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煮酒馆

　　今天到河边洗衣服的时候听隔壁大婶说，她男人上县城卖东西，回来时听说圣上最宠爱的妃子殁了，听说是被宫里那位外族刚刚献上来的妃子下毒害死的。前些年这位宠妃才刚为圣上添了位皇子，不过那一年天气异常，变化得厉害，眨眼间，二人唯一的皇子便因为感染风寒，夭折了。
　　宠妃一死，圣上气急了，命骁勇大将军三个月内拿下这个部落。

　　“唉，这要打仗了，没准就又要征兵了。”隔壁大婶一脸担忧。

　　“征兵？”我没离开过村子，这是第一次听说征兵这个词。

　　“哦，我忘了你对这些事了解的少。”隔壁大婶解释道：“多了我也不与你说些什么，省得你那小脑袋又糊涂了。总之征兵就是一家一户都要出个男子上战场，我们家老大就是前些年征兵上了战场，虽说命大没战死沙场，但也是折了一条腿。现在农活干不了什么，不过只要儿子在身边，我们老两口也就欣慰了。”

　　“每家都要出一个？”我十分不情愿，“家里只有一个男人，也要出一个”

　　“唉，孩子，家里有一个男人就得出一个，如果男人多了，出的就不止一个了。我记得你家就小苏一个男人，唉，回去和他商量商量，看看要是真征兵了，你们该怎么过吧。”

　　“可是大婶，圣上想给自己的爱妃报仇，又为什么就非得打仗呢？”

　　隔壁大婶收好洗净的衣服，起身就要回家，“咱们怎么会明白呢？除了那些一心想要建功立业的，寻常老百姓，谁又喜欢打仗呢？”

　　“锦瑟你好啊。阿娘，回家吃饭了。”远处大婶的大儿子拄着拐杖，对着这边挥手喊大婶回家吃饭。隔壁大婶一眼满足看着自己的儿子，对我道了声别就离开了。

　　洗好衣服，我失魂落魄的挎着衣篮子往家走着，满脑袋都是隔壁大婶说的征兵。
　　我们家小苏看起来就弱不禁风的，怎么可以上场打仗？

　　不知不觉，我已经到了家门口。这房子是小苏来了之后盖得，盖得是一间砖房。虽然小苏身体看起来弱不禁风，但是改这间房子却只花费了三四天的时间。成型后的房子又漂亮又舒适，和我想象中的砖房样式一模一样。

　　“回来啦？”小苏从家门口出来，接过我手中的篮子。

　　“嗯。”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看起来闷闷不乐的。”

　　我想起隔壁大婶的话，心底十分慌乱，“也没发生什么事情，就是……今天听说了一件事情。”

　　小苏将一杯热水递给我，“冷不冷？以后听我的话，现在天气凉了，河水比往常更冷。到河边洗衣服会冻坏你的手，弄伤身子的。”

　　我举起双手看了看，只是有些发红，况且河水也没有冷到像他说的那么夸张。

　　“没事，就是凉了点，还不至于冻伤手。”

　　小苏双手握住我发红的手掌，轻轻搓着，“那也不行，过冷和寒气对你身子不好。”

　　双手温度暖了上来，我脸颊有些发烫。

　　“对了，你刚刚说今天听说了什么？”

　　“今天在河边洗衣服，遇到了隔壁大婶。隔壁大婶说可能最近又要打仗了。”

　　“没事的，打仗也不会波及到你我身上，我会护着你的。”

　　我看着小苏孱弱的身体，想起和他的第一次相遇。我记得那时正是圣上的那位皇子夭折了之后。

　　龙颜大怒，总是要找些理由撒气的。而我们这位圣上，一生气便喜欢征战。先皇后殁了的时候，他收复了东方。那位皇子夭折后，他又收复了西方。现在他最宠爱的妃子没了，又有传言说他要征战南方的部落。

　　那时圣上已经收复了西方，班师回朝。听到消息，我们村里的村民们终于敢再进城讨生活。我是个孤儿，吃百家饭长大的，村里的人都对我特别好，虽无血缘，但胜似亲人。
　　尤其是隔壁大婶一家，叔叔婶婶就像我的爹娘，哥哥妹妹就如同我的兄弟姐妹。

　　即使村子特别的好，但是因为我从来出过村子，所以还是会想象村子外面，大人口里的“城”，究竟是什么样子。

　　于是在一次赶集时，我与隔壁大婶一家进了回城。

　　现在回忆起来我已经记不得太多有关城里的事情，只记得这城里果然像大人们说的，繁华热闹。
　　我就是在一片热闹繁华中，看到了小苏。

　　小苏跪在那里，手上拿着一块板子。后面用白色的布料，从头到脚盖着一个人。
　　板子上写着几个大字“卖身葬兄”。

　　我向隔壁大婶他们打听城里光景的时候，也听过有穷苦人家会卖身埋葬亲人。多数是女子，也少有男子的。
　　将自己卖出去后，得到一笔钱，用这钱将亲人厚葬了，有其他家人的再安置好剩下的家人。自己或成为仆人或成为奴隶，有姿色的也许能够成为有钱人家的小妾。

　　一般男子身边都少有人围观，不过小苏身边却围满了人。当时我也好奇，挤上前想要看一看。
　　挤到众人身前，我才发现，围观群众这么多果然还是有原因的。

　　小苏长相秀气，尤其是这身的气质，就算是说他是皇族都有人相信，即使跪在这里，也感觉不到身在困境的卑微感。这样的人，别说村里，就连这城中也见不到几个。而现在正是这样的人居然在卖身葬兄？说出来谁会信？

　　“小兄弟，你真的是要卖身葬兄的？”人群中一位老大爷疑声道。

　　“是。”小苏回答的掷地有声。

　　“哪有穿成你这样卖身葬兄的？”一个看起来很有钱的公子哥说道：“况且人家卖身都写个价钱，你这板子上也不标个价钱，难不成还要我们猜你值多少？”

　　我记得清楚，那时小苏听见那位公子哥的话，神色波澜不惊，双唇轻启道：“你想买？我会卖？”

　　周围群众哄得笑了一声，那公子哥被落了面子，很是气愤：“一个要卖身的，居然还敢这么跟我说话。不卖给我？我今天就要把你买下来，当做奴隶折磨死你。我出十两。”

　　众人深吸一口气，只有小苏还是一脸波澜不惊。

　　十两已经不算少了，这十两在乡下，都够一家人节俭着用两年的。卖身能够卖上这个价，已经算不错了，可是小苏并不接受。

　　“我说孙公子，看来这人就是看不上你啊。”人群中又出现一位公子哥，这公子哥面相要比刚刚那位孙公子更可憎一些。

　　“怎么刘公子也想插一缸？”

　　“只不过是一个奴隶，也不是非要买不可，但是看孙公子这么感兴趣，我自然也不想错过啦。我出二十两！”

　　我问了问周围人。原来这两位公子哥家中原本就是世仇，不论什么事，见面必吵。

　　我啧啧嘴，心想自己也没钱，还是早早回去了好。我正要离开，却发现小苏正在目不转睛的望着我。与他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我身体瞬间就定住了，仿佛与他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相识。

　　心脏跳得厉害，我只想快些逃离这个地方。孙刘两位公子哥已经将价格飙到了一百两，双方都还没有停手的意思，

　　这时小苏突然起身，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站定。好听的声音从他的嘴中响起：“这位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啊……我？”

　　“嗯。”

　　“我叫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是个有灵气的名字。”

　　这话好熟悉，我一下子愣住了，眼角有泪划过。小苏替我擦掉眼泪，问道：“那姑娘，你有多少钱呢？”

　　“我有……一两银子。”我掏出口袋，查了查。刚刚将这次背来的庄稼全都卖了，加上从前的，现在手里还剩正好一两银子。

　　“够了。”小苏拉起我的手，含情脉脉的看着我，“姑娘，你愿意带我回家吗？”

　　“啊？”我愣了，一旁的两位公子哥也不高兴了。

　　“喂，我们两个先来的不知道吗？况且你是分不清一百两和一两哪个多吗？”

　　小苏不耐烦的看向他俩，眼神中的杀气一时之间震慑住了在场所有人，“我说过一定要卖给价高的人吗？”

　　是啊，人家又没说非要奔着高价去，人家愿意选谁选谁呗。
　　两位公子哥被小苏的语气镇住了，互相瞪了一眼就走了。

　　小苏眼神柔了下来，继续望着我：“怎么样，锦瑟姑娘愿意带我回家吗？”

　　“愿……愿意。”看着他的眼神，我鬼使神差的就答应了下来。

　　“那走吧，带我回家。”小苏比我还要心急。

　　我被他拉着走了几步，问他：“那你兄弟呢？身后事不用先料理一下吗？”

　　小苏站住身子，低声喃喃了一句：“差点把他忘了。”接着四下看了看，寻到一间白事铺子，进去将我的一两银子交给老板，道：“劳烦老板选一个差不多的棺材，将我把那盖着白单子的人好生安葬了。”

　　铺子老板结果白银，看着我俩走了。

　　从那天开始，小苏就和我生活在了一起。我虽从来没有把他当过下人，他却一直把自己当做家里的男主人。搞得全村都以为我和小苏已经成亲了。

　　最先开口的是隔壁大婶，“锦瑟，这小伙子是谁啊，你俩怎么住在一起了？”与隔壁大婶交好的黄大妈是个愿意聊八卦的，隔壁大婶问的时候黄大妈就在她身边。

　　黄大妈：“我就说我没看错，那天我看见一个男人从你家出来，我还以为进贼了。不过那男娃长得那么俊，不像是那可恨的贼，我也就没追上前去问。”

　　我思考了一番，正要解释一下，小苏已经从屋里出来，一双桃花眼笑眯眯的，道：“在下苏木。前两天我感染了风寒，没能及时出门来拜访邻里，想来是我们二人失礼了。等我和锦瑟办礼的时候，一定请各位来家里好好乐上一乐，感谢大家这么多年来对锦瑟的照顾，到时候还请大家不要客气，一定要来。”

　　隔壁大婶听后还一脸怀疑，黄大妈听后嘴角早已经扬了上去。

　　黄大妈：“好说好说，跟我们说话不用那么客气。我们啊，待锦瑟都如同我们的家人。锦瑟是个好姑娘，只要你对她好，我们就好。知道吗？”

　　小苏：“我会的，我会永远照顾她。”

　　小苏说这话时，眼神中是坚定和真心，不知怎的，我就是相信他。

　　黄大妈得到回应后，就跑去将这话散开了。而隔壁大婶则来偷偷问我：“你喜欢那小子吗？我怎么都没听你说过？你俩是真的要成亲？”

　　那时候隔壁大婶家的大哥哥刚从战场回来，腿折了一只，怕婶子烦心，我便没有告诉她。
　　我看向还在回应闻讯赶来的邻里的小苏，心中一暖。想起这几天的相处，突然发现自己是的的确确想要嫁给他。

　　“是了婶子，我是真心想要嫁给他。”

　　身后一个温暖的怀抱将我环在怀里，“我也是真心的。”

　　隔壁婶子看我们的样子，欣慰的笑了笑，就离开了屋子。留下我们二人。

　　那时圣上刚刚失去最爱的皇子，下令全国为其守丧，所以我和小苏不能办礼，一直等到现在。没想到圣上的爱妃又没了，这下子又要守丧几年。我俩这亲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办上。现在又出了个征兵的传言，唉！

　　“吃饭呀，想什么呢？”小苏给我夹了一筷子菜，轻唤着我。

　　“唉，我还是担心，要是真的征兵，你要是被征上……就你那小身子骨，我怕你受不住。”

　　小苏笑了笑，“放心吧，不会征到我的。再说了，你男人有那么虚弱吗？”

　　我脸一红，“什么我男人……你……你说什么呢！”

　　小苏的俊脸瞬间靠了过来：“难道……我不是你男人吗？”

　　“我……我……”我紧张的看着小苏的眼睛，说话开始结结巴巴：“是，你是。”

　　“是什么？”

　　“是……男人……”

　　“谁男人？”

　　我心一横，喊道：“我男人，你是我男人。”

　　小苏心满意足的笑了，“锦瑟，我们成亲吧。”

　　“成亲？可是国丧……”

　　“我们偷偷成亲，不告诉别人。我一刻也不愿意等了，我想让你成为我的妻子。”

　　我心中一甜，那些犹豫担心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于是，我和小苏偷偷成亲的日子就定在了三日后，小苏算过，是黄道吉日。

　　可谁知，就差一天。
　　就差一天，我们就可以成亲了，偏偏就在那天出了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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