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岸观我

　　何西西以为以后自己的初中生活一直都会是这样的。
　　早上起床吃饭去学校，然后下午放学骑车回家写作业。偶尔忙里偷闲看会儿电视，课间还总会惦记学校门口小摊的美味。
　　突然忘记了从哪一天开始，悄悄发生了变化。爷爷又生病了，爸爸从外地赶回来又匆匆赶回去，妈妈来回两头跑地照顾老人，弟弟被送到了姥姥家帮忙照顾。生活就这样突然变得忙碌了起来，不再像以前那样平静。
　　不过可能初中生活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一段美好的学生时代的回忆吧。
　　不，我应该说大多数人。

　　大多数人自然是不包括何西西，那些事情被深深地埋在何西西心底，从不对任何人说起，只奢望时间会让人忘却一切不美好。

　　校服，课本，试卷，作业。
　　单车，早餐，晨跑，假期。
　　是开学之前的点灯狂补作业，是上课老师点名时生怕点到自己的紧张，是放学后公交车上的拥挤，是学校外面小摊上的美味。
　　听起来年轻又张扬，让人怀念的那疯狂又美好。

　　其实并没有那么美好。
　　混乱，那段时间在何西西记忆里一切都很混乱，很无助，让人不想回忆，不敢去回忆。其实她好想有个人能抱抱她，拍拍她的头，或者再捏捏她的脸蛋，说，没事啦，西西。
　　没事啦。

　　回想起来，一切的改变都是在那天周五午休的时候。
　　何西西一进教室就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她总觉得，有些人看她的眼神怪怪的，说不出怪在哪里，反正就是怪。
　　“哎，过来过来，来这边来这边。”
　　“到时候我们按住她，先教训她一顿看她说不说……”
　　“哈哈哈哈……”
　　几个男生神神叨叨的互相使眼色，走到阳台去了，不知怎么的何西西打心里很厌烦这些声音，叽里呱啦得让人心烦。也可能是，隐隐约约觉得事情和自己有关。
　　何西西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和大多数人一样，留着学生头，穿着瘦弱的身躯撑不起来得宽大校服，以及女孩们青春期悄悄变化的身体。这些对于何西西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她觉得大事不好了。
　　她早就该想到的，从昨天后桌把钢笔碰掉故意让她捡起来，从早上来到学校后课桌里躺着的小虫子到晨读课的时候听到斜前桌两人看了她一会儿叽里咕噜了一阵后那刺耳的笑声，突然莫名飞到眼前泛着白色粉末的黑板擦，还有语文课的时候去讲台领试卷的时候突然伸出的脚和老师的那句表扬后响起带着嘲讽的“该不会抄的吧？”。
　　“都来了吧，大家，听我说。”本来闹哄哄的教室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以，当那个穿着把宽大的校服裤几乎改成了紧身裤的叫李敛眯着眼装作很有气势一样晃到她面前，耀武扬威的说，“何西西，来阳台我问你个事。”的时候西西防备的怒视着他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喊“我不去！”
　　如果是在平时的话她看见李敛身上那件不合身的印着米老鼠灰色T恤可能会笑出来，因为那样显得这个人很滑稽。可是她现在一点也笑不出来，反而有些恐惧。
　　他看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学生，平时老师在上面讲一句他在下面反驳一句和老师唱反调。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叫他耗子，确实长的有点…怎么说呢，长的有点贼眉鼠眼。不过也不能这样形容，她在家里的粘鼠板上见过，老鼠的眼睛至少是圆的。而眼前这个人眼睛很小，始终眯缝着，眼角处向上勾起。何西西始终深刻的记着那双令人厌恶眼睛，因为那时，李敛正是用那样一双击溃了对所有美好初中生活向往的眼睛看着她。
　　“呦！怎么，何大小姐心虚了？”那人说着，把卷起来的书使劲戳着何西西的肩膀。
　　“滚！”何西西没有发觉她连声音都在战栗，只凭着一股最后的倔强撑起了保护伞。
　　李敛走近她站到她的桌子面前，若无其事把那一摞书拨到地上冷笑，“怎么着，还挺横？”何西西看着眼前这个人细胳膊细腿真想站起来踹他一脚然后一下子把他撂倒给他个颜色瞧瞧。可是她想起来自己根本就没有那个能力。赵佳一本本把书替她捡起来，“李敛，你凭什么欺负我同桌！”
　　“凭什么？你问问她自己干了什么！”
　　“我？我干什么了？”西西也感到纳闷，同时又感到莫名其妙发自内心的愤怒，她对着眼前这个人吼了起来。突如其来的爆发让眼前这个人愣了一下，“敢吼我？行，放学后你完了。”紧接着，何西西就怂了起来，我可打不过他啊……下意识地转眼看了一下高星晓，那个和她认识了好久好久打小就认识的小星，每天和她一起上下学的小星，说，你是我最好朋友的高星晓。奥，她低下头了，好像在赶作业。小星的同桌是个急脾气，“李敛，你又犯什么病了？何西西，你别怕，他就是一个贱人，不用理他。”何西西再也忍不住了，鼻子一酸，眼泪就啪嗒，掉了下来。我做错什么了？究竟是为什么？极度了委屈的时候，连嗓子都隐隐的发痛。
　　“哼，还有脸哭呢，告密的时…就是你偷了我一百块钱！那时候你咋不哭呢？”
　　西西只觉得脑子一切空白，耳边嗡嗡的响，他在说什么……
　　我没有！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她就那样趴在桌子上哭了一下午。
　　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巧，刚好老师去开会了，是自习课。赵佳递过来一张纸巾，凑到耳边说，西西，你别哭了呀，别哭了。我们相信你。
　　可是，眼泪怎么也止不住，越是有人同情她，相信她。她越是感到委屈，为什么啊，为什么会是我呢。为什么我那么懦弱啊……

　　赵佳气不过，向李敛喊“你凭什么这样说她？她平时连话都说不几句，从来不惹别人，她那么老实的人你凭什么欺负她？”
　　对方不屑，“呦，还跟告密者玩呢，你就不怕上课看个小说被你同桌打小报告给老师？还是不怕兜里的钱被偷了去？”赵佳刚要开口，那边“难不成告密的是你？要不你在这瞎起什么哄…你也想尝试一下放学被堵的滋味吧？”
　　……
　　何西西在桌子下伸出手悄悄的拉了拉穿着宽松校服的手臂。你别说了呀，别说了。我会没事的。

　　直到再次走到那个通往家门口那个熟悉的小巷子，看到那个还在开满红的紫的牵牛花的一整面石头墙的时候，她才觉得安全了，在家才最安全。只不过，秋天已经来了，再过几天那一整面墙的花都会凋谢，枯萎。然后慢慢死掉。她才开始觉得语文课本上那篇普希金的《假如生活欺骗了你》此时很适合自己。她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默读那首诗歌，那时她想，快乐的时候什么时候才会来临呢？忧郁的生活怎么还不快快过去啊。我真的，好难过呀。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俄）普希金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忧郁的日子里须要镇静

　　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

　　现在却常是忧郁

　　一切都是瞬息

　　一切都将会过去

　　而那过去了的

　　就会成为亲切的回忆

　　真的一切都会过去吗？何西西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天。头顶吹过的风想告诉她，明年这条巷子里的牵牛花还会开的，掉落地下的种子钻出土地，然后爬满整面墙，再过不久，就会开花。明年春天温暖的时候，冰雪融化了的时候。可是何西西没有听到，风儿也已经远去了。

　　推开那扇熟悉的带着点点锈迹红色铁门，迎面而来的，是一种令人放松的感觉，是安全的感觉。
　　晚饭的时候，何西西抬起头像是鼓起了勇气一般，“妈，就是你上个星期的时候说的…想给我调班级的事情……”
　　“整天调班调班！你前天不还说这个班也挺好的嘛？你以为调一个班级那么容易啊，你想调你自己去找老师人家就给你调了啊？那不得请人家吃饭？你看你爸整天不在家，我整天累死累活的，你想调自己找去吧…”
　　“可是刚开学的时候不是您说这个班成绩不好，说到时候……说……可是你今天为什么不听我讲完……可是……”
　　可是前天的时候和今天不一样啊……何西西没有再说话，放下碗筷回到卧室。她怕再多坐一会儿眼泪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就会掉下来，咸咸的掉到碗里，那可一点儿也不好。耳边隐隐约约传来……说不吃了就不吃了这脾气和谁学的……你让你爸去给你弄啊，你找我我有什么办法……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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