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陲食肆

　　第十九章

　　阿离是个很乖巧懂事的孩子，长得也好看，性格沉稳安静，一本正经的小模样神似缩小版的裴彦。黑猫第一次把他带来崔家的时候，崔暖暖总想逗他笑，看到面无表情的包子脸笑成一朵花，那种反差萌实在令人上头。

　　“阿离，你是宁王什么人？”崔暖暖问道：“长这么像，难道是亲戚？”

　　众所周知，宁王至今单身未婚，也没听说什么绯闻对象，所以儿子这个选项可以直接排除。作为独生子，宁王没有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但侄孙辈的远房亲戚倒是有一大堆。

　　阿离摇摇头道：“王爷说，阿离是捡来的。”

　　崔暖暖有点意外，这么小的孩子就能接受捡来这个事实吗，宁王养娃未免太随意了点，也不怕伤到孩子幼小的心灵？她伸手放他脑袋上揉了揉：“真乖，姐姐给你做板栗糕吃。”

　　阿离绷着的小脸顿时亮了起来：“谢谢姐姐。”

　　……

　　自从小阿离每天定时上门玩之后，黑猫便很少出现了，然而邻里间关于崔暖暖的流言并未止息，不过内容有所更新——

　　“我今天去了老崔家一趟，你猜我瞧见什么？”
　　“瞧见什么？崔二丫的恩客？”
　　“不是，我看到一个小孩！五六岁光景，啧啧，相貌生得贼俊了，跟老崔家的闺女有两三分相似。”
　　“嚯！老崔家什么时候有个这么小的孩子了？”
　　“谁知道呢，我问了一嘴，说是别人家的孩子。”
　　“别人家的孩子怎么会跟她相似，骗你的吧？”
　　“骗我做什么？难不成是她生的。”
　　“怎么没可能，说不定就是乡下接过来的！”
　　……

　　不到三天时间，流言就传出了好几个版本，崔暖暖无意间听到两回，只觉得这帮八卦群众的脑洞真是非同一般的大，随便一句话都能被曲解成好几个意思。阅读理解这么厉害，没生在九年义务教育的年代真是可惜了。

　　对付这些人，靠解释是没用的，不管说什么都会被他们往他们想要的方向歪解，偏偏又不能叫他们闭嘴，就算是皇帝老子来了，大约也无法堵住群众们的嘴巴。最管用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自顾不暇。

　　对于如何给别人添堵这种事情，崔暖暖相当擅长，找把柄嘛，她最会了。

　　入夜之后，巷子口第一户老王家的老太婆和儿子儿媳闺女女婿一大家子坐在巷口墙根下乘凉，人手一把蒲扇摇着，一边吃葡萄蜜瓜一边唠嗑。唠着唠着，就唠到了崔暖暖身上。

　　此时崔暖暖恰好牵着玛瑙回来，一不小心听个正着。明日食肆便要开张，为了保证开张第一天不出纰漏，她提前把东西都安排了一遍，因此在食肆里多待了一会儿，现在才回家。没想到刚靠近巷口，就听到王家儿媳在吐槽她：“我早就说了，崔二丫心术不正，跟她那老爹一起钻钱眼里去了。除了一张脸还凑合，她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骗不到纪大郎，自然就转头骗别人去了。也不知是哪个没眼光的，竟看上了她。”

　　崔暖暖微微一笑，面色如常走了过去：“我当是谁在念我，原来是王平家的婆娘。怨不得王平要去上北街寻欢作乐，家里有个妒妇换谁都吃不消呀，更何况连张凑合的脸都没有。”

　　那儿媳脸上的嘲讽讥笑尚未完全褪去，就被震惊难堪愤怒等一系列复杂情绪给霸占了，表情一时有点扭曲吓人。王平原本悠哉游哉靠在椅子上啃蜜瓜听八卦，不料战火突然烧到了自己身上，看着媳妇的脸色，他战战兢兢：“你别听她胡说！我没去那些地方，只和朋友到酒肆喝了几杯！”

　　崔暖暖恍然道：“哦！原来是我看错了？我还以为胡绿色底绣红花衣服和土色头巾的搭配全城也找不出第二个了，没想到竟有人品味与你如此相近，失敬失敬。”

　　王平一脸心虚，无力辩解道：“我真没有！你血口喷人！媳妇，你别信她！”

　　然而他儿媳已经听不进他的解释了，挽起袖子便揪住他耳朵往自家院子里拉扯，“姓王的，你胆肥了是不是！背着我藏了私房钱，还去喝酒找女人！”

　　王平发出一连串痛呼，就这么被扯了进去。他娘和妹妹妹夫忙起身追上去拉架，一家人顿时乱成一团，谁都没心思再管崔暖暖了。

　　崔暖暖撇撇嘴，牵着狗绳回家去了。

　　刚进院门，珍珠便踩着小短腿迎上来，它这些日子长胖不少，身体越来越像个球，跑起来就跟球在滚一样。滚到脚边了突然发现玛瑙的存在，顿时一个刹车停住。两只狗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齐齐抬头看向崔暖暖，圆溜溜的眼睛里盈着水光，无辜又可爱。

　　崔暖暖把它俩带到狗窝旁，给它们准备了两份食物和水，教它们认自己的碗，碎碎念道：“你俩要好好相处知道吗，以后就是亲兄弟了，不要打架和平相处……”

　　正如原东家所言，玛瑙是只挑嘴的狗，食材好坏，是否新鲜，它都能吃出来，不像珍珠那孩子特别好应付。为了让狗子吃得满意，她不得不亲自为它们准备三餐，崔老头煮的黑暗料理连狗都嫌弃。

　　又过了几天，终于到了风水先生挑选的开业吉日。这天一大早，崔暖暖便去了食肆，等吉时一到，立刻开门放鞭炮剪礼花，然后拜财神，另外还有特意请来的杂技演员在食肆门口表演杂技助兴，足足热闹了一个时辰才结束。

　　这般大的动静，吸引了许多路人到巷子里驻足围观。崔暖暖让跑堂的把菜单挂出来，扬声道：“新店开业，首日半价优惠！菜单上列的都是我们崔家菜招牌，各位有兴趣可以进店试一试！”

　　嚎完两嗓子，有两位食客被菜单吸引，进店点了几个菜，她便将揽客的任务交给跑堂的，自己钻进后厨忙活去。这跑堂的小哥便是先前趴桌上睡觉不搭理人的那位，名叫大力，他在这间铺面做了两年伙计，不想挪地，主动找崔暖暖道了歉表示想继续留下。崔暖暖见他态度诚恳，又是老员工了，就答应让他留下继续干，至于能留多久，得看他自己表现。

　　新店开张，上门尝鲜的食客不少，崔暖暖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根本没空出来看看情况。不过依照这个加菜的速度来看，食客们对她的厨艺应当十分满意。

　　临近酉时，崔家菜食肆内座无虚席，大力端着盘子满场飞，阿离坐在收银柜里头捏着毛笔记账。阿离自幼聪慧，很早便跟随宁王学习，小小年纪已经精通术数，记起账来比大力快多了。纪景月和纪景邺两姐弟带着一大箱贺礼走进食肆，一眼看到柜台后面的阿离。两人在府里都见过阿离，只知道他是宁王身边的小书童，却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见他，一时之间愣在那说不出话。

　　大力没见过他俩，并不知晓二人的身份，看到他们堵在门口便以为是新来的食客，立刻跑过来说：“对不住两位，咱们这里满座了，暂时不接待新客，请二位下次早点来。”

　　姐弟俩回过神来，互相看了眼，正犹豫要不要上去和阿离见礼，身后门外来了一架马车，车夫又是个熟人，不用说，马车里的，肯定也是熟人。

　　裴彦掀开帘子，恰好便对上纪家姐弟两双懵懂的眼睛，三人互相看了一会儿，纪景月忙拉着纪景邺站到马车旁边，向车内人行礼：“见过宁王。”

　　“不必多礼。”裴彦淡声说道，从马车上下来，举步进了食肆。

　　纪家姐弟俩大眼瞪小眼凝滞了一会儿，开始小声交流——

　　纪景邺低声问：“宁王什么时候跟白星这么熟了？”
　　纪景月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暖暖未曾提起。”
　　纪景邺望着怀里的大箱子，迟疑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这东西还要不要送进去，我手臂都抱酸了！”
　　纪景月道：“来都来了，进去吧，宁王不是号称好吃吗，应当是冲着暖暖的厨艺来的，咱们原本如何就还是如何，你收敛一点别太闹。”
　　纪景邺不服气，嗓门不由提高：“谁闹了？宁王还夸过我射箭很有灵气呢。”
　　纪景月：“闭嘴，我是让你一会儿说话小声点。”

　　姐弟俩抱着箱子跟进门。此时恰好有一桌食客起身结账，大力当即把那张桌子收拾出来，邀请宁王坐下。看到姐弟俩又进来了，遗憾道：“对不住两位，小店依旧满座，二位来得不是时候……”

　　“坐吧。”裴彦看向姐弟俩，手指叩了叩桌面。

　　纪景邺赶快拉着纪景月坐下了，将怀里那只大箱子放到脚边，一边揉捏手臂一边说道：“多谢宁王！您怎么会来这儿吃饭，您跟白星认识呀？”

　　裴彦垂眸望着手边的佩剑，淡淡道：“认识。”

　　纪景邺还想再问，突然感觉衣角被拉了一下，扭头看去，纪景月冲他眨了眨眼，示意他闭嘴，他叹了口气闭嘴不说话了。

　　三人安静等待上菜，纪景月紧张地揪住袖口，目光不时扫过裴彦放在桌上的佩剑。她嗅觉灵敏，自坐下之时起便一直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似乎是从那把剑上传来的。她有点害怕，边锡城治安向来很不错，宁王是去做了什么，为什么剑上带了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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