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生如戏

　　真州大陆极北的地方有一座山，名为青月山。此山高三千丈，状如弯月，颜色青黑，从山顶到山尾不长一草一木，光秃秃的全是石头，实在难看。就连当地人偶有路过，见之都觉得这山太过强硬霸道，居然连颗小草都不给生长。
　　因不喜这山，再加上位置偏僻，稍微靠北的地方都已很少有人知道此山的存在，更别提中部及其以南的地方。而华素，却是知道这座山的。因为他手上的罗盘，就是用出自青月山的石头打造的，不仅坚固无比，准确性更是万里挑一。
　　出家门这些年，这罗盘从未出过一次错，而如今，在这西涧万壑山脉，却指不准正南方向…
　　华素眯了眯眼，将路芢归还的罗盘收回储物袋，刚要说话，心口处就传来一阵针扎般的疼痛，紧接着血液逆流，像刀子一样刮过寸寸经脉，令人痛不欲生。他立刻盘坐好，五心向天，运行功法将这些逆流血液一点点顺回原样，这是一个更令人痛苦不堪的过程，就像俩人在经脉里以血液为绳 ，来回拔河，世间十大酷刑不过如此。
　　若是一般人受次痛楚，定会高声凄喊，打地翻滚，而此人，除了脸色苍白，眉头紧皱，嘴唇比平时抿得更紧，额头有细汗慢慢冒出之外，竟没半声□□。
　　苦着脸等师兄说点什么的回梧，在其身旁，都没发现什么特殊之处，只觉得师兄的气息有些不稳，却也只当做他身上的伤未愈，需要不时调养罢了。
　　“唉，师兄这次的伤，怕是很重。”回梧苦着脸，又皱起眉头，扭头刚想某人说些什么，入目却是空荡荡的一片，又有些讪讪地住了嘴。他都忘了，路道友和白兄弟出去找吃的了。
　　他没有太多心眼，但也不傻，路芢他们说是找吃的，其实只是想避开他们兄弟二人说话而已。这很正常，虽说他觉得他和师兄坦坦荡荡，没有坏心，但别人不一定就一定会相信，日久见人心嘛，以后总会成为交心朋友的。
　　再加上自从一天前简单说了自家门派的师兄师姐之后，路芢就变得有些奇怪，总是不断出神、发呆，表情莫测，这让回梧不止一次地认为师兄师姐里面肯定有谁和路道友有过节。
　　“唉，唉，这下麻烦了，要是真有过节，我要帮谁呢？虽说自家师兄师姐挺好的，但路芢为人也很不错啊…”苦着脸的回梧脸皱得更狠了。
　　不知自己已经让回梧陷入纠结的人，找到一处安静的地方就示意半边肩膀都是绷带的人坐下。回梧猜的没错，路芢确实是有些话想问白溪，才故意避开他们师兄弟。
　　——你的伤怎么样？
　　平静的目光在绷带上转了转，最后落在那张倾城的脸上，哪怕现在唇色苍白，不再红润，不仅没影响其姿色一份，还添了一抹凄美在上面，像极了蒙蒙细雨里的浅粉荷花。
　　白溪嘴唇翕动，忙摇摇头，脸上尽是羞愧和歉意，眼神如同受了惊的兔子，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人就忙垂下，只是一只手在身体侧边动了动，最后还是偷偷摸摸地捏起落在地上的灰色长袍一角，慢慢攥在手心里。
　　路芢只坐没看见，再次问道。
　　——白道友，你…你家在哪里？你自己一个人出门，家里人不担心吗？要是不方便回答，就当我没问。
　　本来想问他为何对自己不一般，只是话到嘴里，路芢又有些问不出来。正好，上面两个问题也是她这次想要问的。
　　身怀高阶丹药，却修为底下，而且整个人像是养在深闺的千金，对很多平常的花草树木，鸟兽鱼虫均不认识。若是醉心修炼，不识外物也就罢了，可这人竟连御水术、御风术、御火术等这些基本的法诀都不会，这些可是任何刚入门的修真之人都会的东西。
　　“我吗？”看着莹莹发亮的字，白溪歪歪头，脸上满是迷茫，“我有家人吗？”
　　想过许多答案的路芢，不由睁大了眼睛，怎么想，她都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难道是个孤儿？可也说不通啊。没有哪个孤儿会这样缺心眼，额…单纯吧？
　　“…唔，我的记忆很少，除了山洞，就是用木头盖得房子…每次我醒来都是一个人，只能在山洞或者房子里走走，连门都出不去…唔，就和华素遮掩山洞的东西一样，我能看到它，却怎么也出不去…然后就会不知不觉地又睡着了…”白溪微敛眉头，咬着嘴唇认真回想着，“我并没有见过其他人，醒过的时候就会看看书，练练丹，不过那个时候有小焰陪着，也不算寂寞…”
　　说着说着，他开心起来，欢快之情充盈了他的周身，一双迷人的眼睛亮的如同日光，“不过这次不一样，我醒来的时候不是一个人，有阿芢在，而且不是在山洞和木屋里…我好开心，阿芢，我真的好开心。”
　　所以你才对很多基本的东西不知道…所以你才会对我这样特别…
　　没问出口的问题，答案却自己冒了出来。路芢完全放下心的同时，一丝莫名的心疼却萦绕心头。这个名为白溪的少年，是如何在只有自己一人的环境里长大的？又是谁只让他生活在一个人的环境里？
　　抬眸看向那个满脸喜悦的人，路芢只觉得心头有些发酸，只是见到了人，到了外面的地方，这人就能如此高兴。
　　似察觉身旁之人心情不好，白溪握着衣袖的手不禁紧了紧，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整个人拘谨起来。
　　瞧见白溪的动作，路芢暂时压下心中的情绪，笑了笑，继续问道。
　　——那你怎么出现在小螺山的？就是我遇见你的地方。
　　“这个…我不知道，”白溪知道这个答案像是不想回答似的，可他是真的不知道，顿时有些着急，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才好，“阿芢，我是真的不知道…每次我睡着醒来，就发现周围会多些之前的没有的东西，小焰只是告诉我说那些都是我自己找来的，可我确实没有印象…这次醒来也是这样，我根本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那里…不过…”
　　不过什么？路芢梭一眼，就知道脸上又挂上笑容的人未完之言是什么了，不外乎这次他自己找的地方他很满意之类的。
　　本只是想问一下此人为何对自己这样好，谁知想问的问题没问出，问了其他问题，倒让路芢愈发搞不懂白溪的身份和情况。
　　也罢，反正想知道的答案已经知道了，搞不懂的就先算了，若是以后见了白溪背后之人，再问清楚也不迟。她可不信将人单独困在某处十几年，会这样轻松地放人离开。
　　——你现如今旧伤添新伤，万不可再莽莽撞撞，若是后面我们后面再遇见妖兽，你只管顾好自己就好，我的修为比你高，知道的法术也比你多，自保能力还是有的。
　　路芢再次瞥一眼那些绷带，心下暗想，若是我连自己也顾不住，你挡在我身前也没什么用的。说来好生奇怪，虽说刚遇见白溪的时候，他受伤确实严重，但一颗七品回转丹服下，怎么着也可以好个七七八八，可白溪服下之后，却只好了十之二三，也不知道那些药性都跑哪里去了，或者是白溪的身体有什么神奇之处，所以好得慢。不过这些已经属于个人私密了，路芢就是再好奇也不会问。
　　本来放松下来的白溪，脸部肌肉突然僵了僵，微低着头慢慢挑起眼皮，偷偷觑着灰袍少女的脸色，嘴唇嗫嚅着，半晌没话，只点头。
　　而路芢倒是没注意到身旁人的不自在，眼睛盯着空中一闪而过的白光，笔尖一动，写了行字。
　　——我们回去吧，看样子，是有人联系华素道友和回梧道友了。
　　传讯符分为好多种。符纸类的，只能用在有固定地点的，距离还不能太远，比如若是路芢的师兄师姐找她，就会用这类传讯符纸，符纸会直接飞到路芢住的茅屋门口，等待屋主点开；还有一类就是路芢刚刚看到的白光，那是玉石类的，只要在玉石上留有某人的一丝气机，哪怕距离几百里，也可以顺着那个人的气机找到此人，不过要是过了玉石传讯符所能达到的距离，玉石传讯符也是飞不出去的。听说还有千里传讯符和万里传讯符，不过路芢还没有见过。
　　等二人回到暂时停留的洞穴，果然见华素手里握着一块拇指大的、莹莹发亮的玉块，脸色沉静，倒是回梧露着白牙笑嘻嘻的。
　　“路芢，是萧何师姐传讯过来的，她说她和元清师兄还有其他师兄都在一起，就差我和华师兄了，”说着回梧撇撇嘴，声音低了下来，“那个有些讨厌的乔林儿师姐，也在。”
　　得，这下一出大戏的关键人物基本全了，就缺了那个陌离真人。
　　路芢眨眨眼，嘴角挂上一丝有些玩味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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