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瓶

　　“我是郁乔，以后就是你名义上的妻子了。”

　　这是我跟陈安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说的一句话，在我们结婚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陈安年。

　　除了在财经杂志和家里人发来的照片上。

　　我从小身体不太好，对恋爱和婚姻也提不起什么劲，家里急得不行一定要安排我相亲。

　　我承认我家确实地位显赫，放眼整个凛城一定找不出第二家比我家还要好的，我曾经听到别人说，郁家是凛城第一豪门。

　　我是家里唯一的孩子。
　　这豪门里唯一的千金。

　　可我从来就没有开心过，冠上这个名号以后我再也无法跟普通人一样，生活其实根本不受我自己的控制。

　　所以我被安排跟陈安年结婚了。

　　陈安年是很多女人喜欢的类型，高学历的贵公子，为人处世都很圆滑，就是对人情世故稍微冷淡了点。

　　我对陈安年也算是满意，可能也是因为我对这段婚姻本来就没有抱有什么期待。

　　陈安年除了我之外没有别的女人，也不会在外面沾花惹草，就算别人主动贴上来陈安年也会拒绝得干干净净。

　　他有点洁癖，所以陈安年每天都会叫阿姨打扫家里的卫生，他还会很贴心地跟阿姨说：“我妻子在休息，你稍微轻一些。”

　　结婚两年后我们都没有孩子，家里开始有些急了，毕竟我身体不好，d随时都有可能离开，给郁家留下个后人好像是我的使命。

　　我和陈安年也不是没有性生活，我们跟普通夫妻没有区别，该做的都会做，只是陈安年很注意避孕，完全不想让我怀孕的样子。

　　家里催得紧，我也无可奈何，最后只得去问陈安年想不想要个孩子。

　　陈安年看着我，声音比往常都要冷，他说：“郁乔，你觉得我们应该有个孩子吗？”

　　我的手攥着衣服，点了点头：“或许…”

　　“毕竟家里也一直在催…”

　　我嘴上这么说着，其实却带着自己的小心思，抬头看他的时候，我看见陈安年眯了眯眼。

　　他似乎看穿了我。

　　两年的亲密无间，我确实爱上了陈安年，身边没有其他人，我想我可能只能爱上陈安年。

　　那天陈安年没有给我留任何的面子，他说：“我们只是协议婚姻的，郁乔，如果你爱上我了，知道后果是什么吗？”

　　当时的我不知道。
　　后来我才明白，原来是疏离、冷漠和绝情。

　　结婚后陈安年对我一直不算差，所有的纪念日都会给我带礼物，可在陈安年发现我爱上他以后就变了个人。

　　朋友劝我，说要去外面多走走，说我是因为接触的男人太少才会爱上陈安年。

　　于是后来的一年里，我走遍了很多地方，却还是没能找到一个跟陈安年一样让我心动的人。

　　所以我明白，不是因为陈安年陪着我我才心动，不是因为身边只有他我才心动。

　　而是因为陈安年本身就让我心动。

　　一年后，我和陈安年之间的关系降到冰点。

　　我生日那天陈安年没有回家，我没能等到自己丈夫送来的礼物，其实我知道陈安年不会在给我准备生日蛋糕了。

　　所以那天我自己准备了，礼物我也不需要，我只需要陈安年回到家来，跟我说一句生日快乐。

　　可是陈安年没有回来，连电话都没给我打一通。

　　他是三天后到家的，神情疲惫，连平日里工整的衣衫都皱起来了一些，陈安年回来的时候我刚睡醒。

　　其实我没睡。

　　“陈安年。”

　　他没回答。

　　我撑着身子努力坐起来，看着他，还没来得及继续说话，放在床边的手机就响了，突然之间袭来的是一条条爆炸的消息。

　　“郁氏股价直线下跌，面临破产风险。”

　　我一直被家里保护得很好，什么消息都没有听说过，看了这些新闻报道以后我才知道其实早在半年前就已经开始动荡了。

　　我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我从小养尊处优，家里公司的事情也从来没有跟我说过，所以我一点忙都帮不上。

　　那天之后，我手足无措总是想去问陈安年我应该怎么办。

　　时间久了他渐渐对我越来越不耐烦，有一天我在陈安年面前絮絮叨叨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

　　“郁乔。”
　　“我忍你很久了。”

　　我手上的杯子掉在地上，整个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陈安年确实忍我很久了，我知道，我都知道，他是不允许我爱上他的，但是我还是心动了，从那以后我和陈安年的关系一直都很不好。

　　现在我对他大概也失去了任何的利用价值。

　　我们这场婚姻对陈安年来说只是一场有商业价值的合作，但是郁氏倒了，我在他那里也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了。

　　可是我还是想救郁氏，我知道陈安年这么厉害一定有办法的，脚边是刚才打碎的玻璃碎片，我蹲下去用手捡那些碎片。

　　“陈安年，你帮帮我吧。”
　　“郁乔，你觉得我是在做慈善吗？”

　　陈安年拒绝了我，在他心里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骄纵大小姐。

　　半个月后，陈安年把离婚协议书放在了我面前，我连里面的内容都没看就签了，当天我们就去民政局办了离婚证。

　　回家后我就开始收拾东西，陈安年却站在门口对我说：“离婚协议里写了，这房子归你，你不用搬走。”

　　“嗯……”

　　我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陈安年很快带着东西走了，他的行李不多，这个家里本来就没有什么他的东西。

　　陈安年走了以后我去泡了个澡，我回忆了一下我们结婚这三年多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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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陈安年没错，他不喜欢我也是正常的。

　　我是个脾气不太好的大小姐。

　　我刚开始跟陈安年结婚的时候其实我也是不太愿意的，陈安年刚开始对我是很温柔的，他也尽责地在当一个丈夫。

　　而我除了在莫名其妙地发脾气就是在给陈安年惹麻烦，我记得我们结婚第一年我跟陈安年一起出去谈生意，因为我乱说话不小心谈崩了他一个单子。

　　那时候我是怎么说的呢，我说，这小几个亿的生意算什么，有我们郁氏。
　　大概在陈安年的眼中我就是个骄纵、不可理喻的人。

　　我曾经那样对他，又怎么能奢求他爱我，又怎么能奢求他救郁氏。

　　-

　　家里把我送去了国外静养调理身体，虽然其实我自己知道，就我这个身子骨有什么好调理的，都是安慰人心的话罢了。

　　不过我好想还算是幸运，遇到了一位很厉害的医生所以多活了几年。

　　又是几年过去，陈安年已经成了凛城最年轻的富豪，各家千金趋之若鹜，似乎没有人记得我跟他的那场婚姻。

　　我在国外在电话里听到这个消息，没有很惊讶。

　　“因为是陈安年啊。”

　　那边的朋友问我：“郁乔，你还爱陈安年吗？”

　　我没有回答。
　　倒也不是想逃避。

　　我伸手看了看自己瘦得只剩下一层薄皮的身体，笑了笑。

　　这个问题真的太蠢了。

　　片刻后，我对朋友说：“我要结婚了。”

　　“下个月来参加我的婚礼吧。”

　　********

　　陈安年是亲耳听到郁乔说她要结婚了的。

　　旁边的人挂断电话，无奈耸肩，对他说：“其实乔乔一直很爱你，虽然她脾气是古怪了点……”

　　男人没说话，灭了烟。
　　时间的沉淀让他更有成熟男人的味道。

　　“什么时候婚礼？”陈安年问。

　　“下个月十八号。”
　　“嗯。”

　　五月十八号，那天天气正好，连风都是温柔的。

　　婚礼现场宾客纷纷到场等待着婚礼的开始，陈安年站在角落，手指上握着一支烟。

　　他竟然要在这里看自己的前妻结婚。
　　他就看一眼，也没打算抢人。

　　婚礼持续进行着，陈安年却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司仪的话都问完，可新娘还是没到场，陈安年看着台上。

　　有人从旁边推出来一道冰棺。

　　“感谢大家的到场，非常抱歉地告诉大家，我的妻子郁乔已经在两天前过世。”
　　“我们都以为乔乔至少能扛过这个五月。”

　　新郎往陈安年这边看了一眼，他似乎知道陈安年会来。

　　“今天有一位客人很特别。”男人缓缓开口，“乔乔在去世之前跟我说过，如果那个人来了，就告诉他这么一句话。”

　　陈安年听到男人的声音响起，就像听到郁乔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声说着：“陈安年。”

　　“谢谢你来看我。”

　　场面陷入混乱，陈安年被人拉走，还是那个朋友，那个打电话给郁乔的朋友。

　　“陈安年！你冷静一点！”
　　“你觉得你还能做什么？”

　　“郁乔已经跟那个人结婚了，这里没有你的位置，我们说好你只是看她一眼就走。”

　　可陈安年没想到这一眼看到的是郁乔的冰冷的尸体。

　　“你当年是真的讨厌这个大小姐。”
　　“郁乔她…也不是从小就这样的，我们认识那么多年我很了解她，郁乔是知道自己一定活不过三十岁才变成这样的。”

　　“郁乔给你过机会了，陈安年，你别闹了。”

　　你别闹了。
　　这是陈安年以前最爱对郁乔说的四个字。

　　“她知道自己活不久，所以根本不想当什么大家闺秀，不想每天操心，所以郁氏让她十指不沾阳春水。”

　　“所以那时候你觉得郁乔不可理喻，完全不关心家里的事情，死到临头才找你求助，其实本来不是她不关心的。”

　　陈安年突然想起自己跟郁乔结婚的日子。
　　也是五月十八号。

　　“郁乔只是想嫁给一个不会怪她一点都不懂事的人。”
　　“陈安年，那个人不是你。”

　　他们离婚那天，郁乔对他说：“陈安年，以后我要是结婚了，也会选我们结婚那天的。”

　　“你别误会。”

　　她说：“我只是希望同一个日子，就是同样的好好对待。”

　　陈安年冷静下来以后，那个男人走了过来，很温柔很绅士，跟他完全不一样。

　　“你好，我是乔乔的丈夫，也是乔乔的医生。”

　　“我的妻子曾经很爱你。”

　　男人从衣兜里拿出一封信递给陈安年，封面上写的他的名字是郁乔的笔迹。

　　陈安年拆开看，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我是郁乔，小名是乔乔，以后就是你名义上的前妻了。”

　　郁乔曾经无数次问过陈安年，你能不能叫我乔乔。
　　我喜欢别人叫我乔乔。

　　可他一次都没叫过。

　　“我不介意我妻子跟你有一段婚姻。”
　　“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叫她乔乔。”

　　因为那是她留给爱人的称呼。

　　男人转身离开，陈安年却把那封信翻来覆去地看，明明只有一句话，陈安年不死心地把那封信翻了个底朝天，发现郁乔真的什么都没有给他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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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国后，陈安年神使鬼差地去了一趟他们以前那个家里，密码竟然没换，还是以前那个。

　　这房子早就没人住了。

　　陈安年迈进门，意外地听到“叮咚”一声响。

　　郁乔的声音从音响里传来，有些破损的音质，大概是很多年前录制的。

　　“陈安年。”
　　“欢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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