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钱不如数星星

　　陈红从周寒逍的办公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天刚刚擦黑。

　　她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又抬手看了眼手表。

　　孩子已经放学，她提早发了讯息让自己爸妈去接，眼下应该都到了家。

　　入了冬，天变得愈发的冷，她裹紧了身上的大衣，又拨了拨身上的包的肩带，打算乘着还不算晚的下班高峰期坐地铁回去。

　　路边停了辆越野车，她刚想要从越野车前头穿过马路，越野车却鸣了笛，吓了她一大跳。

　　“上车，”车里的人冲她招了招手。

　　陈红没吭声，她谨慎的在四处张望了一圈，确定没有人注意过来后，匆忙的打开车门，利落的上车。

　　越野车立马融入了车流中。

　　“怎么样，”林玖晨伸手把车窗压了一条缝隙，她嘴巴里叼着根烟，抽了两口后就拧灭了。

　　陈红也开了车窗。

　　冬日里的寒风呼噜噜的刮进车里，两人也浑然不觉得冷。

　　只觉得脑袋一阵清晰。

　　“能怎么样，”陈红嘴角扬起一抹笑，笑里有些无奈，亦透露出妥协的意味，“黑锅总要有人背的。”

　　这是她欠她的。

　　总归是要还。

　　寒风倒灌进脖子里，吹的她心冷。

　　林玖晨无所谓的扯了扯嘴角，她侧过脸，看了眼陈红，“谁背不是背。”正如她也为陈红之前犯的错受了罚。

　　还惹了一身骚。

　　“反正周寒逍不会对你一个女人怎么样，”对于这一点，林玖晨还是有超过九成的把握，“周寒逍想动的星源的高层，”所以她才敢让陈红出来替她顶锅。

　　同时洗清自己告密的嫌疑。

　　“所以我才妥协的啊，”陈红眼睛正视前方，延安路的高架总是车水马龙，这个点更是被堵的水泄不通，“这下也算是两不相欠。”

　　从此两人也算是桥归桥，路归路了。

　　林玖晨倒也没出言反对，举报老曹的确是她干的，不过，“你也称心如意了不是么，”她出声和陈红说道。

　　“老曹这次肯定跑不掉了，”林玖晨趁着红绿灯的时候，往嘴巴里塞了粒口香糖，薄荷味的，“长虹和iFund那边也落马了几个，”这是她最新听到的消息。

　　陈红冷笑，“要逃的一个都跑不掉，”虽然她也算是如愿以偿。

　　总算出了口恶气。

　　等待绿灯的间隙，林玖晨就着昏暗的路灯，难得的细细打量陈红一番，她的眼角已经开始出现细纹，皮肤也略微有些暗沉，眼下是一圈青黑，眼皮也出现了浮肿。

　　女人最宝贵的青春也不过就那么几年，耽误了，就真的错过了。

　　有些可惜。

　　“除了落马的那几个，还有遗漏的么，”林玖晨脚尖轻点油门，“别再有什么漏网之鱼，”说完，她顺势拨了拨耳边的长发。

　　“怎么，你还嫌落马的人不够多么，”陈红语气倒是不客气，“还是想从我的嘴巴里套出话来。”她明白林玖晨这个妮子看着柔柔弱弱的，但可不是什么善茬，稍有不慎就会被她带到沟里去。

　　特别是她还知道一些暂时没被人挖出来的事情。

　　林玖晨被人戳中了心思，也不气恼，她笑了笑，说：“没事，就问问。”说着伸手调高了车内的空调。

　　陈红冷哼一声，她乜了林玖晨一眼，说：“那些还没落马的，就意味着那些人可不是能轻易动的了的，”她理了理烫卷的短发，“你呀，还是省点心思，少参和这些乌泱泱的糟糕事。”她算是说了点过来人的经验。

　　“乘着年纪轻，早点找个知冷知热的人嫁了，”陈红提点她。

　　林玖晨没所谓的耸了耸肩，“不急，”她还没那么想进入坟墓，“你就是进去的太匆忙了，”她嘲笑陈红没看清人就嫁了。

　　陈红气急，伸手就是要掐林玖晨精细的胳膊，“死妮子，说什么呢你，”她怒及反笑。

　　林玖晨说：“喂喂喂，开车呐，”边说边打转着方向盘，“下车吧你，”她把车停稳在路边。

　　陈红伸手准备开车门。

　　“等等，”林玖晨开口喊住她，陈红手一顿，掉过头皱起眉看林玖晨。

　　林玖晨从随身的包里抽出一张美容卡，递给陈红，“喏，收着，”她说。

　　陈红没肯要。

　　两人这下本是互不相欠，这要是她收了，又要理不清干系。

　　“收着，”林玖晨看着陈红的脸，岁月不饶人，陈红眼角的鱼尾纹渐渐加深，“去做个美容，打个针，”她说，“孩子还小，打扮的美些，趁着年轻再找个第二春。”

　　她清楚的明白陈红离异又带个孩子的难处。

　　陈红没伸手，她低头沉默了许久，林玖晨见她没反映，硬是塞在了她的包里。

　　“去吧，”林玖晨给她解开了车门锁，“回去睡一觉，别想太多。”

　　陈红开了车门，她回头，张了张口，话似乎到了嘴巴边上，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林玖晨看着陈红离去的背影，她一脚油门，车便驶离了小区门口，融入了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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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刚蒙蒙亮。

　　林玖晨背着双肩包到星源楼下的时候空调大巴已经等在了门口。

　　“玖晨，玖晨，”王曼冲着她挥了挥手，“坐这边，这边！”她微微起身，生怕林玖晨看不见她。

　　林玖晨摘下耳朵上挂着的耳机，她穿过细长狭窄的过道，走到王曼的边上，“我坐里面？”她指了指靠车窗的那侧。

　　王曼让她进去。

　　“听说周寒逍今天也会来，而且方特助也跟着来，”王曼坐在林玖晨边上开始张口絮絮叨叨，“唉你说，方特助不穿西装会穿什么啊，运动服？还是牛仔裤？”她说的眼里直冒星星，“唉不知道今天会怎么安排入住，如果是单人间的话，是不是可以……”

　　说的好像她就有机会一样。

　　林玖晨没搭腔，显然王曼又开始做梦了。

　　林玖晨在车上坐了一会儿，车迟迟的没有发动。

　　“我下去抽根烟，”林玖晨起身，“等会儿回来。”她越过王曼。

　　“唉，还有一刻钟到时间，你掐着点啊，”王曼嘴巴里嚼着薯片，把手机上的视频按了暂停键后给林玖晨让位。

　　“嗯，”林玖晨淡淡的回应了一句后就下了车。

　　天空惨白，太阳还没出来，雾气朦胧，笼罩着整片陆家嘴。

　　林玖晨站在路牙子的交叉口点了根烟，她嘴巴里叼着烟，低头刷着今天的财经类新闻。

　　美联储维持基准利率不变，天然气价格低开，石油的价格居高不下，美金兑人民币的汇率一路飙升，大家都一拥而上的去炒软黄金……

　　林玖晨站久了觉得有点冷，她有点后悔，应该披个外套下来的。

　　嘴里的烟快要燃尽，她收了手机，吐了口烟，准备再抽最后一口就上车。

　　就在这时候，大雾里，远远的走来个人影。

　　走近了看才知道是他们赫赫有名的周大合伙人，周寒逍。

　　褪去了往日西装三件套的周寒逍显得年轻了许多，打底的白色T恤，外面一件黑色暗纹的连帽卫衣，一条牛仔裤，下面一双白球鞋。

　　还有右耳带着的黑色耳钉。

　　嫩的可以掐出水来。

　　林玖晨眯着眼看着面前的周寒逍。

　　今天早上的雾太大了，仿佛他的轮廓都融进了雾中，若影若现的，但是等靠近了，才能感受到他眼神中的犀利。

　　那是一双洞察一切却又波澜不惊的眸子，一丁点也不稚嫩。

　　因为眼睛从不会说谎。

　　林玖晨有点失望。

　　即使周寒逍打扮的年轻了，也掩盖不住他野心勃勃的双眼。

　　不过她转念又想，若是周寒逍褪去了野心与企图，那也就不是周寒逍了。

　　他可以成为任何的甲乙丙丁，但肯定不再是周寒逍。

　　周寒逍也见到了站在路边抽烟的林玖晨。

　　她穿着白色的连帽卫衣，长发散落在身后，头顶上戴了顶棒球帽，笔直的双腿包裹在修身的牛仔裤中，加上是一双踩脚的白球鞋。

　　两人穿着竟是类似。

　　他冲着林玖晨微微点了点头，接着走到她跟前，跟她伸手借了个打火机。

　　“人都来齐了吗？”他开口问她。

　　林玖晨把滤嘴在嘴巴里反复的咬着，她掀了掀眼皮子，不咸不淡的说道：“就差我们的老板没来了。”

　　她借机调侃他。

　　周寒逍听到后也不恼，反而勾起了一抹浅笑。

　　下巴上的弧线倒是柔和了不少，减了平日里的清肃与寡言。

　　“老王送孩子上学肯定还没来，估计后台的几个小年轻爱睡懒觉也没到，”他都不用动脑子都能猜得出来，显然他不会是最后一个到的，“而且离发车还有五分钟，”他掐着点来的。

　　果然他话还没说完，老王就拎着个斜挎包出现在浓雾中，他看见周寒逍和林玖晨之后，冲着周寒逍打了个招呼，又多看了边上的林玖晨一眼。

　　林玖晨下意识的侧身，和周寒逍拉开点距离。

　　两人如同不相干的陌生人，站在车前各自抽着烟。

　　保持着安全而又妥帖的距离。

　　“先上车了，”林玖晨拧灭了手里的烟头，她瞥了手里还有半支烟的周寒逍一眼，又跺了跺脚，只觉得裸露的脚踝和没穿袜子的脚被冻得冰冷。

　　林玖晨刚在车里坐定，王曼就凑上前来摘了耳机说话，“玖晨，方助理坐咱们后面一排，”她语气激动的说道，“别回头，别回头，”她拉住林玖晨要调转的脑袋，“你说我到时候要不要下车前搭个讪什么的。”

　　毕竟难得和方晓挨得那么近，机会难得。

　　林玖晨从包里拿出遮光的眼罩和耳塞，她把鞋脱了，整个人蜷缩在一起，窝在座位上，“你想搭讪就上呗，”还能有人拦着你不成。

　　王曼有点纠结，毕竟方晓平日里的人设属于行走的冰山，整个公司上下肖想他的人也不算少，摘不到周寒逍这朵高岭之花，方助理算是个不错的第二选择。

　　和陈总监陈初的人气不相上下。

　　林玖晨打了个哈欠，她早上起得有点早，这会儿正好在车子上补眠。

　　过道里有衣服摩擦过扶手的声音。

　　接着方晓的嗓音传来：“周总，您来了。”

　　“嗯，”回应淡淡的，接着是低沉的脚步声，“坐吧，我睡一会儿。”

　　周寒逍落座后才发现自己前面坐着的是林玖晨。

　　林玖晨看起来格外的困倦，她脑袋上带着顶白色的棒球帽，帽子遮盖住大半张脸，外面反手罩了件飞行夹克，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安静的待在位置上，耳朵里还塞了副耳塞。

　　与世隔绝。

　　仿佛是待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得其乐。

　　这让他不由的眯起眼想起她纹在腰侧的一串英文。

　　For you，a thousand times over（为你，千千万万遍）。

　　呵，究竟有谁能值得谁千千万万遍呢。

《数钱不如数星星》
金钱是原罪，道德是枷锁，人性则是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