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绑架
出了主院,又是一条甬道,两边偶尔会经过院门和回廊,她不知倚翠阁还有多远,只知越走离死越近。
她掌中生汗,握了握拳,瞅准一个方向突然拔足飞奔。
她不认识府中的路,只知肯定四通八达,只要认准一个方向,肯定能出去。
内侍惊呼一声,抖着养尊处优的一身肥膘,居然追不上她。
人脸和院墙呼呼掠过眼角,她一路畅行无阻,正以为还没等这些人回过神来,自己就能冲出胜国公府,不料斜地里横出来一条腿,精白的云头丝履,水绿色的裤子,骚包得不行。
她自是刹不住,悲叹一声,结结实实跌在石砖地上,都能听到自己关节着地的“咚”一声响。痛觉慢一拍传来,传来之后就痛得她迸出泪来,咬着牙哆嗦。
“美人,这叫一报还一报,可还记得本公子否?”
一把白底红杏的折扇从眼角进入视线,漫不经意摇着,握扇的手雪白修长,一看就是富贵出身。
她呲着牙扭头,见玉珣穿了件紫色软罗深衣,大袖垂垂,正俯着身看她,笑得得意洋洋。
言宛捂住膝盖上渗出的血,咝了口气,
“我推你下水,你绊了我一跤,咱们扯平了。”
“那不成!”
他吧嗒收拢扇子,招呼旁边,
“将小娘子扛上本公子的车。”
这次换了个内侍,魁梧壮硕,将言宛捞起,像布袋子似地夹在腋下,言宛自是乱蹬乱抓,掐他手背,撞他肚子,那人岿然不动,跟铁打似的。
玉珣在后面跟着,悠闲摇着扇子,
“本公子是那么好欺负的吗?念你长得花容月貌,估且用来红袖添香,再不老实,充入掖庭!”
她被扔进一辆马车,膝盖撞在车板上,又是一阵巨痛。内侍也上来,镇墓兽似地镇坐着,她按着膝盖瞪过去,他看了眼她指间渗出的血,嘴唇动了动,嗫嚅出两个字,
“抱歉!”
玉珣坐另一辆车。她向车外探去,想呼个救什么的,内侍手臂挡了过来,另一只手往袖内伸了伸,很正经道:
“公子吩咐了,若你不老实,可用迷药。”
这内侍虽孔武有力,但一看就是老实人,说话应没作假,言宛再不敢轻举枉动了。
车行了挺长一段路,夏日的车帘很透风,影影绰绰看见了城门,原来出城了。
出城后又是好长一段路,进了一片林子,气温骤然清凉下来,有鸟鸣和花香。
是郊外的某处园子,她猜测。
车停下,内侍先下车,然后将她搀下。
入目是片芍药花海,花海尽头是片湖泊,湖上轻舟摇荡,一座玉色的石桥横架湖上。近处,一条花藤织成的木廊通向几间精巧的殿阁,小楼后面有条瀑布,最近雨水多,飞练直下,冲入下面的潭里。
越过瀑布顶端,隐隐能看见落霞宫。
这里是云中苑!
听闻云上苑不准人族踏入,托玉珣的福,她竟能有幸走一遭。
园中空荡荡,只有两个粉衣宫女迎过来,向玉珣行礼。玉珣指着言宛与她们道:
“带她去洗剥洗剥,回头再送去我殿中。”
宫女应了,将言宛引至一处水泉旁。言宛不肯下水,
“我从不露天洗澡。”
宫女曼声道:
“娘子不必多虑,此处不会有人来,奴会支起帷帐。”
言宛还是不肯,
“我怕冷。”
虽说是夏天,山泉水肯定比一般水凉。
宫女又道:
“这潭水是温的。”
说着掬起一把,捧到言宛面前,言宛试了试,真是温的。
这下没有托词了,宫女支起帷帐时,她解衣下水,肌肤漫入水中,舒服地舒了口气。膝盖触水一阵刺疼,血在水中漫开。
一个宫女解下她的发带,用竹篦沾水,从发根至发尾仔仔细细篦着。言宛感觉自己像破肚拔毛的鸡,等着进锅。
“
等会儿我要做什么?”她问。
宫女才十四五岁样子,两颊飞红,
“应当,应当是伺候公子……枕席吧。”
小宫女倒也直白,言宛唰地血色退尽,哪还有心思洗澡,
“我洗好了。”
宫女替她擦干头发身体,另取了一套衣裙穿上,薄透轻曼,胸前露出一大片。
“二皇子呢?”
言宛问。
宫女指了指木廊尽头的方向,
“应在那边。”
言宛装模作样地哦了声,突朝相反方向狂奔。不用垂死挣扎,怎么知道还有没有一线生机。
“娘子!”
两宫女在后面呼叫,追了几步,看着她的奔速直接放弃。
后面有马蹄声响起,越来越近,转眼至跟前,玉珣从马上扑下来,将她扑倒在地。
他也沐浴过了,换了件雪白丝料的深衣,隐约能看见内里的皮肤,长发还滴着水,边和她滚打边滴在她脸上。
两个人在草地上滚成一团,衣衫扯开了顾不上了,所经之处草叶一片狼藉。玉珣到底力气大些,将她压在身下,得意地笑,
“性这么野,萧长思那温吞的性子,怎么制服你的!”
不提萧慎还好,一提萧慎,言宛悲中蹿起一丛火,扬拳砸在他下巴上,见他身子歪倒,连忙抽出身子,站稳时还补上一脚,拔足又狂奔。
几十步后又被扑倒,这次是在一处陡坡上,两人从坡顶滚下,直滚进花田里。两个扭打的身影在花海里肆虐,各处的宫女内侍纷纷出来远观,有人要来护驾,被玉珣喝退,
“哪个敢来多事,杖毙!”
所以那些人乐得看热闹。
言宛最先体力不支,瘫倒在残花丛里,垂死还蹬了一脚。
玉珣衣衫褴褛,喘着气叉腰俯看她,
“你跟琰也这么打过架,他打赢了?”
言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没有……”
“他没打赢?”
那个憨脸的内侍远远跑过来,很煞风景地插进嘴来,
“公子,琰公子提着剑去了胜国公府,将二公子也打了,现下正着南衙禁军满城寻人……”
玉琰肯定是不好对自己娘动手,就朝弟弟出气,言宛顿时如见救星,仰起头,
“他现在哪里?”
内侍不知该不该答,看向玉珣,那厢正望着苑门方向,咂着嘴,
“南衙禁军?他疯了……”
说完愁着脸原地转了一圈,无心恋战,整整衣衫问内侍,
“他会找来这里吗?”
内侍想了想,如实答道:
“皇家的车驾路人都认得,一路问过来便知了。”
甚至不用一路问过来,大概有了方向就可猜出去处。
玉珣显然很怕玉琰,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混乱中好不容易理出一丝清明,
“将她藏起来……藏得远些,堵住嘴。”
内侍应了,正要来扛言宛,嗒嗒的马蹄声自远而近响起,一匹黑马正向这边冲来,风驰电掣般,马上的人神情恐怖,似来杀人的。
言宛咧开嘴笑,挑衅地朝玉珣挑了一下眉。那厮脸上愁云惨雾,草草回瞪了一眼。
马嘶鸣着被勒停,玉琰跃马冲过来,伸臂将言宛环至自己胸前,细细审视着,眉头紧锁,
“怎么弄成这样!”
言宛眼一红,指向玉珣,
“都是他!”
玉琰马鞭还握在手里,眼中盛着盛怒走过去,迎面就是一拳,而后才道:
“你将她怎么了?”
玉珣被砸倒在地,半天起不来,感觉嘴角痛,用手背掖了下,见到血,嗷一声弹起来,
“不过请你的美人来赏个景,她不领情也就罢了,还打人,你瞧瞧我!”
卖惨似地指着身上被撕烂的衣衫。
到底是不是请来赏景的,玉琰估计早已一清二楚,他一眼也不要多看,照着脸又是一拳。玉珣撒腿就逃,他挥着马鞭追打,直打到湖边看着玉珣逃进水里才作罢。
眼见玉珣已向对岸游去,他这才调转头朝言宛跑来。奔至跟前,将她轻轻拥了拥,又将她的衣襟拉了拉,遮出外泄的春光,
“真没做过份的事?”
言宛这才发现自己衣不遮体,浑身上下没一块好布料,脸腾得烧红,
“没有……”
他目光触及她膝上殷红的一块,脸又一冷,
“能走吗?”
言宛点头,搀着他的胳膊慢慢朝来时的路走去。
怕她衣不蔽体遭路人侧目,玉琰没骑马,抢了玉珣的马车与她一道坐车。西下的斜阳从帘外照进来,在她脸上镀上一层金色。她目无焦距地望着车外,那时表现得强悍,是一根心弦绷着,豁出狠劲,现在平静下来,反倒后怕起来,心绪难平。若玉琰没及时赶到,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玉珣跟她扭打,只不过在逗她,手下留了情的,像骑手在驯服烈马一样,一旦没了耐心,有的是办法制服她。
眼泪沱沱淌下来,她不愿让玉琰知道,哭得悄没声息。
可他还是发觉了,手轻轻搭上她的肩,温和得像在哄一个婴儿,
“是我的错,用人不察,尽留些吃里扒外的,回去就将他们打发了。”
她知道说的是他后院的奴才们,她被带走时没一个阻拦,充当了帮凶,那些仆婢其实受内侍压制,是不敢反抗的,而内侍们又都是胜国夫人派来的。
她收住眼泪,偷偷抹了把脸上的水。他将她扳过来,让她靠着自己歇息,
“你瞧你,遭多少人觊觎,还说想一个人去东越,怕是一离了我就被人吃干抹尽。”
这个她承认,于是头靠着他的肩瓮声瓮气道:
“我知道,我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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