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桃花不肯落

　　千结稳稳地站在云彩之上，低头张望着。

　　据栾华神君所说，他是这天下守护万木生灵之神，她作为一株桃树，似乎正好受他管辖，虽是一阵迷糊，她还是乖乖跟着栾华，稀里糊涂地就在这云彩之上了。

　　千结心道：“万一神君把她带出去卖了可如何是好……”

　　不过话说回来，这桃林真真是极大的，以这样快的速度，飞了有一会儿，底下的桃粉才彻底从眼中消失。

　　到底有多大呢？千结想，大概是很大很大吧！

　　不知飞了多久，他们总算落地。

　　千结抬眼便瞧见一个巨大的建筑。那建筑宏伟华丽，高大的朱红色圆柱于大门两侧笔直立着，撑住那长长的屋檐。

　　她抬手望去，大大的“杕椤宫”三个字挂在头顶。

　　她似乎自然而然地就认得这三个字，好像说话识字是与生俱来的能力。

　　“这里是杕椤宫，我的居所。”栾华介绍着。

　　千结点头。杕、椤、宫。她在心中重复，默默记下了这三个大字。

　　栾华带着她绕开大殿，大殿之后又有许多建筑立着，如此七拐八绕的，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一座殿前，他对她道：“你今后住这可好？”

　　千结又点了点头。

　　她好奇道：“还有谁住在这儿？”

　　栾华笑着道：“自然是你一人独住。”

　　一人？她回头看了看这大门敞开的寝殿，一眼望去，屋内宽敞，神君给她住的地方可着实不小！她再瞅了瞅四周，虽也有几间宫殿，却是殿门紧闭，周围也未见侍女仆从走动，叫她一人住在此地，那该多无趣呀！

　　她抿了抿唇思量一番，不知以自己的身份适不适合提出异议。

　　“我这儿从来没人服侍，你若是需要，我去九重天借几个仙子？”栾华又补充道。

　　怪不得一路走来没见到半个人影！借几个仙子来陪她吗？那真真是极好的！她想答应来着，却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摇了摇头。

　　她被自己的行为怔了怔，回味片刻，忽然觉得其实自己一人待着似乎更习惯一些，也罢，就这样吧。

　　“进去看看吧。”栾华道。

　　千结迈进大殿，放眼望去，殿中的布置十分简洁，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色调也是她很喜欢的颜色，蓝白两色的帘子随着闯进窗子的风飘动着，煞是好看。

　　嗯，她很满意！

　　栾华走进了大殿，自顾自地坐了下去，摇着扇子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有！太有了！千结也坐了过去，问题一股脑地涌了上来，却不知从何问起。她犹豫了片刻，只道出了句：“七色彩云是什么？”

　　这个问题很没有水平，千结又一次口不对心，她心中想问的根本不是这个，其实她更想知道的是，那七色彩云，看起来绵软丝滑，或许……它好吃吗？

　　她不客气地拿起桌上那一壶液体，给自己倒了一杯，入口时心口微微一凉，呃，这居然是清水！

　　她默默把那杯水放回桌上，再没动过再碰它的念头。

　　“七色彩云啊……是祥瑞之兆。”栾华道，他的神情有些飘忽，虽是回答着眼下的这个问题，思绪却仿佛飘到了别的问题上，“你知道神是什么吗？”

　　千结摇头。

　　她其实兴趣不深，只知眼前这个自称栾华的男子是神，还正好是管自己的神。

　　“那么，六界你知道吗？”

　　千结摇头。

　　栾华无奈地笑了笑。看来要补的东西实在是多啊。他道：“这是常识，你要记下的。”

　　千结点头。

　　于是栾华耐心讲解：“天下分为六界，六界分为仙、魔、妖、灵、鬼、人。如今六界和谐，互不侵犯。”

　　“神呢？”千结问。这六界中似乎并不包括神呀！

　　“神，是超脱六界之外的存在。”

　　“比如你？”千结问。

　　“嗯。”

　　“那我呢？”千结又问。

　　栾华看了她片刻，笑道：“你这倒难住我了。”

　　嗯？姬轻城微微蹙了蹙眉，这有何难？稍加思量，她决定从根源问起。她道：“那神是什么？”

　　“嗯……”栾华沉思片刻。

　　这也很难回答吗？千结心想。

　　很快，栾华便道：“天下最初的神，是父神。在遂古之初，天地凝聚成神，父神就是那时诞生的。父神是世间一切美好事物与智慧的集大成者。随之诞生的神，便是戮神。就如白昼与黑夜，太极的黑白两极，凡事都有其对立面，既然有美好的事物那便会有与之相对的不美好的事物。父神与戮神诞生间隔不过须臾，却是天差地别。而他们，就是世间最早的生命。”

　　千结听得津津有味，面上却是淡淡。

　　“一开始戮神并不强大，他依托于父神之下，事事听从，他们帮助六界产生、发展，受六界景仰，帮助生命诞生、延续再看着他们消亡，世世代代。”

　　千结微微点头，表示自己正听着，心下却道：“哎，这时候能找个东西边吃边听就好了……这么干听着，多无聊啊！”

　　“随着六界的发展，世间的生灵逐渐增多，虽然世界变得生机活力，可有许多东西却悄然变化。生灵们不再是最初全然单纯的模样。他们有了七情六欲，有了私念贪婪，他们开始争斗，开始互相伤害，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陷害同胞、残害手足……许多邪恶的事物由此诞生。”

　　“父神发现了不对劲，也曾尝试插手调节，却无事于补，最后只能看着这样的争斗越演越烈。随着黑暗面日益增多，戮神的实力逐渐壮大，野心也随之大了起来。终于，戮神不再藏匿于父神的羽翼之下，他开始荼毒六界，为祸苍生。于是，父神与戮神之间的遂古之战打响了。”栾华神君缓缓吐息，气息苍茫，千结恍惚间只觉那是属于远古的气息。

　　“这场大战历经千年，最终，以戮神败战告终。父神胜了，却也受了重伤，难以恢复。千年的大战，六界生灵涂炭。天柱倾倒，九天的弱水倾泻而下，父神满目疮痍，心中黯然。他在最后的时光重铸天柱，用尽最后的气力造出了三位神，并将自己的全部力量传给他们。”

　　三位？千结心道：“原来大神不止这一尊啊！”

　　“造神之后，父神就此陨落，而他造出的三位神则代替父神拯救这被千年战事毁于一旦的天下。他们重塑九天，再兴六界。其中一位，继承了父神的轩辕剑和所有武力，平息了六界遗留的所有战事，从此成为战神，他叫君翕。还有一位，继承了父神造的大象镜，守护天命，拥有净化预知的能力，以一己之力净化了世间所有的污秽邪魅，她叫苍穆。而我，则在了无生机的世间重新播撒生命的种子，令其再现生机，于是从那之后，我便一直守护着天下生灵。”

　　“着实伟大。”这是千结的结论，不知是在说父神还是栾华，亦或是其他的谁。

　　“神不同于六界的所有生命，即便是仙魔妖灵，寿数虽长，也有尽时，但我们不一样，我们不老不死，永生不灭。”栾华道。

　　“如此，我便有机会见到他们？”千结嘀咕着。

　　“君翕就在那桃林深处。”栾华道，他忽然冷了冷语气，“但君翕既为战神，那便是杀伐决议惯了，你断然不可去招惹他。”

　　“哦……”千结点头，“那……那位执掌天命的神呢？”

　　“她不在了。”栾华的神色突然就黯淡了下去，似乎被戳中了最不想提起的痛楚。

　　千结讪讪，见他如此，便不好意思深究了。她道：“那我……”

　　我究竟算什么呢？

　　“你应当是九万年来日夜吸收十重天的灵气幻化而成，这十重天是神的居所，你身上气息极似神息，十重天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次有如此接近神的仙子诞生。可究其根本，其实你是一株修炼成功的仙树。”

　　哦，这样啊……千结心道：“这倒有什么难回答的，难道是怕我知道了自己不是神，会为此难过？否则何必解释再三让我与‘神’的身份撇清干系……我可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是神，神君倒是多虑了。”

　　栾华翻开桌上的杯子，提起水壶给自己倒上一杯清冽的甘露，接着道：“至于七彩祥云，那是因为每一位神临世，周身都会聚起七彩的祥云，以示吉瑞，也许是你身上的气息太像神了，将彩云都招了来。”

　　千结似懂非懂地点头。

　　栾华见她清冷点头，心中一动，眼前的千结生得好看，远山之眉不画而黛，樱桃小嘴不点而朱，白皙透亮的玉肤吹弹可破，和她，着实有几分相像。

　　可论相像，最像的还是那双眼——宛如星辰，流光婉转，顾盼之余，洞彻心扉。

　　他胸中酸楚，不禁呆了呆。

　　静谧许久的十重天，今日注定是不太平的。

　　千结诞生的那片桃林处，七彩祥云尚未消散，它继续漫延，缭绕缠绵，逐渐笼罩住了整片桃林。连片的娇艳桃花本就极美，如今再加上这七彩祥云，一时间竟是放眼六界，无能寻到与之媲美之处。

　　祥云缓缓涌动，懒洋洋地游走。桃林深处的一座偌大的宫殿静静伫立着，那最大的大殿之上，“御辰殿”三个大字恢弘无比，在耀金色的阳光之下熠熠生辉。

　　七彩祥云漫游至此，缓缓爬上台阶，慢悠悠地飘了进去。

　　御辰殿的深处，一位玄袍如墨的男子盘膝而坐，正闭目养神。

　　细看此人，五官皆似上天细细雕琢而成，却生生透着一丝苍白。他鸦色长发只束起一半，任由另一半披散肩头，垂下几缕溜到胸前。分明是闭着眼的，可眉宇之间威严之态却生生肃穆庄重，令人不敢亵渎。

　　七彩祥云缓缓绕了绕他勾金的靴子，他剑眉微微一蹙，长睫轻轻闪了闪，缓缓睁开了眼。眸中金光一闪，迅速消散，沉入寒潭般深幽的黝黑眸子。

　　他侧眸瞥了眼那七彩祥云，又默默闭上了眼，仿佛什么都没瞧见。

　　“君上。”黑暗中一只白色巨兽温顺俯于台阶之下，他长长的毛发垂在地上，如山羊般的胡子动了一动，她舔了舔爪子，道：“我出去看看？”

　　男子将脚放下，他侧了侧身子，斜靠在暗金色的座椅扶手上，一只脚支起，踏在座椅之上，他抬起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在太阳穴处按了按，轻轻摇头：“不必。”

　　那巨兽呼了口气，复又趴了下去。

　　另一边，千结望了望天边的云彩，正默默出神。

　　栾华神君的耐心简直令人发指，此时还不厌其烦地在一旁讲解着天下六界，大半日下来，魔界、妖界、灵界、鬼界、人界都还未涉及分毫，正讲着的九重天都才是凤毛麟角。

　　一只不知名的小鸟落在大殿门口，轻快地蹦跳两下，在矮矮的门槛前停住，圆溜溜的漆黑眼眸往殿内瞅了瞅，与千结对视，她一愣，它也一愣，于是乎，那小鸟拍拍翅膀飞走，留千结一人默默无言……她幽幽地看了一眼神君，心中长叹一口气，神君哪有半点要停下来的意思啊！

　　“方才说了什么？”栾华见她心不在焉，问道。

　　“方才神君说，九重天修习的仙术，至纯至净，与魔界截然相反。”

　　“原来你在听。”

　　千结耳根子红了红，开小差被神君发现了……好在她虽然开着小差，神君的话却是不敢不听的。

　　她拿起水壶，讨好地往神君杯子里倒了倒。

　　水杯注满，栾华抬手顿了顿，他看向殿外，道：“有客人到了。”

　　客人？千结也抬首，殿外空空如也，连只小鸟的身影都没有，哪来的客人？

　　“你随我出去看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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