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宣同人集

作者:湮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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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鸿


      毕竟是一起生活了许多年的人,对那样貌再熟悉不过,所以此刻除了那周身的冷肃,倒也没有太强烈的陌生感。

      她见我不在反抗,便也收起了长剑,从一旁牵出两匹马,催我赶紧上路。我不禁有些感动,毕竟这一路被喊杀喊打,可没哪个人这样好心的让我骑马,只是我刚翻身上马背,那周身的伤口便再次开裂,我没控制住的扯扯眼角,她抬眸过来,眼底清凉:“还好吗?”

      我身上披着不知道从哪里顺来的玄色外袍,将伤口遮的严实,也就咬着牙道:“暂时死不了。”

      她于是也默了,上了另一匹马,无声无息的向前走。

      方才她靠近,我才发觉她的身高已经快要超过我了,都说在身边时看不出变化,要分离了才知道,现下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从前她只是瞧着严肃板正,现如今却是连一丝明朗都无法从那面上看出了。只是短短几年没见,她是经历了什么,竟会有如此大的戾气?

      她腰间的那柄长剑有淡淡蓝莹光环绕,只从外表看便知道是能削铁如泥的宝剑。这一条逃亡路,比她弱很多的追杀者都能在我身上留下大大小小的伤口,她凭着这把宝剑与那一身出类拔萃的武功,却最终只削去了我一片衣角。

      虽然前方领路的人行的慢,但马背上依旧颠簸,身上的伤确实有些重,虽然我惯会装腔作势,但渐渐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周身仿若泡在水里,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舒服的地方。

      都说人失血过多时会变得意识不清醒,想来我也是,这般晃晃悠悠的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挺直的背影,突然就想起了她小时候刚来的那会,冷漠,生硬,难以适应环境,总要安静的走在人身后,直到后来熟悉了才会拉着我的手,一起走上陡峭的山路。

      这般意识朦胧间,忽然生出一丝委屈,我们从相遇到现在,你几乎一直在刻意避开我的视线,这无论如何都是我们时隔五年的重逢,为什么不让我多看看你的脸呢,而今你又要将我带到何处呢?

      脑中越发混沌,便也真的问出了口:“你要将我拿到那悬赏之人手中吗?”

      问完便又笑起来:“真不明白,我怎么会值那么多钱呢,让这么些个人对我紧追不舍。”

      前方的人没有转过身来,也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是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你知道惊鸿吗。”

      传闻中能镇一方平安,保国家百年昌盛的镇国之宝,这是写在史册上,连路边小儿都知道的事,原本没什么稀奇,但此刻我却仿佛被这两个字兜头盖脸的打了一顿,方才还混沌的脑袋瞬间醒了一些:“有所耳闻。”

      她又道:“那你知道,惊鸿就在你身上吗。”

      不是被发现秘密的慌张,也不是因怀璧而提心吊胆的惶恐,那短暂的惊讶过后,便是一阵深深的无奈,再然后,才是被人分走重负的轻松。惊鸿是什么,恐怕没人比我更能清晰体会,因为它此刻就深埋在我胸腔内,这般存活了将近十五年。

      从她口中听到这两个字,也就大约理解了为什么那悬赏令上的我会那么值钱,恐怕我的价值不在我本身,而是那枚十五年前吞食了我的心脏,又支撑着我这幅残破身体活到现在的玉碑,惊鸿。

      我牵着缰绳,一时间许多话堵在了胸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般沉默着,也许让前面那人误会了意思,她渐渐放慢速度,似乎是终于愿意回头看我一眼。我于是弯了弯唇角,语气平和:“也是知道的。”

      并没有去查看,却能清晰的感受到血浸透了外袍,未曾处理过的伤口开始回馈报应于我,因着那两个字而醒了几分的意识又模糊起来,以至于连她转过来时的表情都看不清了。

      “你可知......”

      在两眼一黑前,这最后三个字飘进了耳朵,我还有心去听那剩下的言语,却止不住向下栽去的身形。混沌视线里涟漪的墨深覆到眼前,我却不知是她的衣角,还是这铺天盖地的黑色。

      随着呼吸感一同清醒的,是鼻尖那淡雅的花香,不是某一种单调的味道,而是用什么特有的方子,采多种花药精心调和而成的,闻起来自然清新,浓而不腻。

      我加深了呼吸,让那气味进入肺腑,唤醒了知觉麻木的身体。

      睁开眼,一丛火就在眼前不远处,从摞在一起的杂乱枝条中探出身体。她坐在这明灭不定的火光中,白日里未能看清的神情倒是清楚了,拢着的眉,抿起的唇,眸中神色不定。我太熟悉这副表情,往常每当她纠结什么,或者碰到哪件不想做的事情时,就会如现在这般,只不过小时候会更加明显些。我还记得某一年冬天,她站在刚堆好的雪人旁,两手拿着颜色不同的布巾,那雪团子小脸皱在一起,让人忍不住揉一揉,她这种时候总是不在意的,只是左右为难的看了看,问我,宣仪,要围哪条比较好看呢?

      这般想着,居然下意识的就伸了手,指尖还未能碰着那脸颊,她便忽然看过来,在这样的视线里无法再前进,我的手便尴尬的僵在了半途。

      醒了这些时候,意识逐渐回笼,在心底叹息了我这要命的习惯,于是想将手收回,却未能成功。

      握住我的那只手温度较低,掌心烙着薄茧,我本没有刻意去想,但指尖相触的瞬间,忽然就让我回到了那山中的岁月。竹影悠悠,我拉着她的手,慢慢行在蜿蜒的山路上。傍晚时分,天边一片橘黄,我总要逗她,在她耳边唤她名姓,她便捏了捏我的手做回应,板着正经的小脸,言,行山路必须要瞧着前面,当心踩着什么摔跤了,你身子弱,可经不起磕磕碰碰。

      柔软还未相触半息,回忆便猝然抽离,她已收回了手,掌心只剩下一枚小巧的青花瓷瓶。

      我还未对上她的眼睛,她便又迅速撤开了:“里面有药,可以治你的伤。”

      不懂她为何不愿与我对上视线,刚想说什么,她便再次开口:“养好了伤才可以快速赶路。”

      于是不再说什么,只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向灯火较暗的树下爬去。费尽力气终于坐稳当了,便一层层脱下衣服。这一步骤当真不容易,骨连着肉,肉粘着衣,我咬咬牙,在一阵头皮发麻的疼痛中脱下了里衣,开始上药。

      她给的药粉确实很不错,甫一触上伤口,那血便止住了,痛感也消下些许,于是细致的将胸腹处的大小伤口全都拿药敷上,这样到还容易,可背后的伤就让人有些犯难。

      正想着要如何办,捏着的小瓶忽然被人从身后拿走,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我猛然一惊,却在站起前被人轻轻按住了肩膀。

      “我来吧。”

      她的嗓音又沉又冷,压着某种复杂的情绪,但我不知为什么,就是坚信她不会伤害我,于是放松了身体,任由她帮我上药。

      如果不主动说些什么,恐怕她会一直沉默到最后,我不愿时间就这样白白流逝,于是笑道:“你可知你现下帮我上药的那道伤口,出自谁的手笔?”

      她的手顿了一瞬,又继续游走:“是三师兄田锐。”

      没想到她那么快认出来,我又道:“你是说对了,那道伤的上面还有一个比较小的,是你二师姐留下的,我前面腹部这道,来自你大师兄......”

      一一将身上伤口数完,那边已经停了动作,我轻笑道:“大家的习惯和小时候都还是那样相似,不管是用武器的方式,还是那样的性格。有的还有捂着脸,以为我认不出来,其实啊,我见到他们的第一面就认出来了。”

      “不会难过吗?”

      “嗯?”

      她却没有再问一遍,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个问题,干脆也当做没有听到。不会难过吗,当然会,这来之不易的重逢,却连一声熟悉的师姐都没有听到。但是我很早之前就知道,难过并没有什么用处,事情已经发展成这种地步了,我再怎么去伤心都是于事无补的,就连同后面这个人,我看着她,如果不是因着我现在惊鸿的这个身份,她会在消失了整整五年后又重新出现在我面前吗?

      脱下衣服久了,有些微冷,我刚想把臂弯堆着的衣服套回身上,她却起身从马背上的包裹里拿了套新的来。刚上过药的身体有些疲累,我握住了她的手臂借力起身,这次她没有收回手,只是垂下了眸子:“还有力气吗。”

      我点点头,从她手中接过衣物,转到了树后。

      干净的衣服温暖舒适,领间也萦绕着淡淡清香,我心软了软,正慢慢系着外袍的带子,她的声音忽然传过来:“知道你是惊鸿的消息已经传开了,现如今自然灵地已经被破坏,修仙学道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备受推崇,所以道门都逐渐没落,而这种时候,能镇一方平安繁盛的,传说中的惊鸿现世,他们作为师门中的中坚力量,必然会接下去找回惊鸿的任务,所以也就,会一直追杀你。”

      知道这是安慰,一颗心又软成一滩水,我嗯了一声:“还以为大家真的是因为钱来追杀我,还好,若是为了这惊鸿的话,便也可以理解了。”

      她听见这话,又是沉默了。

      .

      将我丢到这鸢冥山上后,师傅便是每半年回来一次,有时会留下些银钱,有时是生活用品,不一而足,但不变的是,每次都会带回来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幼童,这些幼童都是师傅走南闯北精心挑选出的,身体强健,天赋异禀,用师傅的话说,是能扬她门功法的宝贵弟子,然而在彼时的我眼里,只是一群调皮捣蛋的孩子罢了。

      师傅总是来的匆忙,去的也匆忙,她在生活上十分的随意,于是也认为我们能够独自在山头上随意的活下去。那时的我本身年岁也不大,却要独自带好几个正处于顽皮年龄的孩子,不仅要督促他们学心法以防师傅查验,又要管着他们的衣食住行,不能冻着,不能生病,不能挨饿。我自小就体弱多病,还要时刻操心他们,以至于每天都被折腾的精疲力尽,焦头烂额。

      虽说疲惫,但总比到处流浪要让人开心,孩子们叽叽喳喳东跑西跳的总归热闹,我不喜欢太冷清的地方,我讨厌寂寞。

      在山上度过的第三个秋天结束了,厚实的雪逐渐覆上山路,冬天一天比一天冷,往年的冬衣已经不够暖和了,孩子们的身体虽然热气,但总归容易生病,于是我背上竹篓,拿着根长杖慢慢摸索着下山。

      买好了塞冬衣用的棉花,又从街口王师傅那里买了几个热乎的糖糍粑,拿纸包裹着揣进怀里,这东西还温着的时候最好吃,于是我也加快了上山的脚步。再回家的路上,我一向小心翼翼,然而某一刻似是被雪迷了眼睛,竟没看到脚底下那明显的隆起,于是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拌倒后重重摔进了雪里。

      还好雪厚,倒是没摔出什么问题,怀里的糖糍粑也好端端的,于是爬起来准备继续上山,余光一瞥间,却看到了点不一样的颜色,弯腰将那堆雪扒开,居然是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孩子,眼睛紧闭,脸颊已经冻青了。

      我慌了神,赶紧将小女孩装入铺满棉絮的竹篓,一路不停的向山上奔去,重量增加,速度却快了起来。耳边的风夹着雪呼呼作响,我跑的浑身潮湿,连探路的长杖也丢到一边,遥望见还亮着灯的小屋,于是立刻推门进去,带进了满屋的风雪。

      那帮小崽子果然还没睡,就是在等着我的糖糍粑,我走上前去将那几个孩子都赶下床,小心翼翼的将女孩抱了出来,放在床上,又裹了几层被子。下山之前烧的热水还温着,于是打了一盆过来,用布巾缓慢给她擦拭着身体。

      几个被我赶下来的小崽子都在门缝边偷看着,见我忙里忙外,都好奇不已。我把糖糍粑扔给他们,让他们去一边玩,一个个从来都不会听我的话,又啃着糖糍粑挤作一团。

      烧水,为她擦身,几层被子裹着,最后甚至用自己的体温去暖和,才终于让她脸色和缓,有点人气了,我一鼓作气的又陪了她半宿,才终于渐渐恢复过来。

      那一身血衣是不能再穿了,我留意着将衣服脱下,检查了一遍她身上,确定没有伤口后,才给她裹上条厚实的毛毯。她身量与其他孩子相仿,我琢磨着裁冬衣的时候也能给她留一件,手伸过去正准备量量她的身长,却措不及防的对上一双清亮的眼。

      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温润漂亮,就这样瞬也不瞬的看着我。

      伸出去的手又收回来,给她掖了掖被角,我尽量放缓了声音:“你还好吗?”

      她没有回应,却是挣扎着坐了起来,我赶紧扶着她免得摔倒。她起来后也依然没有说话,倒是转动小脑袋,把四周都看了一遍。

      我有些尴尬的挠了挠脸颊,那身血衣虽脏污,却是十分不凡的料子,而她突逢大难却如此冷静沉着,这气质又着实与众不同,稍微想想便能猜到,这恐怕是哪家金枝玉叶的小姐。我这屋子只是随手搭的,能遮风挡雨就行,看起来就颇为寒酸,这从小锦衣玉食的小小姐应当是很不习惯吧。

      谁晓得,女孩环顾之后,脸上未露出半分不适神色,反而又将沉静的目光落回在我身上。

      又问了几个问题,譬如家住何方,姓甚名谁,都未得到答案。她眼神清明,明显听得懂我说话,却迟迟未出声,许是被吓着了,气堵在喉咙,暂时说不出话。于是我没有再问,端起床边小桌上提前备好的热粥,打算喂她吃下。

      她低头看了看粥碗,又看了看我,如此几个来回,犹豫良久,许是真的饿了,才慢慢吃下了第一口,喉咙还未见下咽,脸色便是一变,她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才抿着唇将粥咽下了。

      如此又喂了几勺,碗中下去小半,她便摇摇头表示自己饱了,我于是拿手巾给她擦了擦嘴角。她身躯小小,却坐的挺直,认真又板正,又是十分矜持的模样,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很不习惯。我猜测她是被这里的条件困苦给为难到了,于是想着早点把她送回到家里才是正事。

      确认了她会写字,便拿来了纸张,她果真拿起了笔,笔尖顿在草纸上良久,才一笔一划写下两个字。

      美岐。

      我想这就应该是她的名字了,于是连唤了几声,她原本还绷着的表情便有了些松懈,我正想让她再写写家的位置,她忽然抬起了眼,直直看向一个方向,那眼中的温存消失不见,变为冷厉。

      不清楚一个孩子怎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却还是转头望去,那门外的几个皮孩子直在外头叫唤,已经忍不住想进来看看了。

      “师姐,外面好~~冷啊!”

      “让我进去看看嘛~哎呀别挤我。”

      “师姐,师姐,吃糖糍粑!”

      这小女孩生的唇红齿白,玲珑精致,想来是外面那群孩子瞧的眼馋,想近些再看,然而她此刻精神正绷着,容不得其他刺激了,于是开口想让他们安静些,但这边还未说出口,那边却已经打开门一股脑的冲进来了。

      一个个皮猴一样的小鬼头就要往床上跳,我方才扯了他们的被子来给她盖,他们这般胡乱的钻进被子恐怕会压着她,于是赶紧眼疾手快的将她从一堆被子里抱出来,只裹着毛毯。

      “你们就不能消停会,”我叹了叹气:“盖好自己的被子赶紧歇下吧,别出去乱跑,当心生病。”

      她甫一被我抱在怀中,便立刻呆住了神情,手抓着我的衣袖不知所措,我于是握住她软软柔柔的小手,最后叮嘱了他们几句,便在一阵不开心的叫嚷声中将她抱了出去。

      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将她妥帖安顿好,还想问问什么,又想起这天寒地冻的,她在雪里躺了那么久,现在该累了,需要好好休息,此事明日再问也不迟。又想着她出身富贵,应当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于是自己去拿了几件衣服准备去其他屋子凑合一下。

      正睡到迷迷瞪瞪间,感受到了小小的拉力,睁开眼才发现是小女孩,只穿着薄薄的里衣。

      瞌睡醒了一半,我赶紧拿衣服将人裹了起来,她拉着我,却不表示自己想要做什么,我没办法,于是一条条问,饿了?摇头。身体难受?摇头。害怕...自己睡?这次却没说什么,只是紧紧抿起了唇。我想了想,我那件屋子是随手搭的,在所有房子里是最破的一间,四周屋角恐怕都漏风,这养尊处优的小小姐恐怕没有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过,害怕也是正常的,于是只得起身,将她重新抱上了床,又在她的外侧躺下,希望能给她挡点风。她也就这样攥着我的衣领,在我的怀里慢慢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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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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