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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出同门
玉骨扇的光线在如晦寒潭坚持不了多久,在它完全黯淡下来之前,谢隐手心聚起一团白光,白光在他手上跳动两下,化作一道烟雾钻进枯月疲惫不堪的身体里,玉骨扇脱力落下的同时,枯月也陷入了昏睡。
第二天,谢隐亲自将枯月送了回去。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有流言已经传遍了整个蓬莱,原因无他,只因为枯月是被谢隐一路横抱着亲自送进屋子的。
“远洲,她自己犯了错该怎么都得受着,你何必这样帮她?看看这整个蓬莱都传成什么样子了,说你们俩在如晦寒潭暗生情愫,你就要被枯月拐去幽境做上门女婿了!”
时叶越说越离谱,白之涣拉也拉不住,时不时就要去瞟一眼谢隐的表情,生怕看他有发怒的迹象。
“入文你莫要说了……”
“为什么不说?我偏要说!远洲你可别忘了,我姐还在外面没回来呢,要是她一回来就听到这些,伤心了,那就全赖你!”
谢隐脚步一顿,微微侧过头,面似不解:“为什么时盈听到这些要伤心,还要赖我?”
时叶急躁得原地转了一圈,挠挠脑袋吞吞吐吐道;“我姐,我姐就是你姐啊,关心你不行么?她要是知道你跟这么一个坏女人有牵扯,肯定会担心你啊,这一担心,不就伤心了……”
好莫名其妙的理由,连白之涣也没听懂,疑惑地自言自语:“听起来还是有点奇怪啊。”
时叶一拐子过去:“白以安,就你话多,不懂就不要插嘴!”
谢隐不欲就这个问题多说什么,转身继续往前走:“谣言止于智者,入文,以后这件事莫要在讨论了。”
“哎,可是……”
白之涣拉着他的袖子不让他跟上去:“入文,莫要说了,远洲的性子你还不了解么,他不想说的,你就是再求上三天三夜也没用,再说他自己都说这是谣言了,远洲是不会说谎的。”
时叶一把甩开白之涣的手,怎么想心里还是憋屈得不行。
白之涣这个傻子懂什么,他哪儿是怀疑谢隐撒谎,他是气谢隐不解释清楚,他姐姐时盈那么好一个姑娘,偷偷喜欢了谢隐那么久没敢说出来,怎么能半道上让枯月这样的姑娘截走?
——
风仪在听到枯月被送出来的消息后第一时间跑来找她,枯月伤得不轻,昨天又只是简单地处理了几下,肯定不行的。
果然到了之后,发现枯月的伤口又裂开了,特别是腰上一处,血流不止,染红了一大片白袍。
“这怎么回事啊?不是说如晦寒潭底下没有妖怪么,怎么伤口会变成这样?”
风仪急得都快哭出来了,一边帮她换药包扎伤口,一边还在碎碎念着不要流血了,枯月本来睡得挺沉,硬生生被她念叨醒。
“你上药便上药,能安静些么?”
风仪一缩手,小心翼翼问:“是不是下手太重,弄疼你了?”
枯月脸埋在枕头里,瓮声瓮气:“不,你话太多,吵到我了。”
“那,那我不说话了。”
风仪本想问她怎么伤口裂成这样的,现在只能默默吞回肚子里,安安静静帮她上药。
屋里一时安静的出奇,风仪以为枯月累得又睡着了,上完药包扎好轻手轻脚拿着东西刚准备离开,枯月侧过脸忽然看向她,一双眼睛清明有神,一点儿也不像刚睡醒。
“谢了。”她说。
“不不!”风仪连忙摆手:“同门之间,举手之劳,不足为谢。”
说罢,腼腆地笑笑,转身离开了,走时还不忘将她的房门带上。
“同门之间,不足为谢?”枯月认认真真将这句话小声重复了一遍,真是巧,这句话已经是她在一天之内听到的第二次了。
第一次是在如晦寒潭底,她问谢隐为什么要帮她。谢隐说,同门之间,本就该互相扶持。
听起来理所当然,可是在她看来却很不可思议。
不过是进了同一个地方,叫得出对方的名字,学了一样的东西,到底凭什么就应该互相帮助呢?
从小到大,嗜朝只会告诉她,凡事除了自己,谁都不可靠,谁也不能相信,所以,在她被嗜朝扔进各种稀奇古怪的地方时,在她遇到危险时,她从来没有奢求过有人会来救她。
不管对方多么强大,于她而言不过一句话,打得过就能活下来,打不过,死了也不可惜。
她不想苟同什么同门互助的屁话,即便是谢隐真真切切救了她。
风仪给枯月上的药起了作用,身上伤口的疼痛渐渐淡下去,枯月眼皮也耷拉得越来越厉害,硬撑着从床上爬起来,翻出几只粗壮的蜡烛一一点上,然后爬上床蒙头大睡。
掌门屋内,谢隐恭恭敬敬立在时儒清面前,微红的血丝布满了双眼,面色因为一夜未睡显得有些疲惫。
“远洲,现下就我们师徒两个,你告诉我实话,牙吞发狂,真的只是因为枯月在水边嬉戏惊动了它?”
谢隐早知道骗不过时儒清,也没想继续瞒下去:“枯月确实下了水。”
时儒清露出了然的表情: “唉,我也大概猜到了。”
他拿枯月颇为无奈,不说她自从来到蓬莱开始违背了多少规矩,单单说她这个嚣张跋扈不受管教的性格,也是令他头疼不已。
“也许这次真的是我错了。”
“掌门所指何事?”
时儒清看向他:“远洲,你说说,枯月应不应该继续留在蓬莱?”
谢隐道:“掌门是后悔当初将枯月留在蓬莱了么?”
时儒清沉默半晌,长叹道:“或许吧。”
“师父不该后悔的。”谢隐淡淡道:“若远洲没有猜错,当初师父愿意将枯月留下来,是因为坚守蓬莱一视同仁的山训,同时也是心怀善念,希望可以将她拉回正道。”
时儒清欣慰地点头:“还是你最了解我,不错,我当初正是怀着这两个想法,才会力排众议将枯月留下来,只是现如今,我也不知道自己当初的坚持是对是错。”
“既然如此,远洲可以再次向您保证,枯月在往后的时日里,不会再触犯蓬莱任何山训了。”
“哦?”时儒清疑惑道:“为何你如此确定?”
谢隐垂眸一拱手:“不过是在寒潭底时,同她商量了一番罢了。”
“她亲口答应了?你是如何将她说服的?”
谢隐嗯了一声,算是对第一个问题的回答,对第二个问题却不言片语。他不说,时儒清自然也不会追着非要问出个始末来。
夜深,回到院子,隔壁房里依旧灯火通明,谢隐站在院中定定着看了一会儿,想起在寒潭底,枯月临睡过去之前,与他的一番对话。
她问他为什么要救她,他说同门之间,本就应该互相扶持,这是实话,她却听得发笑,然这笑没有持续多久,便很快沉了下去。
她说,我活了这么久,跌跌撞撞长到这个不长不短的年龄,从来没有人与我说过这句话,更没有人在我需要的时候帮过我。
她说,我这条命要是丢了,从来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惜,不过是运气好些,老天爷多眷顾了些,我到现在还好好儿地活着,我从不感谢谁,也没有人配得上我一句感谢,因为我的一切,无论好坏,都是我自己得来的。
她说,谢隐,你是第一个,你救了我,帮了我,还对我说什么同门互相扶持的屁话,虽然我很听不惯,但是我得告诉你,有人会来帮你的感觉还不错,至少比一个人时精疲力尽只能等死的感觉好上那么一丁点儿。所以,你方才的条件我答应了,不只是因为我需要你替我保守秘密,你懂么?
月色从一团云后慢慢显露出来,透过院中的细竹将模糊的影子投在地上。有风拂过,吹动了竹子,地上杂乱的影子也跟着摇晃起来。
谢隐抚平袖上的褶皱,提步进屋。
他当然懂,方才掌门问出的问题,他并不是没有答案,只是不想说出口。
一个人坚强太久,就会变得脆弱无比,只需要别人一个安慰,她便守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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