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煮酒馆

　　即使过了这成百上千年，那些稍微上了岁数的仙和魔还是记得，在这一届三君共同上任之前的那些恐怖的光景。

　　那时三界未分，人仙魔未分，纵使“天下一家”，却因为有了“灵体”之分，有了高低贵贱。

　　像这种天生就身怀仙根魔骨的仙族魔类，纵然拥有着强大灵力却也无法自由的驰骋天地。只能躲在自己能够掌控的小角落里互相残杀，夺取他人的灵力或者啖其肉身，不为别的，只为了能够填饱肚子，使自己的灵力高一点，再高一点，避免成为他人的食物。人类更是最低等的生物，从活着的那天开始就注定只能东躲西藏，去找一些灵力不强，没有杀伤力的动物、花草残喘度日。灵力高的仙魔更愿意以身怀灵力的灵体为食，便不屑去费神来对这些没有灵力的人类动手，这也算是给人类留下一条活路。

　　遍地的尸骨残骸，血腥味弥散在空气之中。

　　这些恐怖的光景所有经历过的人都牢牢记得，没经历过的人也都听祖上说过，所以现在三界生灵都分外感谢三君的作为。

　　三君各司其职，分别管理着人界、魔界、天界的大小事宜，每当出现想要扰乱三界的邪恶之徒，还会互相商议，只为立刻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三君互相尊敬，相亲相爱，官员清廉高明，办事效率极高。与之前三界未分，只天界一界管理万物，所有生物都要俯首称臣的混乱无序的时代，要祥和安宁的许多。

　　外界这么传言！

　　但事实上，三君也没有那么的……相亲相爱，不过相爱相杀倒是真的，关键时刻还是可以分得清楚轻重缓急，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君不知一脸嫌弃的告诉过我。

　　其实像现在这样和平的画面同那几十万年的混沌来比，真的是小巫见大巫。

　　经常听酒馆里客人们聊起，那个时候，统治着整个混沌不堪的世界的，就是传说中身陨魂灭的青梧大人。

　　但大多数人提起青梧大人，多是崇敬，毕竟青梧大人对他们来说还是太遥远了。现今世界的秩序又都是三君一手建立的，更多的人都是敬重三君。

　　天君飞白在云中展示的并不是他的记忆，因为记忆中展露的主人的脸我是再熟悉不过了。

　　我转过头震惊的看着君不知，君不知表情很平静，示意我暂且稳住。

　　一旁的天君看着我们之间的互动，眼底流露出怀疑。

　　见状，我将心底的疑惑和震惊统统埋藏起来，不论原因为何，与天君一定都会有很大的联系。

　　“天君。”我开口。

　　君不知拽了拽我的手，想要让我想起之前答应过他的承诺，阻止我继续说话。

　　“天君，你不介意的话，能将这记忆放在我的水镜中吗？这样也有助于日后我帮助天君。”

　　“哦？水镜？忘川……水镜？”天君语气不明。

　　但不论天君心底盘算着什么，只有通过水镜，我才能切切实实感受到记忆主人的所思所想。

　　我看着君不知担心的眼神，知道他有很多顾虑，但是我不得不这样做。

　　可谁让，云里出现的那张脸，居然是孟婆呢？
　　&
　　水镜中画面渐渐清晰，一片山林地骤然显现。

　　地势有高有低，地形曲折有度。有山有树还有半新的茅草屋，小溪潺潺流过，杜鹃花红艳盛开。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大王我一人跑山坡，跑完了山坡我来唱歌，歌声难听给谁听啊，唱给我心里面的阿哥。”

　　一个小姑娘提着个木篮子，从小溪这头跑到那头，又从小溪那一头跑回来。

　　溪中的小鱼小虾都围在她的脚边，随着她的脚步成圆圈的游行。

　　“大王我一人跑山坡，跑完了山坡我在唱歌，歌声……”

　　“难听。”一个声音有气无力的传来，听声音的方向，应该是东边不远处的那片草丛。但是一看小女孩一家平常就疏于修剪，那草都快不像草了，明明就是灌木！所以一眼望去，并不能看清草丛里究竟有些什么。

　　但是小女孩好像并没有听到，继续唱着那首歌词无厘头的歌谣，转身还跑进了杜鹃花丛中，挑了几朵看起来开的最艳的杜鹃放在木篮子里。

　　“这些花该施肥了。”小女孩一蹦一颠的跑回了茅草屋中，不一会儿再出门，手中的木篮子就换成了木桶，女孩的鼻子还夹着个木夹子。

　　女孩紧皱的眉头，即使不看也知道木桶里放的究竟是什么。

　　小女孩掀开盖子，拿起木勺，一勺一勺舀着肥料，洒在杜鹃花上。扬了几下后，好似十分满意，随即又来到那片草丛。

　　“杜鹃花都施完肥了，剩下的这些，就给你们吧。”小女孩又拿起木勺，一下一下给已经半人高的草丛施着肥。

　　待木桶里全部的肥料都用尽，小女孩像终于松了一口气，拿着木桶匆匆跑进了屋子。

　　虽然与小女孩的行为举止不大相像，而且小女孩的面貌也没有张开，但是那眉眼、那嘴角还有那取人性命的歌声，这分明就是孟婆那个女人的小时候。

　　只是她究竟为什么会与天君扯上关系？

　　夜深了，屋外有蝉鸣的声音，此起彼伏。可屋内，小孟婆并没有入睡的打算，而是将耳朵紧紧贴在门上，屏息凝神，静静听着外面的声音，一点风吹草动都不放过。

　　自打回屋后，女孩的表情就是这样紧张。

　　“再仔细找找，看看到底在没在这附近。”屋外响起了男人的声音。

　　“烈风大人可是说了，一定要确保斩草除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是那个废物都被我们追了这么久了，还受了那么重的伤，一定早就不知道死哪了。”

　　“是是是，你知道我也知道，但是烈风大人疑心重，要是不带个天马一族的雄性尸体回去，那死的很可能就是你和我了。”

　　“这……”其中一个男的语气很是担忧。

　　“我们再找找。”

　　“好。”

　　门外说话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又有声音响起。

　　“这里都找了，也没见有什么，不然我们再往远走走吧。”

　　“那不是还有个草丛吗？”

　　“那个草丛？要去你去！刚刚搜花丛的时候我就闻到一股屎味儿，一看就是这家人今天施了肥。那片草丛我老远就闻到一股更浓的屎味儿，要去你去，我可不去，谁家有毛病啊，给野草施肥。”

　　“我……我去就我去……”

　　外面谈话声又消失了。

　　小孟婆手指紧紧扣着门板，脸上豆大的汗珠滴下来，大气不敢喘一声。

　　“呃……还是算了，那个味道我实在是受不了。”

　　小孟婆听见瞬间放松，轻轻呼了一口气。

　　“那个废物一定是死了。”听似领头的男人说道。

　　“呕……一定死了……呕。”另一个男的听起来还没有从臭气中缓过劲来，声音中还不是呕两声。

　　“那我们只要找到个可以糊弄过去的尸体就好了，烈风大人不会发现的。”

　　“好办法，只是这尸体我们上哪里去找？”

　　“对了，我想起来，上次我们丢尸的那块破地方，只要一直往前走，不远就是了。我们可以在那里找个与那废人年纪相当，性别相同的尸体回去复命。”

　　“快快快，我就要受不了了。”

　　终于，门外安静了，可是小孟婆还是不敢立刻出去，就又在屋里等了许久。等到可以确定那两人已经离开很远了，小孟婆才终于蹑手蹑脚的推开门，往草丛走去。

　　小孟婆没做犹豫，跳进草丛，徒手翻找起来。

　　“我记得白天就在这边啊，怎么不见了？”一边找一边嘴里还絮絮叨叨。

　　“不会被熏死了吧？”

　　“还是早就逃了？”

　　“听那两个男的说的话，应该跑不了才是啊。”

　　就在小孟婆疑惑之时，眼前一块草地上突然出现了一点血迹，看得出来已经留在这里很长时间了，血液已经略微凝固在地面上。

　　不远处也有血迹，小孟婆沿着血迹，一点一点，终于草丛的中心最高的位置，找到一个背向自己瘫在地上的人。

　　“喂！”

　　那人瘫在地上。

　　“喂！”

　　那人还是瘫在地上。

　　“不会真的死了吧？”

　　受了重伤，倒在草丛中，再加上自己的那些“肥料”。小孟婆真的怀疑这人不死于失血过多，也会死于伤口感染。

　　想到这，小孟婆急急忙忙冲上前去，想要查看一下。

　　只是刹那间，地上本来一动不动的“尸体”蹭的窜起，一把比手掌还小，比指头还细的小刀就架在小孟婆的脖子上。

　　小孟婆可不怀疑那刀的锋利程度，因为她已经感受到自己的脖子有些凉嗖嗖的，应该是被划伤了。

　　可面前这个人虽然身手不错，但是能够看出是在硬撑。

　　面色发白，嘴唇发紫，一手持着刀，一手狠狠地按着腹部的伤口。

　　小孟婆看了一眼，受了那么重的伤，他是怎么坚持到现在的？

　　“那个，有话好好说，你别紧张，我是来救你的。”

　　朦胧的月色下，除了那人煞白的脸，小孟婆几乎看不清那人的五官。但是小孟婆却知道那人一定在死死的盯着自己。

　　“真的，相信我，我是来救你的。”

　　那人还是一动不动。

　　“你忘记了？就是白天的时候，我在采花唱歌。但是那个时候小溪对岸我就看到两个在挨家挨户的查探，我就怀疑是在找人，也就不敢立刻来寻你。这不，晚上他们一走我就来啦。”

　　那人持刀的手有些松动，但还是不肯放下刀。

　　“真的，你不信的话……”小孟婆踮起脚看了看四周，轻轻唱道：“大王我一人跑山坡，跑完了山坡我来唱歌，歌声难听给谁听啊，唱给我心里面阿哥。”

　　这次，那人终于放下了刀，身体也再坚持不住，昏了过去。

　　小孟婆赶紧扶住昏倒的那人，当然，也听到了那人昏迷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果然是……难听。”
　　&
　　那人醒来的时候，身体□□的泡在大木桶里，木桶里面放的草药，小孟婆还在给他擦拭身体。

　　“你……你做什么？”

　　“我？给你擦身体啊，昨天你又是流血，又是和草丛肥料待在一起，你不嫌脏也得怕感染吧。”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小孟婆一脸疑问，“你担心伤口？放心，伤口我已经处理过了，在处理伤口这方面，我可是专家。草药、石粉，只要是能有特殊效用的，我统统了解。”小孟婆的语气很骄傲。

　　现在天已大亮，那人的五官也渐渐清晰，果然，阴郁的表情，不信任任何人的眼神，身形清瘦，也不知是长得就这么白嫩还是失血过多引起的苍白。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人就是年少时的天君飞白。

　　“可是你就没有性别观念吗？”小飞白眼角微红，“男女有别你不知道吗？我这样……是不是被你都……都……”

　　“我都看见啦，不仅如此，我还都摸过了呢。”小孟婆不以为意，继续擦着。小飞白想要挣脱，但是泡在草药里的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

　　“而且男女有别这事情我当然我知道啊，可是这有什么的，是你的命重要还是你的名声重要？”

　　小飞白沉默不语。

　　“所以啊，一切事情都要先活着，没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事情了。”小孟婆说的那叫一个语重心长。

　　“可是……”

　　“哎呀，哪那么多可是啊，不就是个名声吗？我有个办法。”小孟婆像个小大人一样一脸凝重，“不然，咱俩定个亲吧。”

　　小孟婆的语气云淡风轻，但是小飞白听到后，则目瞪口呆的望着她。

　　“就这么定了，我们明天就定个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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