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病室

　　18.

　　在第八具被取走发声系统的尸体出现之前，林东回忆起了那晚的预言。

　　一一对应。

　　“所以，”范海辛道，“你是指复活阵法？”

　　“是的，希望副部长能给我们阅读禁书的机会，事关人命。”

　　范海辛思索着，“可以。”

　　得到允许后叶默起身打开手机登录暗网，指纹解锁后直接阅读电子稿。

　　哇，与时俱进。林东目不转睛。

　　直到地图开始变化，血液朝大剧场的方向涌去。

　　叶默少有的固执，不耐烦地锁屏。

　　“没有，或者暂时没有。”

　　五人驱车，剧场内灯火通明，空无一人。他们在保安室内发现血肉被啃食干净的保安，牙印使人头皮发麻，所有的监控都显示黑屏。

　　恐怖袭击，林东想到最合理的解释方法只有这个。

　　今晚不是没有演奏，几人放轻脚步巡视剧场，松软多孔的墙壁吸收声波，制造出小小一方净土。上流人士们有的用指节轻轻敲击椅子的把手，惬意欣赏话剧演员的惟妙惟肖。

　　谁也不知道保安室和售票处如此一片狼藉。

　　一楼A区安全。

　　B区今天没有演出。林东吸气，握紧手里的枪。

　　在钢琴的一旁，尸体的时间如同被凝固在最美的时刻。

　　数不清的银线从天花板上把尸体与其连接，因为气流交换尸体仍有小小的旋转。尸体身上是造价不菲的黑色巴洛克风格长裙，由左肩向右斜下方拉过来一条纯白缎绸，头戴缀上白色羽毛的黑圆帽，帽沿和裙摆尾端缝制着漂亮纹理的蕾丝边，改编自十七世纪的油画《宫娥》。

　　但是金丝雀之主畏罪潜逃。

　　剧院最富盛名的是大厅内的旧式钟表，上世纪三十年代的产物，似乎人类的审美也停留在了那个年代，永远喜欢那些微卷黑发身穿旗袍的佳人。

　　演出被迫取消，只被告知有犯罪凶手逃出，艺术家们和观众有些不满和惶恐，在警方安排下离场。

　　马上就要午夜。

　　时钟，做工精良的时钟早已停摆。林东用手摸摸木质材料，脸刷得白了。

　　仓促打开，时钟深处有着第九具。

　　近乎绝望地坐下，几人疲惫不堪。

　　范海辛却说：“还差一个。”

　　白芷抹一把汗，狐疑地看向副部长。

　　“别玩儿了，你出来好了。”

　　忽然范的影子中心伸出一个与半个成年人等高的长方形，紧接着被投射到雪白墙壁上的影子出现了一扇门，恍惚间所有人都听到了门锁被打开的声响，咔哒一声无比清脆。

　　门的背后仍然一片虚无，只有一只戴着半指手套的病态是手。

　　他们的部长几乎是漂浮在半空中，只有小腿以上暴露在现实，直到副部长调整位置，他才看准地面上影子的方位跳下来。

　　“裆一下，”白芷化身尔康，“你一直躲在影子里吗？”

　　“可以这么说。”

　　看着就冷，在所有学生都穿上秋季校服的日子里他还是夏季的西装。

　　“恐怕他只想和你谈啊，小林。”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不是已经看见了吗？”他反问一句，然后指向落地钟。“把指针拉到十，我已经争取到钥匙了。”

　　“告诉我们原因。”叶默紧跟着追问，低声补充，“抱歉，但我必须知道为什么偏偏是林东。”

　　“这个法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只有首任【七美德】巫师才知道这个咒语。用基督教十诫作为钥匙打开魔网，用十个灵魂作为赠品交换重生的机会——当然代价要看魔鬼自己怎么想。”

　　“所以最后还差一个……”江清淮说。

　　“如果没猜错，林东是最后的目标。”

　　林东瞪大眼睛，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你在加班，星期天不许上班。”范海辛平静地解释。

　　“所以你俩早知道了？”白芷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嘶，老人家已经不配多睡一会儿了。”

　　林东开口，“怎么保证我能留全尸？”

　　“你不会死，林东。”苏言燃还是笑，林东看了直打哆嗦。

　　“你死不掉，你永远也死不掉。”

　　“部长你这祝福也太恶毒了吧……”江清淮掰着手指。“要不是你没说祝福词这话可就成真了。”

　　部长眯眯眼睛，笑出声。

　　“他有把握的事，你就别怀疑了。”另一位上级妇唱夫随，一个红脸一个白脸。

　　林东咬咬牙，看向落地钟。

　　潘多拉的盒子在十二点打开，高傲的贵妇蔑视众生，濒死的天鹅仰头绝唱，王后穿上铁质的舞鞋，海底深处的章鱼用鲸骨动外科手术，女神的利刃击碎囚禁的鱼缸，我们将用骨与血改变一切。

　　先知被推上新政的断头台。

　　指针绕过前九个数字，直接停留在十上，再也无法动弹。

　　一个深幽的走廊，像是医院，每个房间的门上都表明了门房间号，全部熄灯。

　　林东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向走廊尽头的发光的房间走去。

　　光源偏黄色系，十分柔和。不大的病房里安静地坐着十个女孩，面容平淡，笑脸可爱。

　　林东一一扫过那些死者。

　　凶手起身，同样温柔，同样令人作呕。自然地搭上林东的手，甜甜地笑，开口说：“欢迎回家。”

　　林东吓白了脸，有些失态地甩开对方的手，嘴唇颤抖。“为什么是你？”

　　白芷看着林东，忽然笑出声。

　　“林东，你想要一个家。”

　　“是，是啊，可不是！你他妈早就知道了！”

　　“嘿，冷静——姓苏的漏了一点，十个已经全了。”

　　“放屁，你想要复活什么小七，我绝不碍着你。”

　　“你不就是刑部的第七个玩家吗？”白芷重新抓住林东的手腕，“小七？那只狗是第一个死人。”

　　“可你为什么？”林东尖叫，“我活得好好的！”

　　“不，不是的，林东，我们是死人啊……”白芷的笑容忽然凄凉，林东也跟着发怔。“你以为我们真是因为热兵器时代才放弃修炼吗？不是，我们的力量不过是老家伙借给我们的，想要使用只能以寿命为代价。”

　　“你没发现吗？我们越是保持这个状态，我们就会越来越像一个机器，生活习性越来越靠近普通的动物——吃生肉，领地意识，尽管有但不是那么明显的发情期——林东，单纯的复活魔法没有这些副作用。第六病室给苏言燃的工作从来不是要把我们拖上正轨，他在不断放大我们的阴暗面。”

　　“我复活的时候——是不是也有十个人死了？”林东悲愤，“和你一样的手法，割开动脉掩住口鼻，被扔在角落里眼睁睁地看着属于自己的身体慢慢断气？明明痛得要死还什么也说不出来，根本无法挣扎反抗。”

　　“我明明厌恶着这样的我，明明渴望着死掉，一点也不想活下去，可为什么？这样糟糕的我害死了大家，一定都是我的错啊！我明明想要成为一个温柔的人啊？”

　　“是的，是这样。”白芷垂下眼睛，“老家伙杀过的人比我们要多的多，太多了，他的扈从也是帮凶。”

　　“哈！”林东哭出来，白芷索性抱住她，配她等她哭。林东擅长没有声音的哭泣，这一次更是超常发挥。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白芷轻轻拍着林东的背，“我们一起，好吗？”

　　“什么？”林东仍有些抽噎。

　　“呿，你不懂啊？我就是喜欢你，我还要跟你一块儿好好活。”

　　“你开玩笑？我可是相当差劲的家伙啊，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好，脑子笨也不肯花心思，是个彻头彻尾的没用的loser哦？”林东推开白芷，声音颤抖，“错误百出的垃圾明明不值得别人来爱我才对。”

　　“放你娘的意大利炮屁。”白芷痞笑，“你辣死了，小老弟。”

　　“你听好，我爱你。”

　　林东一下子就红了脸，常春藤在冬日占据了整个园圃。

　　“你给我好好听着，我爱你，就是想上你，看你□□到失禁，哭着让我停手。”

　　林东有点恼羞成怒，白芷则是无所谓地耸耸肩，“行，委婉点。我可以随时为你而死。”

　　林东愣住，仔仔细细地看着白芷，咽下一口口水，眼睛锁住那张脸，不敢说话。

　　“你愿意为我而死吗？”

　　“对不起，我不能……”

　　“……没事，”白芷缩紧眉头，神色黯然，“我会努力，但起码给我一次机会。”

　　她伸出手指，“一次。我明白同性可能让你感到……嗯，不适？放心，我绝对尊重你的选择。”

　　“第一，你的第二和第三句话相悖；”林东眯紧眼睛，“第二，我也并不讨厌姓白的。”

　　白芷一下来劲儿，眼光立马转换。

　　“但是我能信任的，这辈子只有‘白芷’这个人。无论是谁，都别想污蔑这份感情。”林东已经抽出了手枪，三点一线目标是白芷的额头。

　　白芷顽皮地投降，“好了，女王陛下，消气，本公爵不清楚您不爱黄段子。”

　　“我们的确是死人，那让我来看看好了。”林东凛然，“你这冒牌货要怎么跟上部长交给我们的能力。”

　　子弹瞬间出膛！假白芷一看不对，本想将计就计却在避让后发现弹轨瞄准的根本不是自己，已经显形的她只好恶狠狠地瞪住林东，咬住后槽牙。

　　九位逝者变回原本的模样，在斑驳的房间内不堪入目。这是个别墅的客厅，从窗户可以看见外头的人工湖。

　　林东挑眉，“原来是你。”

　　现任天道使者从容不迫地整理自己的衣服，眼神中恨意不减。

　　“怎么发现的？”

　　“白芷绝不会让我去死，”林东轻轻说，回忆起屠宰场的夕阳，“她会想尽一切让我活下去，真是遗憾啊？我可是怪物的学生！”

　　沈钰打量林东。

　　“那我同你真是无话可说。”

　　与此同时，几人目睹林东消失已过去将近半小时，除了两位黑心上级心脏全提到嗓子眼。

　　苏言燃本来是靠在范海辛在墙角的影子睡回笼觉，猛地醒过来，一脚踩出了影子。

　　“老范？”

　　“我在。”

　　“快，带我回去看好我的身体，用钥匙。”他凝视那个落地钟表，“必须赶在半个小时以内找到林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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