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静如你

　　第二天，天朗气清。

　　林恬从床上爬起来，赤脚下地，半睁着眼走到客厅，张姨正好将备好的早餐端上来，看到林恬出来，笑道：“早，今天太太不在家里用早餐，一早就出门去了。”

　　她习惯了沿袭着父母还没离婚时的称呼，大家也并不觉得奇怪。放下早餐时看到林恬赤着脚，又起身去鞋柜里拿了一双干干净净的拖鞋，叮嘱道：“这个赤脚的习惯，好不好改掉，到时又着凉了。”

　　林恬搂了她的脖子，难得的说了声谢谢，又问：“我妈去哪了，昨晚也回来得特别晚。”

　　张姨盯着她穿好拖鞋，方才回道：“说是有约会，这么多年了，太太也不容易，该有自己的生活了。”

　　林恬“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卖画室的钱已经到账，今天要去公司让财务把欠下的员工工资发了，接下来很可能公司要走破产程序，除非她立马能填上十个亿的那个巨额窟窿。

　　出门的时候，张姨将她送到门上，叮嘱她别太辛苦。车库里司机已经候在车门边了，林恬微微有些诧异的问道：“李叔，怎么我妈不用你开车吗？”

　　李叔依旧像往日一样笑得和煦，打开后排车门，让林恬进去，自己坐了驾驶位，道：“太太怕你辛苦，叮嘱我来开车，她那边自己搞定。”

　　“要听音乐吗？贝多芬的《c小调第五交响曲》。”也不待林恬回答，他右手轻轻一按，乐声响起，阴冷、残酷的命运开端，在音符中谱写出来。

　　林恬只觉头痛欲裂，脸上却依旧是恬静的笑容，轻轻说道：“李叔，大早上的，别听贝多芬这样激昂的，放一首巴赫来听听。”

　　公司会议室里，几个高管和地区经理安安静静的坐着，几双眼睛都眼巴巴的盯着林恬，等着林恬做最终的决定。

　　林恬双手掌心相对，双肘轻轻撑在会议台上，十指相扣，长睫毛下的眼睛低垂着，良久，才像是下定决定似的，对着总经理点点头。

　　总经理坐直身体，清清嗓子，在众人齐刷刷的目光注视下，开口了：“鉴于公司目前的财务状况，发放完大家的工资后，公司将进入破产程序，今天是大家在公司上班的最后一天，祝愿大家以后有更好的前程。”

　　在公司里混吃等死一年多的高管们，听到这个消息并不惊讶，听到工资能补下来，心中已经十分庆幸，在坐的好几个，其实都已经找好了下家，但当着老板的面，总要表现出一些对公司的感情来，否则也未免太伤这个小姑娘的心了。

　　然而林恬却是最不喜欢虚假客套的，总经理一宣布完，还没等高管们涕泪齐流的表达感情，就站起身子，一袭淡紫色的连衣裙将脸色苍白的她裹得看上去十分瘦弱，随时都会折倒一般。总经理连忙过来帮她将老板椅推开，她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后退了一步，向大家鞠了个躬，唬得高管们忙起身不迭，纷纷弯下腰来。

　　她也不管高管们的反应，安安静静的说了声：“感谢大家一直以来为公司做的努力和奉献，有缘再会。”又交待总经理处理后续事宜，云淡风轻的转身，那及腰柔顺的长发将她的背影衬托得十分迷离，仿佛刚才坐在老板椅上的这个小姑娘，不过是众人想象出来的一个完美幻像。

　　看着这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离开的单薄背影，那久混社会的高管们内心竟生出一丝对公司的愧疚之情来，大家这一年多的混吃等死和不作为，确实也间接导致了公司的迅速消亡。出来承担这个结果的，却是那个眼神充满了怯弱的单薄身子的小姑娘，这，会不会太残忍了些。

　　高管们在良心的驱使下，围着总经理，开始七嘴八舌的为公司的拯救出主意，大家觉得，每个人努努力，公司应该还是能救的。

　　总经理叹了口气，摇摇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大家还是散了吧，尽早结了工资，找下一个饭碗要紧，毕竟大家都要生活，家里也都上有老下有小，几张口都嗷嗷待哺的等着大家。”

　　听到嗷嗷待哺这几个词，大家责备的眼光又都齐刷刷的看着一个年轻的高管，摇头叹气的离开。

　　年轻高管：“……”我不提嗷嗷待哺，大家的工资能补下来吗，一帮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家伙，年轻高管心里愤愤的想着，也回办公室收拾东西去了。

　　处理完这些事，林恬的心里松了口气，卖画室的钱还剩了一百多万，好在当时也没有打在自己的账户上，公司走破财程序也动不到这笔钱的头上，等回到家，在里面拿出五十万，给张姨和李叔回家养老吧。

　　过几天把爸爸送给自己的那辆法拉利也卖掉，把养车的钱省下来，卖车的钱就放在妈妈那里，养着妈妈那辆车，至于自己，就安安稳稳找份工作，把自己和妈妈养起来。

　　虽然自己一向排斥朝九晚五的工作模式，习惯了总会好的，只是妈妈一向优渥惯了，现在反而要捱苦，实在是有点过意不去，但这个坑是她挖的，就算为此付出点代价吧。

　　坐在车后排的林恬，一路这样盘算着，司机李叔难得的没有放音乐，车内非常安静，林恬几乎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李叔一改爱聊天的性子，专心开车，一路无话。

　　今天回来得早，张姨外出买菜还未回，李叔送她回来后，说要去和朋友聚聚。林恬一个人站在市中心的别墅外面，心想每月别墅的物业也是一笔钱，若认真算起来，生活确实紧巴巴的，总不好卖了妈妈的别墅。

　　手机铃声响起，闪烁的屏幕上显示“催命鬼”三个词，这半个月来，几乎天天要接几个催命鬼的电话，林恬手指一划，立马传来银行马经理的声音：“我喊你姑奶奶了，钱筹得到底怎样了，还不上我跳楼也要拉上你垫背的啊。”

　　若是能一死百了，也是十分不错的。

　　林恬清淡的声音响起：“筹不到，走破产程序，等着拍卖吧。”

　　一阵绝望的静默之后，手机响起了“嘟嘟嘟”的声音，对方生无可恋的挂了电话，希望他不要真的跳楼，林恬心想。

　　掏出钥匙开门，林恬脱下高跟鞋，隔着丝袜踩在地毯上，悄无声息。耳听得一楼妈妈的房间里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那声音喘着气，猥琐至极，听得林恬几欲作呕，“死人，让我亲一口，这么多年了，你可是又想起我来了。”

　　林恬退回到大门口，将那双十厘米的尖高跟鞋又穿回在脚上，正待要出门，却听妈妈说道：“你放开我，你这个骗子。”

　　听到这句，林恬立马放弃出门的想法，轻手轻脚的踩着地毯，依然悄无声息的走到妈妈的卧房门口，将耳朵贴在门上。

　　里面静默了一阵，依旧是男人喘气的声音，过了一会儿，男人恨声道：“到底是谁骗谁，八年前可不是你把我骗上了床，连嘴都没亲到，就被你那个死老公抓住了，原来你是为了报复你老公找小三，害得我被你老公爆锤了一顿，今天你既然又找上我了，我自然一定要到手。”

　　“你答应我的十亿救公司的款，都是骗我的？”林妈妈的声音带着哭腔。

　　“十个亿算什么，你乖乖的从了我，哥哥不是就要给你几个亿么，快乖乖的将衣服脱了，别让我动手。”

　　林恬听不下去，转动门把手，发现竟没有反锁，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门被她转开了。

　　她怯怯弱弱的看着里面，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光了上半个身子，前胸有些指甲划痕，正红着眼盯着自己。

　　林妈妈衣衫完好在身，林恬心下稍稍松了口气，又被那双红色的眼睛盯得十分紧张。

　　林妈妈顾不得羞耻，朝女儿大喊：“恬恬，快跑，他是个畜生。”

　　然而已经迟了，林恬被一只大手扯进了房间，随即房间被另一只大手反锁，大手的主人笑道：“你的这个女儿，到是美得不成样子，给了我，可以考虑给你一个亿，救救你的急。”

　　林妈妈从床上挣扎着起身，大骂道：“畜生，你个畜生。”

　　那人也不管林妈妈的骂声，伸手就去搂林恬，林恬像只兔子一般，怯弱得瑟瑟发抖，那人见状，十分得趣，哈哈大笑：“放心，哥哥会十分的疼你。”

　　林恬轻微的颤抖着，苍白的脸上全是受惊的表情，眉眼低垂，睫毛微颤，下唇被牙齿咬得发白。

　　感觉到两只大手搭上了自己的双肩，林恬闭上眼睛，迅速而敏捷的抬起右脚，咬牙用尽全身力气对准身后的那只大脚踩下去，身后顿时响起一股杀猪般的嚎叫。

　　林恬趁着那人弯腰抱脚的瞬间，迅速转身，伸出又白又嫩修长的双手，攀住他的两个肩膀，继续抬起右脚，用尖硬的皮鞋头，对准他的□□，狠狠一插，那人顿时痛的五官挤成一团，鼻涕眼泪齐流，滚在地上缩成一团。

　　林恬语气淡漠，问道：“现在，你自信自己还能掏出几个亿吗？”

　　那人抱着可能已经废了的命根子，痛的拼命吸着气，看着林恬正往那修长的手指上带铁环，赶紧摇摇头，那命根子已软做一堆，别说几个亿，恐怕这辈子都硬不起来了。

　　林恬扯过那人，用戴铁环的手又暴揍了一顿，冷漠的声音继续响起，“妹妹疼你疼得可还舒服？”

　　那人可怜兮兮的被揍得口不能言，一双眼睛可怜巴巴的透着求饶的神情。

　　林恬继续一边揍一边冷着脸问：“说，妹妹疼你疼得可还舒服？”

　　那人只能流着眼泪拼命点头又摇头。

　　林妈妈看着失了理智的林恬，吓坏了，生怕她将人打死要偿命，赶紧从床上起来，将林恬扯到一边。

　　被扯到一边的林恬怒火熄将下去，稍稍寻回一些理智，看着旁边那个被打的满身乌青的男人，突然控制不住害怕的抱了妈妈的脖子，“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被打的男人听到哭声，满眼惊诧与委屈，明明自己才是挨打的那一个，她哭个什么劲，奶奶个熊的，这屋子里的女人都是戏精，害得老人着了两次道。

　　这是林恬自从习过跆拳道后，第一次练手，用得也并不是跆拳道的标准招式，这次能虎口脱险，全靠着那双尖头尖跟的小皮鞋。

　　这个人牵连上了爸妈的婚姻，乃是林恬平生最遗憾的事情，现在又想对自己和妈妈用强，打的时候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现在看来，还好自己力气不大，拳头所揍出的都是些皮外伤，并不伤筋动骨，最要命的是皮鞋一踩一踢的那两下，让那个男人现在都缩成一团，起不了身。

　　林妈妈被林恬哭得更没了主张，对着林恬又揉又哄，林恬哭着哭着渐渐明白过来，掏出手机，按下了“110”，用抽抽噎噎的声音报警说有人入室□□。

　　警察叔叔好不容易接到一桩可以人赃俱获的案子，立马出动警车来现场抓人，来到现场一看，两个女人坐在床上抽噎，一个男人满身乌青的抱着自己的命根子缩成一团，都不由一怔，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母女俩协助警察录了口供，一个好心的女警官忍着心中痛快的笑意劝慰了许久哭得梨花带雨的林恬，鼓励她做得很好，又向她保证警方会保护她们，这件事情也不会公之于众，让她们放心。

　　经过了这件事，林恬将要让张姨和李叔回老家养老的事情抛到了脑后。现在有一件更要紧的事情要处理，看上去妈妈为了不让公司走向破产，不惜什么方法都要用，为防止妈妈做出更极端的事情，林恬不得不想办法去筹那十个亿了。

　　十个亿的人民币，要是去朝九晚五的工作，几辈子也赚不回来，要是画画，比朝九晚五去工作赚回来的希望更渺茫，总不能去找姜思哲吧，找被自己甩掉的前男友借十个亿，非但借不到钱，还是去自取其辱。

　　她手里摩挲着一张卡片，卡片上印着几个花俏的小字“愿成为你的猎物”，下面落款是“李雨”，紧接着是突出颜色的醒目的联系方式，卡片是纯金制的。这个富二代纨绔子弟公子哥，撩妹的方式这样新颖，见人就发这样一张纯金卡，这样的卡，不知道要收够多少张才能抵得上十个亿，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时下富二代们撩妹的时兴方式。

　　她略略估算了下，即使每个富二代都用这种方式来撩妹，又都愿意给她发这样一张纯金卡，她可能收遍全球也收不够抵得上十个亿的金卡。

　　活着真的好累，那个银行马经理为什么还不来拉我垫背一起死。

　　唉，死都不怕，给自称是猎物的人打个电话，又怕什么呢，手指在手机上将那串数字输入删除来来去去十来次，林恬终于下定决心按下了通话键。

　　如果知道在游艇派对上会发生些什么，林恬就是死，也不会按下那个通话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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