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回到案发现场了

　　“没错，第一案发现场……”

　　第一次和第二次的案件的受害人最后都是被发现在巷子里，于是他们便先入为主的将无人小巷当成了作案现场。

　　但现在细想，这两名受害人的伤口都处理得完美而精细，并且具有一种古怪的仪式感。显然凶手是在一个隐蔽、而且功能齐全的地方处理他的猎物，然后再将猎物抛弃在人烟稀少的巷子，伪装成第一案发现场。

　　他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许小周有种强烈的紧迫感。

　　许小周抬头四处看，他们此时正处在一片紧密的居民区中间。他们两边都是楼房，楼房普遍五层高，一层住两户人家，粗略估算大概有将近几百来户，从这么大的范围里想找到杀手的容身之处，无疑是大海捞针。

　　“上去。”丁显名突然说道。

　　许小周回头瞥见了身侧的楼房外有一架消防楼梯，许小周立刻跟着丁显名拾阶而上。

　　消防通道一直通往一个视野广阔的天台，天台上挂满了晾衣绳，以及布满灰尘的杂物，环境虽然不甚美观，却是这里视野最好的地方，从这里甚至可以清楚的看见至少五百米外的楼房顶楼阳台上飘着的大红裤衩。

　　丁显名站在天台栏杆的边缘，他浅色的眼眸像猎鹰一样的警觉而敏锐，不放过视野所及之处的一丝一毫，多年丰厚的经验让他小脑比常人更为发达，他的大脑里浮现出这座整城市的立体地图，这张地图不断地放大、精细，最后聚焦于某一个点。

　　“第一次案件发生在求西路，”丁显名目光向西侧望去。

　　一条条相似的道路、小巷和楼栋里，丁显名在自己的大脑里精准地定位出第一个锚点。

　　“第二次案件发生在这儿……”

　　这是第二个锚点——是他们脚下所在。

　　“但是……”丁显名终于蹙起眉，“求西路距离这里至少有1000米，这个范围，太大了……”

　　许小周跟着丁显名看进深深的夜色里，他若有所思，“一个猎人的狩猎是有辐射的。在这个辐射，这个范围内，他是王，他熟悉他的领土，他可以捕获他的猎物；但在辐射外的其他的地方，猎人便丧失了主动权，无法施展自己的拳脚。这也是为什么大部分连环杀手的犯罪现场都在同一区域。

　　“即便凶手第一次动手时碰到了你，受到了惊吓于是改变了第二次动手的方向，但即便如此，他也必须在自己的辐射区内……”

　　“是……”

　　丁显名大脑内的一根弦被许小周拨动了，他闭上了眼睛。

　　他操纵着自己的意志力，从大脑中漂浮的第一个锚点的顶端引出一条射线。然后他跟随着那条线，横跨这个区域最错综复杂的街道，最栉比鳞次的房屋，然后抵达第二个锚点。

　　这两个锚点在地图上形成了一条笔直的线。

　　丁显名猛地睁开了眼睛——这条线的中线正好是一栋居民楼……

　　“我知道了，就是那儿……”

　　现在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如果法医鉴定的死亡时间误差没有太大的话，那么他们现在只剩下一个小时。许小周几乎是跳着下了消防梯，十根手指如飞地给方而行发微信，他告诉了方而行他们的地点定位，并且强调——一定一定要带足人手。

　　“看！”

　　当他们一路狂奔至居民楼前，许小周看见楼栋里放了一辆自行车，那辆自行车的车龙头上蒙了一块防水布，布应该是随手放上去的，什么也没遮住，露出大半个车身，自行车的胎没气，瘪着，支角架空悬没被放下来。

　　许小周俯身检查，车胎的花纹和刚刚他们看见地上印出的花纹一模一样。

　　“是这里，没错了……”

　　许小周和丁显名同时抬起了头，目光沿着楼层一层层向上攀爬。

　　这里一共有十户，即便一家一家的问，也费不了多少时间，而凶手更是贴心地为他们排除了错误选项——午夜零点，这整栋楼层里，仅仅只有三楼的灯是亮着的。

　　许小周和丁显名对视一眼，然后缓缓地沿楼梯步行上去。

　　当脚踩在略陡的老式楼梯上时，许小周发现自己心跳得飞快，手心也出了一层薄汗。他毕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正常人碰到这种情况，正常反应应该是掉头就跑，毕竟谁也不乐意和一个连环杀手打上照面。但方而行平日阴魂不散，盯他盯得紧，现在难得要找他了，他却迟迟没有回应。他能等，但女孩等不了。

　　况且……他也不能算是正常人了。

　　许小周在门前停住。

　　那是一扇普通的老式防盗门，外面是刷绿漆的铁门，里面是一道木门。一瞬间，许小周觉得自己一定搞错了，因为这扇门和他老家用的一模一样。

　　但紧接着，门后传来碰碰一声。

　　一个重物摔在了地上，不知道那是什么，可能一个东西，还是一个人。

　　许小周立刻收回了思绪，丁显名站在门侧的死角，对他点了点头。

　　许小周深吸口气，抬手敲了敲门。

　　“叩叩。”

　　是死一般的寂静，然后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后传来拖鞋的声音，有人过来给他们开门，先是木门的门栓，然后是防盗门的锁舌，最后门终于开了一道口子，由内部用铁链子款住，门缝后露出一双眼睛，与许小周对视：“什么事？”

　　许小周愣了愣。

　　他曾和幻想过他会看到什么人，大概什么形象都有——胡子拉碴，满脸横肉，在脑门上用刺青纹着几个大字：老子是坏人。但唯独不会是这样。

　　这个人太普通了。普通到如果许小周现在闭上眼睛，等他再睁开时，他就会完全记不得这个男人的样子，然后在大街上和他擦肩而过。

　　这是一个中年男人，四十五岁左右，理着规整的三七分头，发髻整齐如刀斩，他长着单眼皮，带着啤酒瓶底般厚重的眼镜片，鼻头大而圆，准头下压，遮住了一半的人中，他的耳朵很大，耳垂向外翻出，看上去竟然有些慈眉善目。

　　起初开门的时候，这个人一脸戒备，但当他看清外面的人不是警察，反而是毫无威慑力的一个年轻人，又立刻放下了警惕，脸上反而挤出一丝笑，和善地说：“小兄弟，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你好，”许小周回了回神，即便面对杀人犯，他的脑子依然转得飞快，他想也不想便编出了一个完美的理由：“我刚刚听见有什么东西摔了，怕你家里有什么事，于是过来看看。家里……没什么事儿吧？”

　　许小周边说，眼睛边向男人背后望去。

　　男人的身材不高不壮，从没遮掩饰的门缝里，许小周可以看见门后一点点的光景，那是一个普通的客厅，墙上挂着时钟，电视柜上放着黑屏的电视机。

　　“哦，”中年男人笑笑说：“没什么事儿，我移衣柜，柜子倒了。”

　　“是么……”

　　“腾腾……”

　　男人身后传来了古怪的声音。

　　男人的脸皮立刻紧绷了起来，他抓着门把的手不由收紧，手指节几乎微微发白，但他依然强忍着镇定道：“你还有什么事儿吗？”

　　“哦……”许小周和中年男人说话的时候，丁显名也开始行动了，他缓慢但稳当地伸出手，两根手指将门缝扣住，然后对许小周点了点头。

　　许小周心照不宣，继续分散中年男人的注意力道：“大晚上的，您为什么要移衣柜啊？”

　　“腾腾……”的细碎声突然变成“咚咚……”巨响。

　　“乌拉乌拉……”寂静的夜空警车的鸣笛划破天际。两个街口外，方而行终于带着人来了，而且不只一辆，整个警局倾巢而出。

　　男人自知再也瞒不住了，脸色立刻一变，那张和善的脸上凶相毕露，他猛地往后退，狠狠地将门摔上，许小周立刻推住门，中年男人转身便跑，丁显名抵住门，将手臂伸到屋内解下门锁，然后冲了进去。

　　“他妈的！”男人发疯似的爬上了窗户，咕咚便往外跳，从将近十米的三楼跳了下去，在二楼阳台上磕了一下，然后摔在地上打了个滚，爬起来一瘸一拐地狂奔。

　　许小周跟着急得便也要跳窗户，却被丁显名按住——“别追！先救受害人！”

　　“呜呜呜……”房间里传出压抑的啜泣声，许小周这才放弃，赶紧顺着声音进入隔壁房间。

　　隔壁房间没有灯，黑黢黢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周子涵脸朝下地趴在在地上拼命扭动。她的手被一根麻绳从后背困住，嘴巴上粘着浅灰色胶布，脸颊和眼眶都有红肿。的确幸运，男人仅仅将她扔了进来，还没来得及动手，许小周和丁显名便赶到了，但刚刚她乱动，那男人狠狠给了她一巴掌，打得她两眼冒金星耳膜直响。

　　“别怕别怕……”

　　许小周小心翼翼地将女孩从地上扶了起来，让她将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撕下她嘴上的胶布。

　　“哇……”胶布被撕掉后，女孩吐了一口带着半颗牙的血水，然后痛哭起来，大哭渐渐变成呜呜的哽咽，最后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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