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年代致富经

　　遭人欺负的姑娘脸上带着泥土，衣服却是大户人家的样式。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不是什么没钱吃饭的人。
　　刘瑾起初也有所察觉，却在抬腿离开时见到她的模样，一时间，目光挪不开。
　　女人脸上虽有污泥但掩盖不住她清丽脱俗的模样，就连左眼下的泪痣都与她长得一般无二。

　　刘瑾来到这儿三年多从未对如此注视过一个女人。
　　唯一不像的，是眼前这女人没有她那般的睿智。

　　否则在演苦情戏之前就应该脱掉她这身不便宜的衣服。

　　女人抓住自己的手指微微颤抖，恐惧的眼神里竟有溺水之人捏紧浮萍的那一点希望，这点希望正指着刘瑾。
　　戏演的很好。
　　刘瑾明知是戏却也是个看戏的人，演员演得好，他也跟鬼迷住一样，竟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女人身上。
　　曹薇薇见着急了，也不顾曹千忠的阻止，冲两人的方向叫：“曹忆柔！你知不知自己在干什么！”
　　被唤作曹忆柔的女人显然没想到人堆里的姐姐真敢叫出声。她暗自看看男人的表情，确定没有异样后安心接受对方的外套。

　　曹薇薇要上去被曹千忠拦住。
　　她不悦道：“爸，她是曹忆柔啊，曹忆柔！”我的妹妹！
　　曹千忠见人群散开，酒醒了一样正色道：“你不想做的，你妹妹去做不是更好？”
　　曹薇薇猛然大惊：“是你安排的？”
　　“胡说！爸从来没干过这种事！”曹千忠怒道。

　　这么说，是曹忆柔自己送上门的，她怎么知道这个姓刘的一定会接受她！
　　他明明连我都不接受！

　　还是说她根本就是在赌，赌姓刘的会不会中招？
　　男人那表情……可恶，摆明中得死死的！

　　曹薇薇很不想承认自己在魅力上居然输给了她妹妹，气得将后槽牙磨平了，冷哼一声扭头。
　　这一扭头正好转动了视线，视线里来来往往的人都不算稀奇，倒是有个气质像精灵的女人直接扎入了曹薇薇的眼里。
　　居然又是个模样不俗的女人。
　　曹薇薇没来得及从打击中出来一下又被打击一下。

　　不多时，肉眼可见地那女人眼睛中的明亮渐渐暗了下来，直至放空一样，就盯着一个点看，抱着大大的礼盒在路边蹲着，只露出双眼来呆呆地望着。
　　曹薇薇顺着她呆滞的目光看去，最后的目的地竟是刘瑾。

　　“……”

　　――

　　兰景在路上没头没脑地瞎荡悠，想起刘瑾给那女人皮外套时温柔的模样，眼圈不由地红了。
　　她是个任性的人。鼻子酸了就揉鼻子，眼睛痒了就揉眼睛，大马路上人来人往的揉了好几圈，吸着鼻子告诉自己失恋嘛，怕什么，又不是缺胳膊短腿的，男人都是大猪蹄子，不要了，就顶多少吃一餐猪蹄！

　　安慰话是这么说的，但一想起刘瑾对别人那样，就像原本属于自己的蜜罐活生生被夺走一半，胸口难受得针扎一样。

　　东西没能送出去，只有抱回山里刨个坑藏起来。
　　班车坐到岗村门口，老远就听到村里传出骂咧咧的声音。
　　兰景感觉不妙，赶紧跑过去。
　　今天刘瑾不在，村里的事由王绅君和刘建管着，希望没出什么大事。

　　跑到半路，突然听见刘建怒吼一声。

　　“再敢瞎说我撕了你！――”

　　刘建从前是军人，嗓音浑厚底气十足，这一声怒吼直接惊得兰景心脏一跳。
　　她把东西放在一旁树下，剥开人群到中间去，快到了听见中央地带有人回应刘建。

　　“想撕我还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你以为你还在国家队伍里？你就是个废物！在外头混了这么久最后就落了个残疾回来，你家三个，你老大，你回头看看现在哪个不如你？你二弟瘫了十几年都爬起来了，你瞅瞅村里哪个不说他厉害？你三弟会读书，将来考上大学直接进城里去，你呢，大字不认识，浑身的力气被手给废了，你还有个屁用！”

　　“你他妈混蛋！”

　　“刘建！冷静点！”王绅君牢牢擒住他，同样是力量大的男人，王绅君一身力气纯属蛮劲没两下就被刘建挣脱开。刘建怒火上头，早就准备好拳头要往对方头上砸。
　　兰景正好冲进来夹在两人中间，拳头没能下去，只见她声嘶力竭地冲两人怒道：“搞什么！不想活的去投江！没人阻止！”

　　突然蹦出来的女人令两人都愣了愣，兰景看看刘建，这个认识，再看看另一个闹事的，是个皮肤黝黑的青年，眼瞅着十分熟悉。
　　兰景皱了皱眉：“你是张林香的亲戚？”

　　刘建不认识她，若是张家亲戚那伙人不可能不认识她。
　　青年一惊，他没想到就那一面，对方竟记得这般清楚。

　　对于张家的兰景一向没什么好感，她记得在刘瑾的名单书上签字的就没有张家那边的人。张林香家因为九成的原因得另算所以也没签字。

　　刘建是刘瑾分下去帮王绅君打理岗村杂事的，他与张家无冤无仇怎么会突然掐架。
　　……

　　兰景看看俩年轻人，个个火急火燎，比起自家刘二哥真差得多了。
　　“说说，怎么回事？”

　　刘建稍微消了点火，“你是谁？”

　　王绅君过来扯了扯他，低声道：“听她的，刘瑾认识她。”
　　刘建刀子似的眼睛狠狠刮了眼青年，“他家没签字却要偷签字人的种子和肥料用，被我抓了。”

　　青年人：“你眼瞎吗？谁偷啊，我朋友家给的能叫偷吗？”
　　刘建：“你嘴巴真够臭的。”
　　青年人冷哼：“再臭我也够手了。”
　　刘建：“小子，我单手也能撩你俩。”
　　“好啊，你来啊！”
　　“够了！”兰景被夹在中间一人一句吵得头疼，对青年人正色道：“你说你的种子和肥料是朋友给的，那好，这朋友是谁？”

　　青年人：“你要干什么。”
　　兰景：“当然需要人证，你说刘建污蔑你，那你有必要提供证据。”
　　青年人犹豫一会，冲人堆里喊一句‘二麻子’，然后就有个同他一般大的男子低着头慌张地走了出来。
　　兰景问：“是你把东西给他的？你是哪家的？”

　　二麻子表情慌乱，咽了口口水，“是……是我给的，孙家的。”

　　“给了多少？”

　　“三两种子，五斤肥料。”

　　“不少啊。”兰景若有所思，在他面前往返走着，“你这么慷慨你家里人知道么？”
　　二麻子低头不语。

　　兰景自顾自地点头，大致了解了，然后面朝村人们，“谁是他家里人？”
　　没人回，兰景又问了一遍，依旧没人回。
　　过了会，有个村民把二麻子的家人拉来了。
　　是个地道的村妇，来时一脸茫然，见到二麻子和青年人在一起也不知道发生啥事儿。

　　面对妇人兰景变得很和气，“阿姨，你知道你家给出去了三两种子和五斤肥料吗？”
　　“给出去了？！我咋不知道？”妇人大惊。

　　青年人和二麻子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妇人后知后觉明白过来，掐住二麻子耳朵骂‘你个该死的谁让你把东西给出去的！’‘咱们签了字的那些东西都是咱们家的钱呐！’‘要就是因为咱家搞得东西不够数，钱你赔啊！’

　　老的当众打小的，也是给了村人一个警惕。刘瑾前几天搞得各种科普工作，其中就讲了产量问题，种子不是白给的，肥料更不是。产量若是跟不上，是要陪违约金的，兰景觉得能趁机给村人再做个思想工作。

　　她找了个高地站着，“各位，你们有些人认识我有些人不认识，但这不要紧。要紧的是，我家刘二哥前几天在大会堂讲的东西都不是开玩笑，发给你们的东西那都是钱，你家未来六成的收益都在上头，如果你把东西给了别人，让别人去种，那就是让别人赚钱！就算你们两家约好能得十成的产量，但是另外一家确定能给你超出六成吗？”
　　“我们是和百货公司那边签了合同的，如果总产量不足，在你们可能不足六成收益的情况下能拿出多少违约金？”
　　说着，她停了停，扫视一轮才道：“只有跟着刘家，你们才有最大的收益！”

　　这番话勾起来的骚动不小，村人们细声窃语，王绅君混在人堆里，脑袋一动，弯腰窜动，变声大喊：“跟刘家，赚大钱！”
　　几声后，村人们纷纷找人却找不到，最后也不知哪位村人真正跟着喊了一声，随后就是齐声。

　　二麻子他娘听了，高提二麻子耳朵要他把东西拿回来。
　　青年人脸色不好，在接到刘建挑衅的眼神后更是青一阵白一阵，最后还是把东西交了出去。

　　良久，人群才哄闹闹地散。

　　兰景捡起树底下的礼物盒子抱回怀里，回头见就冲王绅君竖一个大拇指。
　　王绅君乐了，指着她怀里的东西，“你这是？”

　　兰景眼神暗了暗，随后轻轻笑了。

　　“没什么，一些……小玩意儿。”

　　――
　　刘瑾回来手里多了棉花种子，路上遇到王绅君和刘建。
　　刘建几天的脸色都不好，见自己时都只是强打着笑容。刘瑾问也只说没事。

　　王绅君告诉他，最近村里不晓得刮了什么邪风，几乎都在传刘建这次受伤不是因为执行任务，而是干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被赶出来的。

　　王绅君知道的怕不止这些，欲言又止，刘瑾要他继续说下去。

　　他为难道：“村里疯言疯语越传越多，甚至有人拿刘建跟你和刘舒相比……说他大字不识，不如刘舒，赚钱不行，不如你，还……还是个残废……”

　　刘瑾大怒，“谁给他们的胆子！”

　　王绅君是第一次见他动怒，心下猛一缩。

　　不怪刘瑾动怒，刘建本身就介意这事，何况心志又强。
　　拿这事做文章根本就是在刘建血淋淋的伤口上插刀！

　　王绅君有些畏惧刘瑾，缓了好久才道：“其实这话在刘建回来那天就传了，只不过那时候没现在严重。我打听过了最早是在那些没签字的村民嘴里传的，到现在那些签了字的村民也不敢乱说。”

　　刘瑾还念着大哥，他要是听到这些话该有多寒心。
　　从前鞭炮奏乐地迎出去，一度的骄傲。

　　如今归来却是恶语满地……

　　该死。

　　刘瑾当时就觉出不对。人心分离，妒忌，眼红，不是经济共同体……这才是问题关键。

　　大哥是被当成‘资本主义’的受益人受到炮轰了。

　　刘瑾有些头痛，暂且放下大哥的事对他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你也有地要种还要顾上村里。”

　　王绅君笑道：“别客气！倒是你，让小姑娘自己回来你一个大男人跑哪去了？”

　　刘瑾不知道他说什么，“哪个小姑娘？”

　　王绅君被反问得莫名其妙，“兰景啊，难不成你还认识好多小姑娘？诶我跟你说，她刚刚还帮你家来着，就是心情不好，怀里抱着个东西看着蛮重要的。”
　　接着王绅君把下午得事传达给他，刘瑾问了她离开的方向，王绅君用手指向山里，刘瑾就大约知道在哪儿，立即向那处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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