方。

　　沈斯然现在想。

　　他上午刚答应，没想到程越比他还急，转身就给他订了张机票。于是第二天，他就带着为数不多的行李站在了丽江机场。

　　程越不是个精细的人，但这次却异常周到，给他找了酒店和路线，还叫租车公司直接把车开到机场。沈斯然到了之后，还每天都打电话来问他安全与否，开心与否。

　　沈斯然倚在沙发上，从茶几上拿起烟盒打火机，点了一根。

　　“少抽点烟吧。小心年纪轻轻就肺痨死！”程越打趣道。

　　沈斯然吸了一口，开口道：“其实我遇见了一个姑娘。”

　　“姑娘？”程越顿时来了兴致，语气都轻飘起来，“这倒是个意外收获！”

　　“不是你说的那种姑娘。”沈斯然顿了顿，又开口，“一个酒吧的驻唱，我觉得，也许她可以救我们。”

　　提到这，两人都沉默了。

　　沈斯然家几代经商，他却偏偏选了音乐这条路。当年他随了沈父的意思进了商学院，毕了业却把所学全都用来开经纪公司。

　　他想要的，是让那个热爱唱歌的人，能站在舞台上，唱给所有人。

　　虽然那个人现在已经不在他身边，但他从来没有忘记这个初衷。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做他们这行的，人人都想做伯乐。

　　程越不同，他家条件不好，但却是个人精，沈斯然当初一眼就相中了程越的头脑，大三那年，两人合伙注册了公司。用沈斯然的话说，他俩一个人拿钱，一个人出力，头脑无价！

　　初期生意还算红火，沈斯然是有才气的，当年一首《玻璃》唱红了江江，沈斯然单挑词曲大梁，程越在后运作，两人一时风光无限。

　　只是这些年，他多少有些江郎才尽的意思。加之沈周成一直施压，公司经营惨淡。最近更是遇上资金周转不灵，融资困难。

　　十年，或许走到这里就是尽头了。

　　但他偏偏遇见了奚京这个姑娘，他把西经看做一颗救命稻草，他隐约觉得，奚京也许会成为第二个江江。

　　这个想法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那天跑到酒吧后台去找她，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冲动。但他这些天一直都在想奚京，脑海里一直萦绕她的歌声。

　　以及那件火红火红的裙子。

　　他知道奚京不是一个普通的驻唱歌手，她是有梦想的。

　　他注意到那天奚京用的那个红话筒，价格不菲，十分专业，非普通人会用的。

　　“斯然，”沉默半晌后程越开口，“在外面就好好玩，不要想公司了。”

　　哪能说不想就不想，那是两人十年的心血啊。

　　沈斯然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他翻开相册，找到奚京的那段视频，短短十秒钟，他看了不下一百遍了。

　　也该放弃了，他想。

　　沈斯然打开朋友圈，点开那个小相机，上传了奚京唱歌的视频，想了想，又把地理位置定在了丽江。

　　发完朋友圈，沈斯然把手机丢在茶几上，手机叮叮响了几下，他没理，走进浴室洗澡。

　　他不怎么发朋友圈，微信也大多用来工作，所以短短十分钟的功夫，一点开微信就有五十多条留言。他点开聊天界面，前几天在酒吧要视频的女孩给他发了消息：

　　“沈哥哥，还在丽江啊？”

　　女孩后来给他发了几条信息，他都没理，这次也不大算回，刚要退出对话框，那边发来了一张照片。

　　沈斯然点开，愣住了。

　　是奚京的照片。

　　他虽只见过一面，但一眼就认出是她。

　　只是这次的奚京，很不同。

　　她站在一片灯红酒绿中，大波浪的头发，那件带着铆钉的皮衣，被灯光照的辨不清具体颜色，黑色紧身牛仔裤，衬出修长的双腿，却还要穿一双极高的鞋子。这次的舞台灯光很好，一束光打在她身上，还是那个红话筒，还是那副深情歌唱的表情。

　　这样的奚京，好像更能与这个舞台融为一体。

　　他快速打字：“在哪？”

　　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了一会，却迟迟没有消息。他等不及似的开始穿衣，扣到衬衫最后一个扣子，手机响了一下，他点开：

　　“五月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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