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王天尊与男德班漏网鱼小娇夫

　　谢凌被卖给一家放贷的寡夫做女儿。
　　这天随寡夫去一家酒楼要账，酒楼掌柜一时拿不出钱，便赔笑道：“小店今日得了个又肥又嫩品相极佳的‘两脚羊’，准保您吃了益寿又延年呐！”

　　掌柜和寡夫二人正说得兴起，忽听“哐当”一声，都吓了一跳。
　　循声看去，见谢凌黑着一张小脸，踢翻了一个圆凳。
　　寡夫笑道：“不碍事，我这女儿没事就喜欢踢个板凳玩儿。”

　　谢凌甩袖离开，也无人在意。
　　寡夫与掌柜依旧谈论今日的“两脚羊”极为肥嫩，最宜清蒸或是片了做羹汤，葱姜倒还使得，只是万万不要放胡椒，失了原本的清香......
　　直到谈完吃了“两脚羊”后该用什么样的果子去腥腻，却也不见后厨把两脚羊端上来，倒是隐隐闻到一股焦糊味，随即就听见有人奔跑哭喊：“走水啦！厨房走水啦！”

　　后厨火光冲天，浓烟滚滚。谢凌拿了杀猪刀，把一笼笼装了“两脚羊”笼子砍破，割断了他们身上的捆绳。
　　得救的小孩都纷纷趁乱逃命，单剩一个吃得浑圆滚胖勉强被塞进笼子的小孩，拼命扭了半天才从笼子里挣脱，连滚带爬地跑了两步，看见前院掌柜凶神恶煞地赶过来，又忙折回来扛起谢凌就扒墙逃跑。

　　光天化日之下，堂堂天尊被一个凡人小孩扛着跑了很远，谢凌觉得很没面子。
　　从他身上跳下来一起跑到无人之处，狐疑地看着那小胖子：明明比自己矮了半头，不知道怎么力气这么大，一点儿都不像个凡人小孩。

　　那小胖子累趴了，喘了很久才回头，欣喜惊呼：“小聋子！”
　　谢凌诧异地看着眼前比之前胖了两倍不止的阿旦，那整个脸仿佛像个圆圆的白包子，眉间一粒小小的红豆：“是......你？”

　　阿旦扑向谢凌抱住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小聋子，我想找爹爹，我想回家......呜呜呜呜......”
　　谢凌心中不悦：回家找你爹哭去！我又不是你爹！休碰本神尊的神体！

　　毕竟是天尊，不能和凡人小孩一般见识。
　　谢凌心中不满，手上却慈悲为怀地抚了抚阿旦的头顶：“别哭了，我陪你回家。”
　　阿旦抹抹眼泪笑了：“你真好。”
　　谢凌盯着笑眼弯弯的阿旦眉间那朱砂痣看了半天，心想：这次姑且饶了你......下次你鼻涕再粘我身上看本神尊不打死你！

　　谢凌思索一番，之前阿福说吃人是在东边，那寡夫村的位置大概就是在西边，两人便一路向西走去。

　　阿旦一路上喋喋不休地说着数月来的遭遇，每天被逼着学琴唱曲儿，饭不给吃饱，还要天天挨打。
　　谢凌瞥了一眼从前瘦得像个豆芽菜，现在胖得像个小笼包的阿旦，心想：过得挺惨，吃得挺圆。

　　走到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界，谢凌忽然停下脚步，猛地一回头：果然有几个獐头鼠目的人在跟着他们。
　　阿旦也觉得有些不妙，小声对谢凌说：“又有拐小孩的啦。”
　　谢凌附耳道：“跑。”

　　几个人贩也不再藏着掖着，跳出五个人齐齐追向谢凌阿旦。
　　谢凌知道这小孩肉身比不过那几个人贩，拉着阿旦向着一处僻静密林里跑。
　　原本是想着树林里便于躲避，谁知那片树林起先极为茂密，越往里跑越稀疏，并无藏身之处。那几个人贩子越追越紧，前面却出现一条极宽阔的大河，眼看是无处藏身了。

　　前有大河后有人贩，谢凌努力回忆这具肉身通不通水性。
　　阿旦却诧异地拉着谢凌回头：“小聋子，你看他们干什么呢？”

　　谢凌回头看去，那几个人贩子十分畏惧地不敢近前，纷纷跪地冲着他们磕了几个头，逃命似的跑走了。
　　阿旦疑惑他们看见了什么，但除却眼前这条波光粼粼的大河，什么也没有发现。
　　谢凌更是心中疑惑：莫非是本神尊神光闪现吓退了他们？

　　阿旦擦了擦口水，弯腰指着这条河：“小聋子，我看到了好多鱼！”

　　看着阿旦飞快地找柴生火叉鱼刮鳞，谢凌觉得阿旦熟练得仿佛在哪里当了十年了杀鱼伙夫。

　　谢凌内心抗拒凡人的食物，觉得五谷轮回真是有辱神体。
　　但既然是来渡劫，也不能亏了自己：“再来一条。”
　　阿旦笑眼弯弯又去下河。

　　入夜有些冷，两人挤在河边一个避风的树洞。
　　阿旦蹭过来凑近谢凌取暖，谢凌皱着眉有些嫌弃。
　　“小聋子，你为什么总是看起来不高兴呀？”

　　谢凌无声望天：小凡人，你为什么总像个青蛙一样“呱呱呱”啊？且不守男德，第......算了，不知道你第几次这么拉拉扯扯了。

　　阿旦认真地看着谢凌，一双眸子在月色下越发清亮：“小聋子，你还给我讲那天的话本好不好？那个话本说的‘来生相见’是说以后他们还会在一起吗？”
　　谢凌回想了一下那天跟阿旦讲过的话本，简直就是她看过最敷衍烂俗凑字数骗钱的故事，便一脸深沉：“痴情男子负心女，专骗你们这种涉世未深的小孩子。”

　　“可你不也是小孩子吗？”阿旦的脸突然凑近，仔细盯着谢凌，“你以后会是负心女吗？”

　　谢凌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应该不会......”
　　还剩下一半话没说出来：本神尊一个也不会负，因为你们凡人没机会。

　　阿旦忽然扑到谢凌怀里：“小聋子，你真是个好人......”
　　谢凌看着他伸过来蓬松如狗毛的头发落在自己肩上，心中轻嗤：我是神......神也算不出你小子多久没洗头了。

　　肩上那颗狗毛小脑袋忽然瓮声瓮气地说：“你以后娶我好不好？我会和话本里那个人一样每天等你回家，见到你就会觉得开心极了，见不到你就会觉得很难过......”

　　虎狼之词，虎狼之词。
　　谢凌变了脸色推开阿旦：“不行。”

　　“为什么啊？”阿旦失望地摇着谢凌的胳膊。
　　谢凌找不到理由，干脆直接断了他念想：“我不喜欢你......这样的凡人。”

　　“我很烦人吗？”
　　“......嗯。”

　　“那我怎么样才能不烦人呢？”
　　“重男德，勿多言。”

　　“难得？‘难得’是什么‘难得’呢？”
　　“......睡吧别说了。”

　　“哦......小聋子这里好黑我本来会害怕的，但是和你在一起就一点都不害怕。你会不会害怕？我陪你聊聊天吧......下次做鱼我想给你放点香菜，那个菜可真好吃啊！”
　　“......”

　　阿旦继续对谢凌刨根问底，从她喜欢吃什么、最喜欢什么颜色......到从小到大挨过几次打、都是谁打的，事无巨细统统问个一遍，谢凌心想：本神尊幸好是失忆了，不然前八辈子渡的劫都能被你问明白了。

　　在阿旦的呱噪声中，谢凌渐渐有了困意。

　　谁知刚刚想要睡着，却猛地被头顶一声惊雷震醒，睁眼看去河边霎时间亮如白昼。
　　来不及看清那河里“扑通”一声进去了什么东西，一切便归于黑暗。

　　谢凌想起白天那群贼人不敢近前反而跪地叩头，明白这河有些古怪，捂住阿旦想要继续发问的嘴，警惕地等到天亮，看周遭也没什么别的动静，便和阿旦早早跑路。

　　阿旦在谢凌的要求下捂住嘴走了一段路，最终还是忍不住哼哼唧唧地小声说：“小聋子，你说那河里会不会是会发光的、很大很大的大鱼？”
　　谢凌漫不经心：“你吃过会发光的鱼？”

　　阿旦指着那条河的方向：“有呀，我昨天抓那条河里的鱼都会发光呢！我以为你也看见了呢！也许是太阳照着不太显眼吧？我没怎么吃过鱼，是不是很多鱼都会发光呀？”

　　谢凌闻言，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疑心自己昨天可能吃的是什么鱼妖怪。

　　一路西行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回到了寡夫村。
　　刚一回村，就听路人喜气洋洋地说铁牛的爹死了正在村里置办酒席。路人奔走相告等着吃席，甚至没人在意变胖了的阿旦回村了，以为又是新逃进来的难民。

　　谢凌疑惑地问阿旦：“你还有爷爷？村里还有人叫‘铁牛’？”
　　阿旦也摸不着头脑：“没有啊？也没有啊？”

　　铁牛家，与其说是‘家’，倒不如说就是一个背风之处立了几个石板。“家徒四壁”起码还有“壁”，铁牛家连一面完整的墙壁都无。
　　石桌前扯了白布便是灵堂，石桌上供着个被炸得外焦里嫩金黄酥脆的狗腿，狗腿前摆着灵位：铁牛之父笑天犬。

　　羸弱的铁牛正披麻戴孝跪在堂下扯着嗓子哭，村霸天师坐在旁边，若是嫌他哪一声哭得不好听，就要拿棍敲得那哭声撕心裂肺发自肺腑为止。

　　人把狗认作亲爹披麻戴孝的事显然并不常见，看稀罕的众人把铁牛家围得水泄不通，谢凌摁住哭喊着想要跑过去的阿旦，捂住他的嘴，静听看客们议论纷纷。

　　“铁牛这种窝囊废居然有胆子敢偷吃天师家的狗？”
　　“我估摸着是前一阵鬼鬼祟祟新逃进来的那个人，看着就一副偷鸡摸狗的猥琐样子。”
　　“不管是谁，反正肯定不是铁牛，你看那狗腿炸得，啧啧啧，我儿子刚刚都馋哭啦......铁牛家连盐都吃不上，哪里吃得上油？”
　　“天师恨呐！找不到杀狗的人，只见到铁牛家藏了这么个炸过的狗腿，铁牛说是路上捡的要等他儿子回来吃......天师不信，非逼着铁牛供出是谁偷了他的狗，还说等他儿子回来了，也下锅炸了吃呢！”

　　谢凌闻言，使出浑身力气捂住阿旦的嘴悄声离开了，临走前恨恨地看了一眼那仗势欺人的狗屁假天师：你且等着，必遭天谴。

　　神都紫微宫。
　　昭国大祭司连夜送来一封密报，浑身颤抖地跪在写了“二代天尊谢堃之灵位”的金棺前。
　　“天尊......臣有要事启奏......今日，我们派往凡间的第四千九百九十九个神使也殒命了......”

　　从前镂金错彩的无极神殿如今升满白幡，从前舞袖翩翩的细腰宫男们如今都换上缟素，整个大殿明明跪满了宫侍，却连个呼吸声都听不见，只听见他自己的声音一遍又一遍仿佛独角戏。
　　大祭司抬头看着那金棺有些恍惚，觉得这神世间真是如梦又如幻，今天也是快被神尊折磨死的一天。

　　跪在整块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的莲花砖上，连说了几遍今日密报，只觉得整个人都跪麻了。
　　只好硬着头皮奏报：“天尊，花鸟使又从各地选来了几个美男，臣给您一并呈上。”

　　谢堃揭棺而起，伸出一只左手：“扶我起来。”
　　八名极为俊秀的宫侍便立刻近前一侧扶起谢堃左臂，一侧虚扶着她一只空着的右袖。
　　谢堃慢悠悠地起身坐在大祭司眼前的台阶上，只穿了中衣且未系上衣带，敞着怀把一个眼生的素衣美男揽在怀里，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那美男朱唇，那美男便温顺地低头含吻她的手指。

　　谢堃伸了伸懒腰：“五千个废物神使死了就死了，这等小事也值得你进宫跑这一趟。”
　　大祭司诚惶诚恐叩头不止：“谢天尊体恤，天尊之事皆是天大之事。”
　　心中暗想：今天要不跟你说明天死的就是我。

　　谢堃懒懒地看着宫殿顶上一块无字天书：“你说这天书说的是不是也并不能全信，年年派这么多人去找，就是找不到这个三代天尊。”
　　大祭司忽然想到刚刚的对话有些纰漏，忙补充道：“天尊，五千个神使，还有一个活着。”

　　“哪个废物啊？”
　　“神机六处王秉德。”
　　“没听过。”
　　“......神都男德学宫......戊字班班主。”
　　“男德学宫一共几个班啊？”
　　“......五个。”

　　甲乙丙丁戊。
　　谢堃不耐烦地挥挥手:“罢了罢了，听起来就很废物。”
　　大祭司叩头不止：“天尊所言极是。”

　　千里之外，神都男德神宫戊字班班主王秉德，在昆仑山下刚偷吃完寡夫村村霸天师家的狗，又偷来了村霸天师家一只羊。
　　闻着那酥香羊腿上刚撒好的孜然，王秉德忽然打了个喷嚏。
　　不好不好，这个喷嚏没有捂嘴，不够雅正......幸好没人看见。他顺势拿衣袖擦了擦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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