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佛

　　君不见满川红叶，尽是离人眼中血。

　　木鱼袈裟，虔诚向佛。
　　天谴难纵，爱恨不绝。

　　前路罢，须弥四方下不过是一条茫茫没有尽头的狭窄小道，琉璃极乐，娑婆地狱，阴阳往生，一一抵达。

　　红瞳少年抬起眼睑，看向周身不泛波澜的僧人“我下山，是谁带我去。能不能...”
　　“我。”
　　“好。
　　善屮，如果我得道，潜心修炼佛印，我还能回来吗？”
　　“殊皈，来事不幸免。”
　　殊皈突然想抬手，想触碰这个僧，像从前无数次一样，得到一句“言行规矩”，再暗自偷笑。和从前无数次又不一样，慢慢描摹眉目，记住轮廓，百年从不敢上前半步。

　　往后朝暮，兜转迷途，如何怀度。

　　殊皈上前，眉间妖冶起，红眸似血流光溢彩在瞳孔漾开，抬手，如献祭般纯粹，用出了全部勇气，热烈，如预言般不可避让，胸腔中元神都开始燃烧起来。撞入善屮怀里。
　　曲折蜿蜒路茫茫，这样或许足够炙热，足够纪念了。
　　善屮，我要回来的，我，会回来的。”

　　善屮一瞬怔然，像置身火海中央，却如饮冰般寒冷，是世间化不开的极寒，是扼住咽喉的冷硬。不过一瞬，清明。
　　轻轻拉开彼此距离。

　　少年红脸，决绝的情绪慢慢消散下去，有些不知所措。
　　善屮开口说到“去了人间，便要历世事，隐去花印红眸，切莫吓到凡间人。”顿了顿，“明日，我送你下去。”
　　“好，知道了。”殊皈应下，脑袋混沌不已。

　　“如何经历世事呢？”
　　“人间界，究竟是怎么样的呢？”
　　“娑婆世界，是没有善屮的世界啊。”
　　“凡人一生这样苦短，我究竟可以感受什么。”

　　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生命，究竟可以感受什么，情绪欲/望迟缓。不用迫切的感受大好河山，不必热烈孤注一掷的爱一个人，不需担心锥心疼痛的刻骨离别。苍茫万年间，心事淡如雪。
　　殊皈在下山前的最后一晚，不识爱恨不懂避恶，满心疑问。疑惑会一一解开，却终归不会减少，苦集灭道，惑业皆是痛苦尘埃。
　　凡人，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取蕴八苦。神佛又是否全部放下，眼中无相无物。

　　不得不说，须弥山景色仍旧这样好，四季满是善意，晨光温柔洒落，薄雾缓缓飘过，花红多婀娜，山青多妩媚，净土蔚然。

　　殊皈双眸覆上墨色，红眸也隐在额间 ，像是褪去了所有妖冶，只留下纯粹。

　　曲径通幽处，善屮送他下山，这修佛僧不发一言，殊皈也不如平时话匣不停开合，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

　　一口古井，古井下是人生百态。
　　“殊皈。”
　　“嗯？”
　　“照顾好自己。”
　　“善屮，我一直不敢想我什么时候会下山，因为我不想离开这里，也不想离开你，我不想懂苦 不想懂人，但如果这是更接近这里的方式...我会在经历以后，飞奔回来的。”殊皈直视着这个修佛僧，说着冗长而无营养的话。他不等善屮回答，收回了目光，跨向古井。

　　人间新奇，寺院却是喧闹中永不变化的宁静。善屮初到人间，来到这昭元十一年的京都白雁寺，当了这香火颇佳寺院中的优婆塞。
　　正赶上寺庙上下为即将准备出战的的将士祈福诵经。圣上亲临，华贵黄袍左后侧站着武将模样的男人，星眉剑目铁甲加身，满身战意。

　　殊皈跳脱的想这是要打仗了，又是一段段冤孽，一抔抔黄土。这位站在人群外侧的俗家弟子望向了镀着金的佛像，要是善屮在定是又要念阿弥陀佛了。
　　善屮收回目光，看到着一身蓝色麻布长袍，读书人模样的男人在人群外张望，书生僵直的肩放松下来，他望向一位姑娘。一位文气的小姐，后头跟着婢子。
　　姑娘手持三炷香，右手覆于左手之上，拇指相对，食指中指夹住香身，香尾抵住拇指，虔诚跪在外围。腰间别着的香囊上绣着杨柳枝，大概是个信徒。
　　殊皈收回目光，退出人群。

　　善屮注视古井中墨发少年进了一隅小小天地，见不得，护不得。
　　“好。”
　　久久的，久久的，善屮开口。如梦呓般，仿佛自己也没有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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