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er

　　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六点。因为昨晚彻夜的倾谈，陆莞感到疲倦。她一直沉睡至第二日，下午醒来时满头是汗。她看见自己躺在一张床上，不知男人何时将自己抱至这里。
　　他推开门，看见她脸色有些苍白，呼吸急喘，问：“怎么，做噩梦了吗？”
　　她摇摇头，说：“不是噩梦，是回忆，一些关于长辈的回忆。”
　　他似乎露出放心的笑，说：“我买了芝士蛋糕，起来尝尝。昨晚聊至四点，天亮后你便一直睡至现在。”
　　“我不是你的妻子，不喜欢芝士蛋糕的味道。”
　　“但你终要吃些东西。”
　　她起身下床，翻看他的冰箱。确认没有愿意食用的食物后，找到米缸，准备熬粥。这是她这个夏天吃的最多的食物。她始终不愿吃太多食物，让胃空着，保持清醒。
　　一勺米，合适的水，放进电饭煲后，约二十分钟便可食用。熬好后，她加了一勺盐进去，然后盖上盖子焖了五分钟，

　　“你一夜未归，父母不会担心吗？是否需要打个电话回家。”
　　陆莞面无表情的舀着粥，说：“他们常年在外地工作，所以不用担心。”
　　“ 所以，你今日做的梦是和分离有关？”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慢慢的将碗中的粥全部喝完。她将碗筷洗净，放回原位。询问他是否要喝剩下的粥。他点点头。她说：“我回去了。”
　　他男人说：“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人和人的分离，没有必要太在意。生与死，聚与散，开始与结束，都是人必经的事情，是成长的催化剂。”
　　“那么，你希望遇见什么样的人？”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她的嘴角隐隐有着弧度。“如棋逢对手，酒逢知己，琴逢知音，难得一遇，殊途同归。我没有你那样的运气，可以遇上一个愿与之相伴一生的人。她是老天爷赐予你的礼物。”
　　“若你愿意，你也可以。”
　　陆莞摇摇头。“我拒绝糊涂，哪怕痛苦也停止不了思考。大脑的本能和职能，不想因为任何原因而放弃。我尊重他人，力所能及的维持公平。我不像你，不像你的妻。那是我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事情。”
　　男人将锅中的粥倒入碗中，然后将锅放如水池等待清洗。他沉默许久，才说：“是否，和死亡有关？”
　　“今年夏天，我的外婆去世了。”她平静的回答。

　　这是一场预知的死亡。所有人在五个月之前便做好了心理准备。年近八旬的老人，在四月查出癌症，直肠癌转肝癌。医生说，最多撑不过两个月，但她硬是坚持了四个月。
　　自得知外婆的病后，母亲回来照顾。她得到了难得的与母亲相处的时间，但因为那时并未放假，终究还是见不上几面。她习以为常，月月在学校和家之间来往。有时，会去看望外婆。
　　她对外婆的疾病并未了解多少，看着一位身体硬朗的老人被折磨的骨瘦嶙峋，心中并无多打波澜。陆莞的心中她比任何人都要平静。
　　七月下旬的一个夜晚，老人终于迎来了最后的时刻。儿孙陪在身边，时时呼唤着她。
　　陆莞看见他们不可抑制的流下泪，为死亡悲伤。她站在角落，平静的看着垂死的老人和悲伤的儿孙。在抚摸老人脚的时候，她才流泪。这眼泪，并不悲戚，是对过往的回忆的怀念。她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个人，她不会为之悲伤哭泣，但定会在回忆中停留上很长一段时间。
　　十点二十八分，老人终于离世。一屋子的人跪在地上悲伤的大哭。她因被吩咐做事，所以暂时离开房间。听见众人的嚎啕大哭，知道老人已经离开。她似乎松了一口气，完成了一场等待。她继续手中的事，清楚的知道日后该做的事。
　　葬礼要消耗的精力很多。她自第一晚就努力睡眠，养足精神，和长辈们应对操办一切事宜。
　　她平静理智的应对一切，直至三天后葬礼结束。

　　“她是陪伴我走过童年少年的和蔼老人，是爱护晚辈的慈祥的老人。我是她一手带大，看着成长的外孙女。我们的感情并非不深，我从未想过她会死，对她的死也并不觉得悲戚。她不过是走完了自己的生命，步入了一个极其平常的自然规律。我的生命注定从此有一个人不在陪伴，一个称呼从我口中消失。”
　　“死亡是终极，并不用逃避或者悲伤。我配合长辈完成所有能的事情，隐瞒心中的想法，却也明白了幻觉于人而言的重要。我不能要求世人如我清醒，他们自有生活方式和信念。”
　　陆莞穿上鞋，转身对男人说：“你不爱她，但珍惜她，这或许是她唯一得到的东西。爱情和婚姻确实不同。人们常常爱一个人，而与之结婚却是另一个人。你无须为此迷茫，阴郁。你所做的，于她也许不公，但她或许就是被你光芒吸引过来的飞蛾。都市之中如你这般之人，并不少。”
　　“但像你这般清醒的又有几人？”
　　“我并不需要太多同伴。美丽的事物，路途往往坎坷。殊途同归，并不代表一定要相识。”她将门关上，下楼离开。

　　她坐上火车，准备去省界的一个城市旅行。这个夏天即将结束，她想在开学之前看看其他的风景。她始终不够耐性，不够感性。

　　这个夏天，她经历了生的分别，死的分离。这个夏天，她的心似乎更加平静。平静的可以面对未来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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