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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人生(4)
这一觉睡得她是酣畅淋漓,身心舒爽,开心到不知不觉中还哼起了小曲,林新烟拉开珍珠罗帘模,推开玻璃门,门外是房间独有的小露台,倚着铁阑干望出去,天边浩浩荡荡的雾,一片濛濛的乳白。
她伸展着身体,大大的吸了一口气,祖国的味道,离开过,才更加珍惜此刻的拥有。
咚咚咚,有人轻叩她的房门。
“林小姐,您要的咖啡和早餐。”服务生推着餐车进来,把早餐放在桌上。
林新烟想给小费,拿出钱包却发现里面只剩德国马克,她抽出一张小面额的问服务生:“马克可以吗?”
服务生点头接过:“林小姐如果有需要,饭店的大厅处就能提供兑换服务。”
她点头:“谢谢。”
“不客气,林小姐慢用。”服务生适时退出了房间。
早餐是煎蛋加西式培根,林新烟吃了两口就放下了,托着咖啡杯走向露台,她刚看过表,现在是八点,上海的早晨真是有活力。
拉黄包车的脚夫你来我往,裁缝铺,杂货店,理发室都相继开门挂牌,等待生意上门,不远处有卖笼包的,居然还有糖炒栗子。
这时,小报童跑过,挥舞着手上新出炉的报纸,嘴里振振有词:“人人都学上海样,学来学去学不像,等到学到三分像,上海已经变了样。”
林新烟扑哧笑开花:“说的好。”上海这颗远东明珠的确以飞快的速度在变化着,无论是人还是物。
趁此机会,何不好好的逛逛大上海,看看有什么新奇玩意,可以带回去逗心儿和英书开心。
她这样想着便马上付诸行动,打开皮箱,换上了学生装,再给自己梳上两个麻花辫。
端庄优雅林小姐变成了活泼俏皮的林同学,一下好似换了个人,连饭店前台都未认出。
“麻烦给我一袋糖炒栗子。”林新烟出了聚兴饭店,径直就去了卖糖炒栗子的摊子前,她在德国的时候,对这热乎乎的糖炒栗子可是每每想起都能垂涎欲滴。
“好嘞,姑娘。”
林新烟刚拿出钱包,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换币,朝自己脑袋敲了一下,真是迷糊虫。
“姑娘,十分钱。”卖炒栗子的老板见她迟迟没有付钱,又问了一句。
“老板,您等我一会,我去去就来。”她放下手中的糖炒栗子,这里离饭店并不远,准备回饭店换币。
等她换好了钱,再回到炒栗子的摊子时,老板却告诉她:“姑娘,你刚走,就有人替你付了钱,这袋栗子,你直接拿走就行。”
林新烟奇怪:“老板,是怎样一个人把钱付了,您同我讲讲,我好还给他。”
炒栗子的老板摇头,大概比划了下:“这就为难我了,是个男的,这么高,眼睛鼻子嘴巴,哎呀,反正就那样,多的我也说不出什么。”
林新烟被逗笑,拿出一元银币放在木板上:“老板,拜托您一件事,如果那人再来买糖炒栗子,或者从这里经过,替我把这枚银元交给他,哦对了。”她从布包里拿出钢笔,没有纸张,只好翻出一颗太妃糖,把糖吃了,在糖纸上写:谢谢您。
“还有这个。”她把银元和糖纸一同交给糖炒栗子的老板。
老板对她的行为感到奇怪,不过是十分钱的一袋炒栗子,有人付钱拿着便是,非要把钱给人还回去,还是十倍的还。
林新烟不喜欢欠别人什么,不止是钱,还有人情。
7.
那张写着字的太妃糖纸还是去到了它该去的地方,炒栗子的老板没有食言,帮林新烟把东西交给了替她付过钱的男子,除了那枚银元。
“大哥,那个川藤今天又巴巴的送上门来?”傅斯楚问。
傅子轩要求傅斯楚每天都来他的房间报到,他要亲自看管着,免得因为陶蓉的事惹上青帮,倒不是怕了这些个江湖帮派,只是现在这当口,日本人巴不得找出什么漏洞,见洞就钻。
傅子轩在书桌背后点头,桌上又是成堆的文件,他要过问,签字的事实在太多,欲戴其冠,必承其重:“不出我意料,日本人先后浸入华丰和金城,其目的是为了控制住经融走向。”华丰银行,金城银行和傅家的聚兴银行,并称三大行。三大行的发展与整个中华大地的兴衰相连,没有货币,什么都是妄谈,重庆那边派了很多人暗中支持傅家,就是为了聚兴银行能够完全掌控在自己人手里。
“今早收到一封加密电报,金元丰,被日本特务于家中杀害,现在的华丰银行乱成一团,人心惶惶,我猜测,下一步便是要推小池安介上台,代管华丰事务。”
“日本人口中的和平共荣?那就是骗鬼的鬼话。”傅斯楚手里在把玩着什么。
“自上海证券交易所开业以来,‘多头’公司套利又反套利,这般一折腾,股价直线飙升,这两年,多、空两种玩法可谓是钉头碰铁头,让不少人赚了个盆满钵满。”
“依我看来,这种反套利的玩法好比泡沫做的城堡,一碰就碎,再有日本人在其中作用,想必这座由金钱堆砌的城堡…支撑不了多时,如此一来,我国的经济情况势必会大大受挫。”说到这,傅子轩的笔尖用力,黑色的墨迹在纸上绽开。
傅子轩皱起眉头,把染了墨迹的那张文件抽了出来,提起电话,转了一个内线号码:“送一份‘二次增资扩股’的计划书进来。”
这半年以来,银根趋紧,大部分股票应声回落,多数人捏在手里的股票趁上涨时尽数抛出,但在此情形,仍然有人继续‘反套利’,试图回血上海证券交易所。
傅子轩这种有所成就的经融家,就是森林里最敏捷狡猾的动物,他们能够准确的预知将发生的状况,提前抽身,抑或找好对策。
上海证券交易所成立的第二年,上海华商券交易所也应运而生,傅子轩虽任理事长一职,但管理华商所大小事物的另有他人。
今年,华商所继承了原股票商业公会的业务,其中有一条要求便是,让傅家大少爷全权接手,他们是看中了傅子轩背后的傅家势力,在这乱世中,兵权至上。
傅子轩等待助手送来文件的时间,离开位置,给自己泡了杯茶:“当初父亲让你去美国学经济,你却半路逃跑,死活要去德国读军校,你又不是不知,父亲反对你从军,那会若是学了经济,还能来帮帮我。”
傅子轩被繁琐的事务压得身心俱疲,难得放松一下:“从小父亲就说过,你是个倔驴的性子,我看此言不虚。”
一直是傅子轩在说,对方连声回答也没有,他奇怪的探过头看傅斯楚在做什么。
感觉到傅子轩的目光,傅斯楚快速把手里的东西藏在手心里,若无其事的说:“父亲何止叫我倔驴,不是还常说我忤逆不孝,总不能让他老人家失望吧。”
“我看你们就是八字犯冲,在一起吵的天翻地覆,分开来又各自挂念。”傅子轩不置可否。
他顿了会,又说:“最近,父亲那边也出了不少棘手事,自打直皖系战争结束,皖系势力被严重削弱,一蹶不振,奉系那边屡屡找事,纷争不断,父亲夹在中间,左右不是,听军医说,他今年年初以来得了风寒,许是没好彻底,一直咳嗽。”
傅斯楚默默听着,大哥说的这些他都知道,黄埔军校副校长董其业为了招揽人才,特地亲自去了德国,他欣赏董其业,自愿成了国民政府的一员,不过时机未到,他的身份多方保密,尚未有一官半职。
南京那边对他看重是为了制衡,但他当初不顺从家里的安排,自己转了军校,就是想学些真东西。
左安就是他的早期校友,在国民政府任职总长,不久前,左安勾结上奉系军阀张权禄,私自调兵,一举北上攻打直系军阀汪得真。
在这过程中,左安还伪造上峰书信,假传命令,实在野心勃勃。
这场助奉打直的闹剧,被傅博然的北平军一力镇压,孙先生大怒,下令内部处理左安,左安见事发,狗急跳墙,想要控制住傅斯楚,一来替自己出口气,二来掣肘于南京,但老天也不帮他,从德国到上海,他安排的每一次刺杀挟持行动,都以失败告吹。
傅子轩并不知晓这些内幕,见傅斯楚好似心思不在这里,便换了个话题:“王曼一就在上海,有时间你们二人约出来见见面,吃餐饭,跳个舞什么的,也能增进增进感情。”王曼一是王家二小姐,王家与傅家是世交,两家大人有意让傅斯楚与王曼一成亲,虽是联姻,但也算是郎才女貌。
从小到大,傅斯楚性格叛逆,处事乖张,最是不服管教,唯独听傅子轩的话,对大哥尊敬有加,这话若是从旁人的口中说出,他自是要怼回去。
傅斯楚老老实实回答:“知道了。”
这时,助手敲门送来文件,傅斯楚趁机起身:“大哥,你先忙着,我去外面透透气。”说完,他一股风就溜了。
傅子轩无奈,他太清楚这个四弟的性子,嘴上答应的好,肯定全不放在心上,他想起方才傅斯楚拿在手里的东西,那娟秀的字迹,分明出自女人之手,他并非古板封建,这个王曼一是最适合做他妻子的人,比那陶蓉还合适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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