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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烈绵长的爱
因簌离的去世,漫天的悲伤笼罩在封地上,一转眼已经过去三月。
直到北国的天气逐渐进入了晚风徐徐的深秋,卓音才终于陪润玉走过了这段艰难的时光,随着他把对母亲的怀念慢慢放进心里,也明白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他才算真正从母亲的离世中走了出来。
这些天来,日子似乎又重新回到了从前,少年的脸上也渐渐有了笑意,卓音日日与他待在一起,自然最先发现了这一变化,也为他能够想开感到安慰。可是看着润玉对她温润一笑,她却怅然若失起来,这样的次数多了,润玉也察觉到她似有心事的样子。
而她的患得患失皆是因为看到润玉即将走到凡尘的最后一个年岁,她不知道会是哪一天,却害怕那一天的临近,因为她深感自己已经眷恋上了与润玉在人间的自在时光,更是想到这一世他的过往里有她的参与,卓音一下子懂了锦觅和旭凤,宁愿守着对方在凡间一世,也不愿回天上做一天神仙。
何曾想,她也会有陷入这些执念的时候,一直到有一日发生了一件事,让她彻底想通了。
这是一个下着初雪的日子,当卓音在门廊下接住第一片晶莹雪花的时候,她不禁心下一沉,雪都下起来了,最后一个寒冬也近在咫尺了。
“穿得这样少,冻着当如何?”润玉从不远处向她迎面走来,人还未走近,呵护就已经到了嘴边。
待几步走到面前,他自然的拢过卓音的双手,包裹在自己的手心里,冰凉的触感传来,润玉一边替她摩挲着两手,一边把她带进屋。嘴里还念叨着要她多穿件衣服。卓音看在眼里,尽管手凉,但心确是暖的。
润玉已是凡人身躯,不像在天界那样不论寒暑都能一身单衣,卓音贴心地为他解了狐裘披风,脑中不由想起做他侍女时,每日服侍他更衣的情形,那局促又不熟练的样子,着实好笑。
“笑什么?”他点了点她的额头,与她一并坐下,无奈地说道:“最近不是对着我发呆走神,就是冲我无端端笑起来。卓音,你在想什么?”
“无什么要紧,”她投去一个放心的眼神,手上给他递过去一本书,“冲你笑,自然是心情好,喏,今日便赏光陪王爷看会书吧。”卓音与他隔着茶几相对,凑到面前,好心替他翻过封面。
此时晨光正好从窗外照进来,他们一人一边坐在榻上,各自摊开书册,虽然没有再出声,可是静谧的时光彷佛在二人之间流淌,美好简单。
许是屋内炭火暖暖,卓音看着看着就犯起了困,不知是那一行行北国文字催眠,还是岁月太过静好。
润玉很快察觉对面的人不动了,抬眼而去,她竟杵着头睡着了,面上平静慵懒,在透进来的晨光照耀下,不觉让他想到与一种动物做比较,那便是猫。他眼里流露着温柔,向对待一件珍品似的把她抱到一旁的贵妃椅上,又去取了自己的披风为她盖上,才轻声离去。
等到她再一次醒来,已是临近晌午,外面的雪却下得大起来,天色也昏沉得很,卓音揉着两额,彷佛记起睡前还在与润玉看书来着,怎的一个打盹,天都黑了,下界的变化总是比天上要快得多。
她环看四周,只有身上披着的这件大氅,却不见润玉的踪影,她闻着上面还残留下的淡淡龙涎香气,想他许是有事忙去了。卓音缓缓走到门前,刚掀开厚厚的帘子,就被外面那凛冽中带着雪粒的寒风吹得眨了眨眼睛,宫人见她已醒,忙与她打着招呼。
她顺势轻声问道:“王爷现下在何处?”
“王爷出宫去了,还未回来。”宫人作了揖,恭敬地回答道。
卓音点点头,又问她王爷是否有说去做什么,那宫女摇摇头,只说王爷吩咐了会回来和姑娘一块用午膳。
她明了过来,现在就快到午膳,想着他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卓音谢了那宫女,回到屋内坐着等他。可是直到膳房的人照着吩咐送来了膳食,润玉却还没回来,她在饭桌前单手撑着下巴,有些百无聊赖地看着一桌子精致的北国小菜。
突然她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无声笑了,原本作为神仙是不在意吃饭用膳的,可为了做好一个凡人,她也得在润玉面前多少吃一些东西,因此她通常是随意夹几筷子,并未把口味喜好放在心上,可现在这面前的几道菜却有些熟悉,她记得这道炝冬笋,还有那道酱坡肉,黄花鱼都是这几日她陆续多夹过几筷子的,如今都汇集在了桌上,卓音不禁在心里想着,润玉对一个人的好,永远是这样润物细无声,不紧不慢,却出现的刚刚好。
然而,那一天的中午,她并没有等到润玉回来同她一块吃饭,为了不辜负他这一番心意,卓音只能先吃了一些,可一人的用膳总归是无趣许多,她也不知道润玉出宫是哪去了,分神间她无意夹起了一块魔芋烧鸭放进嘴里,不料有些辣味,她这才回过神,看清夹的是自己从来不吃却是润玉爱吃的食物,正要起身去找一杯水喝,可是她突然觉得嘴里的辣有些不对,辣中带着苦,彷佛是希望用辣掩盖着苦。
却在此时,卓音竟感觉额头有些发昏,她很快朝那盘菜看去,心下怀疑有人在这饭菜下毒,可方才宫人已经按照惯例以银针试过,并无异常,就算防不胜防,她是神仙,怎会被凡间的毒药影响。
她急忙端坐起来调理气息,所幸吃得不多,又有真身护体,那点异样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卓音飞快地在脑中闪过无数种可能,能让神仙都受影响的绝不可能是凡间之物,如今在润玉爱吃的食物里出现,只可能是冲着他来的,有人终于出手了,不在于让天帝回朝,而是想在凡间解决掉他。她惊得一把站起,连带着放在碗边的汤匙都不小心带到了地上,顿时碎成几瓣。
宫人们听见声音,连忙进来察看出了何事,卓音带着心里渐渐加深的担忧,急切地问道:“已经这个时辰了,王爷还未回来吗?”
领头的宫女摇摇头,回答道:“可要奴婢去唤守门的侍卫过来问话?”
“我亲自去问便可。”卓音匆匆留下这句话,不顾外面大雪,直接跑出门外。
她的心里十分不安,因为知道他的命数,不免担心会出什么岔子,毒都下到饭桌上了,如今她又不在他身边,还偏偏早上自己睡着了去,否则还能知道他去做什么了,卓音很快来到宫门口,急急问那即将交班的侍卫可见到润玉回来,他们却说早晨出去后,还尚未归来。她又问可知道润玉是往哪去了,那几个侍卫回想了一番,指了指不远处那条路,说王爷往城郊的方向去了。
卓音看向那条大雪中模糊的山路,脑中一下记起润玉十岁那年遇到的诡异老虎,如今又处于天帝即将回朝的节骨眼,她不得不在心里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于是她不顾身后试图叫住她的侍卫,转头就扎进了那白雪茫茫之中。
待走到隐蔽之处,她干脆隐了身,反而行事方便了许多,可四周白茫茫一片,连活物都看不见,更何况是人影,卓音一边四处打量一边惴惴不安着,突然她想起了前不久封进人鱼泪的那一瓣真身,于是赶紧让自己定下心神,试图感知到它在哪个方向。
循着那微弱的感应,她逐渐缩小了查找的范围,可是这片雪原依然很大,大雪几乎把地上来往的痕迹都抹了去,卓音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着急担心,她在心里默念道,他一定要平安出现,不能有事,不要受伤,更万万不能死。
“润玉,润玉!”她不禁现身朝周围喊去,卓音害怕极了,看向周围的每一眼都带着希望和焦急,可是回应她的却是一片寂寥沉静。
大雪纷飞,丛林间只有一个急切无助的身影在四处搜寻着,她时而大声喊着那个人的名字,希望他能够突然出现,回应她一句无事,他在。
终于她感受到来自那片真身的力量越来越强烈和稳定,卓音努力地捂着心口,想再多体会一下那道冥冥之中的维系,脚上也加快了步伐,一定就在这附近,她一定可以找到润玉的。
就在她迈过一道缓坡,上到另一片平台之上时,目光所及之处出现了一座简陋的小草棚,静静的坐落在山间,棚顶此时已经积攒了厚厚一层积雪。卓音定睛看去,那草棚之下似乎有个身影,她不自觉擦亮自己被雪雾蒙住了睫毛的双眼。
随着一步一步走近,她越看越清楚,那个挺拔坚毅的身影,还有那青玉发冠下俊朗清冷的脸庞,不正是她一路心心念念的人,卓音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朝那个人跑过去的。
原本在山中草棚暂时避风雪的润玉,乍一看那朝他跑来的影子,明黄的冬衣是这般熟悉打眼,直到彻底看清了来人的面容,他心头一滞,连忙踏出那道棚子,几步上前。
那个身影几乎没想过要停下,她像是找寻了许多年一般直直朝他奔过去,彷佛这个人就是她心里那一道光亮,如果失去他,那么她这整颗心都将黯淡了去。卓音在离他最后一步的时候,整个人跃进了他的怀里。
润玉稳稳地接住她,仍旧十分意外她会在这片荒无人烟的山腰上出现。
“你去哪儿了!你知不知道我会担心你!我有多害怕你就这样不见了,我……”卓音没等他开口,伏在他的肩头,彷佛带了全身心的担忧一般,连话语都有些凌乱。
“我没事,卓音,我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润玉一遍一遍的安抚着她,声音低沉顺耳,想让她放心。
直到她真真切切听到来自他胸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强烈有力,她才彻底喘了一口气,慢慢平复过来,再回过神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眼角都有些湿润了。可在下一瞬,她就听见他清朗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真挚:“卓音,让我娶你可好?”
仿佛是一刹那之间,她脑子一片空白,有生之年第一次差点感觉到自己的魂魄都要出窍了,卓音略微颤抖的出声:“你,你说什么?”
润玉把她放下,目光温柔的看着她,把她带到那顶简陋的草棚下,拿起桌上一个细心包裹住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展开送给她。
那是一株幽蓝美丽的花儿,它在眼前茫茫白雪的衬托下,显得娇美特别,因为被主人精心保护着,纵使离了土,也还没有娇弱下去。
原来润玉是去山里摘花了,她这才反应过来,再迎上他的目光时,他已经积攒了满眼的深情,解释道:“无意间听花房主事说山上有一株奇花,润玉便想去寻了送给你,这几日总见你似有心事,你见了,兴许就会欢喜一些。”
他捧着那簇美丽又神秘的花,真诚而温柔的看着她,就像捧着自己能给的一切一般,对她缓缓开口:“我想娶你,卓音,我爱你。”
这句话似乎带着魔力,让她在与他的四目相对里,彷佛看到了人世间最美好的一种感情,她原本还湿润着的眼眸再一次蕴出水汽,一颗因着感动和欢喜而流下的泪缓缓从眼中划下。
卓音在泪眼朦胧之中,轻轻问道:“若要爱我,便要爱得浓烈绵长,你可能做到?”
润玉坚定的看着她,许下了他的诺言:“润玉此生,会努力给你所有的爱。”
她听到这个回答,开心地笑起来,像个心满意足的孩子,抹去了眼角的泪,她彷佛又成了那个带着嚣张的活泼女子,明艳动人。“那我便嫁给你好了。”
润玉再一次对她露出温润笑意,放下那株艰难得来的花儿,将她深深拥入怀中,带着世上最纯挚的爱意。
卓音在他怀里,恍然大悟,既然这一世他的生命里能够有她的参与,那就不应该留下任何遗憾,与其害怕眷恋的凡间岁月在指尖溜走,不如好好珍惜尘世里与他共度的每一天,上一次成婚,他们分别带着父母之命和天界使命,都欠彼此一颗真心,那这一次,就真正为自己成一次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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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通过“爱得浓烈绵长”来与润玉前尘里说的那句“爱我淡薄长久”形成对比,划分卓音和锦觅是截然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