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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子
天气炎热,柏油路在毒辣的太阳下反光,晒得柳条打颤,人眼前泛着白。青瓦村是一所偏僻的村子,后来受益于国家政策才有了平整的道路。
展红绫拖着小小的行礼箱,带着遮阳帽,低着头,戴着口罩,穿着防晒的长衣裤,这个装扮被赤着上身的庄稼人看到了,都觉得怪异。大夏天捂得严丝合缝,不是有病吗?
展红绫离开这个村落已经将近二十年了,十二岁她就得了援助到省城读书了,后来大学毕业,艰难的在城市站住脚,她要带老人去身边,但老人不愿意,在乡下住惯了,舍不得挪。
但是一周前,老人去世了。因为气温高,被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有了味道。展红绫回来处理丧事。
得益于村书记的帮助,老人已经火化下葬,展红绫结算清了费用,又送上谢礼,才到老宅里休息。
默默走在路上,她听到背后有人议论。
“这姑娘心真硬,哭都不哭一声”
“可不是嘛,一滴泪都没有。自幼爹不管妈不养的,这种孩子心都冷吧。”
展红绫默不作声,低着头,面无表情。她的眼泪素来吝啬,从她记事起,脑海里就没有自己哭泣的样子。
老宅门梁上已经落了灰,院子里已经有了浅浅的草牙,要不了多久就会荒芜。展红绫放下小小的行李,开始整理遗物,把老人的衣服一件件折叠整理好,用过的杯碗梳子各种小物都装起来,放在一个老旧的匣子里。
掉漆的衣柜打开,把被褥拿出来放到院子里晾晒,然而她刚抱动被子就听到哐啷一声,低头一看,一面铜镜从压箱底的被子里掉了出来。
展红绫愣了一下,外婆念叨过,这是她的陪嫁。外婆没钱,等你找了人家,我就几床亲手做的被子就送给你。
斯人已逝,旧物犹在。展红绫叹息一声,把铜镜随手放到桌子上,被子搭到铁丝上。
随后又是打水,清扫,半天忙下来,终于归置清楚,太阳也渐渐落了山。她今晚在这里休息,明天到坟地上看看。
喝了点自带的矿泉水,吃了点面包,展红绫舒展身体躺在姥姥躺过的床上,迷迷糊糊睡过去。
她对死亡的避忌并不严重,不是因为心大,而是知道外婆哪怕去世也绝对不会伤害自己。
在土窑凉爽的寒气里,她缓缓入睡,周身的气息缓缓冷却。
桌子上的铜镜发出一道诡异的光。
茫茫然里,她微微皱眉扭动脖子,口鼻中呼出的气体变成了白色,而她的人却奔跑在漫无边际的野地里,仿佛在被追赶,又像是被驱逐,她甚至不敢回头看,只见到背后笼罩过来的阴影在身前不断扩大,而她心跳越来越快,脚步越来越踉跄,最终跌跌撞撞瘫软在地上,面色苍白。苍然转身,瞳孔蓦地扩大,一双苍白的手向自己脖颈伸过来。
展红绫大惊,挣扎着清醒,猛然坐起,脊背上已经满满都是冷汗。
看看手机,才十二点,正是阴盛阳衰时刻。手机上还写着大宝六个未接来电,展红绫默默擦了下额头,把手机拨回去。
大城市正是纸醉金迷的时刻,那边的喧闹声显然来自酒吧,大宝尖锐的声音突破了音乐的分贝清晰的传递过来。
“我的姑奶奶,你终于接电话了,你到底还想不想火了?王导终于答应让你去试镜了。这机会不容易,你知道我争取的多费力气吗?”
展红绫揉揉眉心:“我外婆去世了。”
“哦。刚好,你的角色是个也有这么段戏,可以好好发挥。”
展红绫沉默。
电话那边听不到回应,声音陡然尖锐起来,“难不成你还在等着我安慰你吗?这种机会丢掉了,就没有了。只有志得意满的人才能气定神闲的挥洒自己的喜怒哀乐,挣扎生存的你哪怕被生活打一耳光也得继续硬着头皮奔跑,脸上还得带着笑模样!后天出现在我面前,不然你就别想见到我了!”
展红绫慢悠悠放下电话,再次躺倒在床上,忍不住用手轻轻摸了摸自己脖子。
这下子是睡不着了,她干脆点开手机,看大宝传来的文档。一个很俗,但又苏的很有正剧感觉的古装电视剧。
女主娘死爹不爱,豪门贵女却因命格不合,沦落农家,但又机缘巧合,遇到了草根时期的开业帝王,最后成了皇后。
她大学时候就出道了,只是一直演些小角色,这次抢到机会试镜主角,不管结果成不成,她都得给大宝跪下叫爸爸。
研究完资料,已经是天色熹微,展红绫穿好衣服走进山里。现在村里的坟墓都集中在政府规划好的区域,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放上的瓜果食物应该很快就会被野生动物拿走,展红绫跪下就是三个头,磕地脑门发红,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她得先小巴,再大巴,再坐火车,再搭飞机——鉴于大宝的时间苛刻,她一分钟都不敢耽搁。
坐在巴士上,镜子装在包包里,包包放在身前膝盖上,这是她带走做纪念的异物。
展红绫头晕脑胀,半睡不醒的呆坐,恍惚间看到一个男子紧贴在一个姑娘身后,姑娘似乎有点不耐烦,她挪挪身体,那男人也紧跟着挪了挪。
小偷?还是色狼?周围的人大多瞌睡,或者玩手机,真的或假的看不见。
眼瞅着那小偷的手已经伸进姑娘的衣兜里,不知道是要掏包还是要摸屁股。
展红绫微微皱眉,使劲咳嗽了一声,见那妹子茫然无觉,干脆拿出包包砸过去,“小偷!”
她包包里装了铜镜,砸出去像一块砖头。
那人狠狠瞪了她一眼,任她神鬼不怕,还是脊背发凉,下一秒,那男人就拔出刀刺了过来。
展红绫豁然一惊,急忙拿包格挡,咚的一声。她吓得喊救命,却发现周围人都惊恐的避开,包括那个姑娘。
这时车尾后,他的同伙也走了过来,那男人身高一米八以上,体格强悍,劈手抓过展红绫的头发撞到车窗上:“臭婊子,多管闲事,多管闲事!”
周围竟然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止。那人骂一下,撞一下。展红绫只觉得头晕目眩心如寒冰,血液从额头上落下,滴到掉在地上的铜镜上……
司机猛地刹车,车门打开,所有人仓皇而下,展红绫摇摇晃晃站起来,疲惫压抑与疼痛同时爆发,刚迈开腿,就一头摔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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