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回到案发现场了

　　夜晚寂静的小巷里，一个穿白色棉袄的女孩正推着一辆黑色的自行车慢慢走着。

　　今天不是很顺利的一天，晚自习老师拖堂了将近半个小时，讲一道她依然没弄明白的物理题，晚上回去以后要再看看练习册才行。

　　她的自行车胎也坏掉了，她猜这事一定是隔壁班那个小混混胡飞然弄的。

　　她真怕胡飞然那小子。胡飞然成绩不好，门门吊车尾，只会打球，人高马大的，不知道吃什么长的，大大的手掌一伸出来，能把她的脸给包住！就是这人，往她书包里塞什么情书呢？周子涵，我喜欢你，你必须做我女朋友！这都是什么话？简直不要脸！她……她还要上大学，怎么可能跟他胡闹！

　　想到这里，女孩脸颊微微发红了。真讨厌，真讨厌，这人真讨厌！但是，和情书放在一起的巧克力，又真的很好吃……

　　路灯在地上投下了橘黄色的光圈，周子涵故意踩进光里。

　　马上就要高考了，她预估自己的分数，如果她的物理不发挥失常，应该能考上一本吧，可胡飞然呢？他能不能考上？如果考不上，她爸妈一定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的。

　　诶……她怎么想起这些来了……她又不会答应呢！

　　“蹬蹬。”

　　身后有脚步声，似乎有人过来了。

　　女孩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路灯下空荡荡的。是她想多了吧，这条巷子很少有人，而且现在这么晚了，能有谁呢？是她自己在吓自己。她这样自我安慰着，但脚步不由自主快了不少，她经常听说那样的事情，年轻女孩深夜独自回家，然后遇上了坏人，她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吧……

　　“蹬蹬。”

　　又是脚步声，这次脚步声由远及近，真的有人，有人来了……

　　周子涵的手心开始发凉，她小腿肚子开始发软，感觉自己身后多了一双窥探的眼睛。

　　这一次，她连头都不敢回了。

　　她拼命快步往前走，自行车轮胎在寂静的夜晚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前方的路灯坏了，剩下的路被黑暗所吞没。

　　“蹬蹬，蹬蹬。”

　　脚步声越来越快。

　　女孩忍不住停了下来，到底是谁在跟着她？

　　女孩回了一下头……

　　*
　　*

　　“谢谢你早饭啊！”

　　肉末煎蛋，真的太好吃了！

　　晚上下班后，许小周趴在沙发上跟丁显名发微信。

　　自从在丁显名家赖了一晚毫发无伤，早上起来还有煎蛋和两只大肉包吃，许小周的胆子越来越大了。丁显名这人就是个“花”老虎，表面上看上去凶巴巴的，跟他说什么回他都两个字：不行；如果心情好了，可能说三个字：不可以。但实际上，他人心挺好，也会照顾人，以后谁当他女朋友，谁有福气——每天早上有煎蛋、肉包吃。

　　光是这么想着，许小周又开始咂嘴了。

　　消息发出去后，丁显名的名字后面马上出现正在输入几个字样和一串小点。

　　又过了好一会儿，丁显名回复了——“不用谢。”

　　许小周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将脑袋枕在扶手上，然后两手举过头顶，大拇指在键盘上打字如飞，“你跟谁学的做饭呢？”

　　“自学。”

　　“那我还能继续去你家蹭饭吗？”

　　“可以。”丁显名回复道，但他的名字后面再次出现小点，丁显名继续打字道——“但今天不行，我现在不在家。”

　　“不在家？”许小周看了一眼时间，都这么晚了，丁显名不在家能在哪儿？

　　许小周正想问丁显名在外面干嘛，那行字还没发出去，他的手机便突然叮叮地响了，许小周吓了一跳，手一滑，手机一下无比精准地砸在了他的脸上，“靠，到底是谁！”

　　许小周揉着鼻梁坐起来一看——“110”。

　　许小周：“……”

　　真是稀客啊。

　　方而行：“许小周，你有没有空？”

　　方而行的声音听上去难得低沉，他欲言又止，“算了，不管有没有事，你都出来一下吧，我在你家楼下的咖啡馆等你。”

　　许小周立刻穿上外套出门。他到的时候，方而行正侧着头看旁边的窗户，他的眼神没有焦距，似乎在发呆，方而行恍惚了一下，然后看见许小周，便用手指敲了敲玻璃。

　　许小周点点头，推门进来。

　　这次方而行没穿警服，而是运动服打扮。他在警局的时候一丝不苟，每一根头发都要抹上厚厚一层发油，衬衣扣子系到了脖子下面，端着保温杯活像一个老干部。现在穿着普通运动服，看上去活泼不少。

　　许小周吹了声口哨，说：“其实你看上去挺小的。”

　　方而行对许小周翻了个白眼，他坐直身体，两手手指相对地放在桌前，然后审犯人似的开口道：“坐。”

　　“哦。”许小周拉开椅背，在方而行面前坐下，继续揶揄道：“官老爷今天叫小的来，又是为什么事？咱俩分开不过才十八个小时吧？”

　　“别贫……”方而行低斥道，他对着许小周欲言又止了一会儿，半晌终于叹了口气，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文件，放在桌上。他将手盖在上面，低声对许小周说：“按理说，这个是不能给你看的……”他顿了顿，犹豫半晌，还是将文件递了过去，“破例一次，就这么一次，你看吧。”

　　“是什么？搞得这么神秘……”许小周接过去翻开，然后猛地怔住了。

　　“年轻女孩、脖颈处有圆形刀伤，”方而行手指有节奏地翘着桌子，一句一顿地说，“眼不眼熟？”

　　许小周一眼便又感觉到一阵恶寒，胃里开始反酸，他深吸一口气，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图片。

　　躺在地上的女孩，她的头发很长，柔软地垂在肩上，衬托着她圆润的鹅蛋脸。她的皮肤很白，像没有血色，目光再往下看，便会看见她的脖子上，左边和右边，一边有一个椭圆形的伤口，这两个伤口很对称，形成一种极具冲击力的美感。眼前这张和曾经那张在他的眼前渐渐重合在了一起。她们两个人空旷的脖颈也合在一起，像一双新的眼睛一眼，盯着他。

　　许小周猛地睁开眼睛，他感觉脖颈上一阵凉意，静下来才发现，自己竟然出了一身薄汗。他啪地将文件关上，“这是什么照片？”

　　方而行重重吐了口气，说：“十八个小时前发生的一起恶性凶手案。

　　“今天凌晨五点，有一位大婶早起买菜，发现在自家楼下五百米的地方发现一个女孩躺在地上，于是立即向我们报案。

　　“经调查，受害人是一名实验中学高三学生，叫周子涵，本地人，父亲在教育局工作，母亲是家庭主妇。今天凌晨在她家五百米远的巷子里发现尸体，法医初步鉴定死死为窒息。受害人的四肢和脸颊多出发现淤青和软组织挫伤，应该是反抗过程中造成的。当然，最引人注意的地方是受害人的脖颈，她的脖颈左侧和右侧分别有一个窟窿，直径4.5厘米。

　　“你觉不觉得，我的表述听起来很耳熟？”

　　许小周一怔。

　　但方而行马身体马上前倾向他靠了一下，居高临下问道：“许小周，十八个小时以前，你在哪里？”

　　十八个小时前，许小周粗略一估，那会儿他大概刚刚和方而行分开，然后冲进丁显名家，质问丁显名关于大家记忆会出现缺失的问题。但这他可以告诉方而行吗？当然不行，方而行只会越发抓着他们不放。“大概在家，”许小周摸了摸额角，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跟你分开后，我就回家了。”

　　“那你为什么会提前知道这件事情发生？”方而行继续问，“这未免也太巧了？”

　　“我不知道……”许小周说。他现在陷入了一个困境。一方面，他不能让方而行将怀疑的对象放到他的身上，但另一方面，他也不能让方而行知道自己倒流时间的秘密。许小周定了定神，根据方而行用来宽慰他的话，编了一个方而行可能会买账的幌子——“后来我回去也有想过，大概就像你说的那样吧，pstd……没错了，就是受惊过度，于是将从电视和小说里的场景，当成真实发生的了。割喉……这个作案手法似乎很典型……”

　　“不是割喉，”方而行反驳道：“是穿喉。”

　　“这个区别很大吗？”许小周干巴巴道。

　　方而行瞥了许小周一眼，说：“我算过了，十八个小时前，你和我在一起，还有肖锋，我们在麻辣烫馆。

　　“虽然你刚刚编的瞎话我一句也不会信，但许小周恭喜你，你的嫌疑已经完全解除了，你并不在我们的嫌疑人名单上。我们现在已经有了嫌疑人。”

　　“谁？”

　　方而行从文件夹里给许小周亮出一张年轻男孩的照片。

　　照片上的男孩长得虎头虎脑，他理着寸板头，身材高高瘦瘦，穿着红色的运动服，宽大的手掌里捧着自己心爱的篮球，对着镜头露出八颗牙的大笑。

　　“他？”许小周不可置信。青春期的少年，光芒四射。这男孩看上去是那么的阳光开朗，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将照片上的人和做出如此暴行的恶魔联系在一起。

　　方而行说：“这是受害人的同学，他叫胡飞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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