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想给你加戏

　　北京的楼盘都很高，寸土寸金，在这个人口密级的城市里，能住进二十平的高级公寓已经是经济实力的一种体现。

　　许予住的这个公寓，每个月的房租都是父母在结。她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看国外新闻，神情专注。
　　茶几上的手机又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在新闻放到一半的时候。

　　许予拿起手机。
　　“妈？”
　　“陌儿，最近都在干什么？”
　　“妈，跟你说了多少次，我已经改名了，我现在叫许予。”
　　“什么许予不许予的，你自己数数，你这都改了几次名了？”

　　电话那头的音量渐大。每次都是这样，她跟母亲说不了几句就会争执起来，所以她不喜欢跟母亲打电话。

　　“才二十岁出头，你就换了三个名字了，妈给你取的名字你就那么不喜欢？”楚秋茹阴阳怪气地问。

　　许予的确换过三个名字。
　　第一个名字她已经不记得了，或者说不想记得，那是她小时候的名字，带给她的只有不幸。后来母亲改嫁，继父给了她一个新的姓名，许陌。

　　许陌是被人喜欢的，她也认识了一个对自己很重要的人，尽管这之间伴着酸涩。这个名字，在幸与不幸之间。
　　后来决意出道，她给自己取了个艺名：许予。

　　她曾经问过唯一的妹妹，你最喜欢哪个字。妹妹说‘予’字，给予的予，听起来就很温暖。
　　也许她无法成为和妹妹一样温暖的人，但她也想拥有一个温暖的名字，也渴望，有一天被温暖。

　　许予语气不禁柔了下来。
　　“妈，我没有不喜欢你给我取的名字，也没有不喜欢爸后来给我取的名字，我只是想换个艺名。”

　　电话那头的声音也放缓了。
　　“陌儿，你真的准备出道当明星？”
　　“嗯，妈，我想好了。”
　　“行，妈支持你，你尽管放手去做，最好能火得跟范子菱一样，让你爸爸好好瞧瞧，他不是只有一个出国的女儿可炫耀。”
　　“妈，我不是为了和缓缓比。”许予有几分无奈。

　　“呵，你不比别人可惦记着比呢。”楚秋茹在电话里冷哼了声，“你考的清华，她考的北理，自知学校不如你，读了两年就转学到国外什么名校学音乐，这不摆明了想压下你的风头吗？”
　　“缓缓那是真的喜欢钢琴才去留学的。”
　　“能有多喜欢，要是真喜欢，怎么不一开始就申请出国留学？”

　　与母亲争论了两句，许予揉了揉太阳穴，扫了眼墙上的挂钟，说：“好了好了，我不跟你说了，我等下还有事要出门。”

　　楚秋茹在电话那头继续嚷嚷：“记得吃饭啊，平时多喝红枣银耳汤，女孩子要养好身体。”

　　“知道啦——”许予拖长尾音。
　　再三答应母亲会按时吃饭、按时休息后，对方才念念不舍地挂断了电话。

　　许予从手提包中拿出一只方形钱包，打开钱包，最里面的夹层有一张照片，这是一张全家福，上面有她、妹妹、母亲和父亲。
　　妹妹叫许缓，出落得很水灵，模样也乖巧，和她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两人比亲姐妹还亲，所以她很反感听母亲说缓缓的坏话。

　　读高中的时候，她们总是手拉手一起回家，冬天还会睡在一张床上，围着一只热水袋互相取暖。缓缓的头发尤其软，摸着像兔子的小茸毛。
　　有缓缓在身边的日子，她觉得很安心，后来两人分别考上了不同的大学，只有周末才能偶尔见上一面。再后来，缓缓在一次国际钢琴比赛上荣获亚军，被茱莉亚音乐学院录取，去了美国，她们便再也见不着了。
　　那段时间，许予反复看了好几遍《七月与安生》，总觉得伤感。

　　许予伸出食指在照片上两个女孩之间摩挲了片刻，然后将钱包合上。
　　总有一天，会再见的。

　　对着镜子换上了前几天新买的连衣裙，稍微补了下妆，许予就出门打车了。
　　今天是拍摄广告的日子，经纪公司还没给她分配助理，她只能一个人去。

　　许予提前一个小时到了短信上所说的地点，某小区三单元二楼。
　　她将定位发给了一个朋友，然后握紧手机，谨慎地敲了敲房门。

　　房门从里面被打开，一张熟悉的面孔从门后探出来，是秦导的助理，李芳。
　　李芳将门彻底推开，堆满笑容：“许美女，你来啦。”
　　许予乖巧低头：“芳姐好。”
　　李芳热情地拉着她：“快快快，快进来，外面热。”

　　许予这才抬头打量了下房内的布置。这就是一间普通的商品房，两房一厅带厨卫，看上去像是刚装修好，还没住人的。

　　客厅还算宽敞，里面摆放着各种摄影器材和灯具，有几个穿黑色短袖的男士正在忙碌着组装机器。
　　许予扫视一周，然后问：“导演呢？”
　　李芳冲阳台的方向使了个眼色：“在那边打电话呢。”

　　许予点头，又问：“什么时候开始拍摄？”
　　李芳低头看了眼手表，答：“两点半左右开始吧。你也来太早了。”
　　许予笑了笑：“怕堵车，就提前过来了，还能熟悉下场景。”
　　李芳指着浴室：“那我带你过去看看，等会儿就在那里拍。”

　　许予瞥见李芳手中拎着的灯管，善解人意地摇摇头：“不用了，芳姐，我自己去看就行了，你有事就先忙。”
　　李芳抬了抬手，笑道：“那好，我正要给灯光师递东西呢。”
　　许予点头：“你去忙。”

　　上个周末，秦导已经确定了广告方案，并给许予发过去一份，基本上是采用了许予那天试镜时的创意，所以拍摄地点在浴室。

　　许予刚抬步准备进去，就跟浴室里面的一个工作人员撞了满怀。
　　他很高很瘦，身上一点儿汗味也没有，反倒夹杂着淡淡的金桂香。许予仰头，看见一张微红的脸，是他。

　　“姜安？”她记得他的名字。
　　“是、是我。”姜安有些欣喜，她竟然还记得自己。
　　“上回多谢你帮忙。”
　　“没、没什么的。”姜安低头摸了摸后脑勺，耳根子也红了。

　　“小安，跟谁说话呢？”后面传来高亮的女声，还伴随着其他人说笑的嘈杂。
　　“曹姐，我在跟许予说话，她就是今天的女主角。”姜安转身。

　　许予偏了偏身子，借着姜安转身露出的空间朝里看，明亮干净的浴室里有三个女人，手里拿着装饰品，正在笑。

　　姜安主动向许予介绍：“黄头发的那个是曹姐，中间的是金姐，最右边那个是王姐，她们是剧组里的服装师和道具师，正在帮我布景。”

　　“哦，对了，忘了说，我是北影摄影专业二年级的学生，在秦导手下实习，现在就是个打杂的。”姜安拍了拍衣角，青涩地笑道。

　　“你好，未来的姜导。”许予微笑着伸出手。

　　姜安愣了瞬，湖蓝色的眼睛波光粼粼。这他第一次听人这么称呼他。
　　姜安紧张地伸出手，握住面前白皙的柔荑，扯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你好，未来的许影后。”
　　许予眨了眨眼睛，俏皮道：“互承吉言。”

　　浴室里的三个女人看见姜安高大的背影和他面前那个少女明媚的笑容，心里忽然有些不痛快。

　　黄头发的曹玉最先露出厌恶的表情：“现在的小演员都这么骚吗？看见个帅哥就使出浑身解数往上贴？”
　　金顺一边将手中的空瓶往盥洗台上放，一边感叹：“长得好看又年轻，那满满的胶原蛋白啊，我看着都想摸一摸，哪个男的看了不喜欢？”
　　曹玉横了她一眼：“我们小安不是那种肤浅的男人。”
　　金顺翻了个白眼：“那他也是男人。”

　　年纪最大的王姐拧了拧湿手帕，擦掉墙面一个细不可见的斑点，然后把手帕搭在不锈钢的单杆浴巾架上，回过头来数落她们：“别在工作场合说这些话，这可是秦导亲自选中的女主角，你们少议论两句。”

　　曹玉跺了下脚，抱怨：“王姐，你看看小安，刚刚还跟我们有说有笑的，那个小演员一来，他就跟失了魂似的。”
　　“行了。”王姐呵斥她，“小安只是来剧组实习的，咱们当他是弟弟，但不能真把自己当姐姐，他的什么事都要掺和一脚。”

　　王姐又看了浴室门口郎才女貌的两人一眼，心里酸酸的，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和曹玉金顺两人都是大龄单身女青年，剧组里的那些臭男人看不上，来合作的男明星也高攀不了，小安的到来带给了她们很多欢乐。
　　虽然谁也没有想过真的发展一段年下恋，但她们都不愿意小安这么早就找女朋友。

　　“行吧，我不干涉小安，但我倒要看看，那个小演员除了皮相还有什么？”曹玉恨恨地咬了咬牙。

　　金顺拍了拍曹玉的肩，宽慰道：“也就长得好看罢了，侥幸过了试镜，等会镜头面前就会原形毕露，咱秦导的戏，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三条过的。”

　　曹玉点头，终于露出点笑容，“对，咱们就等着看她被秦导责难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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