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 sirius the jaeger]最后的女巫

　　“叶夫格拉夫，这样的永生，你还想要吗？”
　　不。
　　他当然不想！
　　如果永生的代价是这个的话他不如去死！
　　他为什么追求永生？因为他恐惧死亡。
　　而他为什么恐惧死亡？
　　因为他害怕意识的消失。
　　这个世界很残酷，它的记忆无比短暂，无数生命来了又去，可他们身上却没有什么是能于此不灭的。等他们死后，他们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痕迹就会被抹消，世界依旧毫不停歇地往前方奔去，仿佛他们从未来过。
　　一个人来到这里几十年的意义是什么呢？
　　叶夫格拉夫曾经无数次地思考过这个问题。
　　金钱？自由？权柄？欲望？
　　——都不是。
　　他只是不想被人遗忘。
　　尼伯龙根中沸腾的赫瓦格密尔永世不竭，以它为源头的十二条大河波澜壮阔，来自死人之国的风冰冷莫名，刮到沸腾的赫瓦格密尔上就凝出了雾。雾气萦绕着四周，被风一吹便化作清冷的冰霜挂满离沸腾之泉不远的尼德霍格的翅膀，啃食树根的毒龙每扇动一次翅膀那些霜就如同雪一般飘摇而下，落满同样在啃食树根的毒蛇们身上。
　　没有人会记得其中一条毒蛇曾经的样子。

　　少女施施然收回手，向后退了一步：“做出选择吧。”
　　她没有逼着他交出匣子，也没有立刻就下手杀死他，她甚至还后退了一步为他留出足够他逃逸的空间，虽然他清楚只要她愿意他根本无法从这座飞艇中逃离。
　　真神在表面上给予了他足够的尊重。
　　“……结束了吗？”他轻声。
　　特里莎顺着他鼓了鼓掌：“是啊结束了，你体内的神匣还没有到达使用的限度，你还可以许愿让自己的灵魂脱离尼德霍格的控制，无天无地的尼伯龙根困不住你，如果你的生命比较顽强你还能再活好几年——怎么样？是不是超开心啊，快烧高香去吧。”
　　几步开外的米哈伊尔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她居然就这么简单地将叶夫格拉夫脱困的方式告诉了他，她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几年之后又归于尘土？”叶夫格拉夫沉吟片刻忽然笑起来，他的手臂已经开始变短蜷缩，要不了多久就会退化消失。
　　“嘛，如果你能扛过这一波还可以许愿再多活几年。”特里莎的表情诚恳又无辜，每一句话都透露着“你知足吧”的佛系心态。
　　但叶夫格拉夫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被骗得团团转的主。
　　——知足从来都是拥有者对缺失者的谎言，正因为拥有所以才会轻描淡写地对别人说出“你知足吧”。
　　嘴唇碰两下就说出来的话和谣言一样不可信。
　　如何能知足？在这个世界还没有记住他之前！
　　“我不相信人类。”
　　正在蜕变为蛇的吸血鬼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来一句，他顿了顿，又道：“我也不相信神明。”
　　人类的忘性向来很大，他们早就忘记了那场几乎让整个中土毁灭的终末黄昏和拯救中土的那位神，祖辈不要碰天狼之匣的告诫到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知道这条告诫的绝大多数还对天狼之匣垂涎三尺，把告诫当做一句屁话。而神明则向来喜欢摆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他们的生命太长，再怎么让人记忆深刻的东西随着时间的流逝也会变得模糊不清，所以他们不会特意地去记住一些事情。
　　“——我所信任的，只有吸血鬼。”
　　被密党六戒束缚的吸血鬼是他唯一能信任的存在，违反戒律的吸血鬼会失去血之盟约的庇护，成为散落的尸粉。
　　在叶夫格拉夫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看见面前的大德鲁伊勾起唇角，现出一副阴谋得逞的蔫坏模样。
　　意识到自己被光明正大地阴了一把的叶夫格拉夫叹了口气：“大德鲁伊小姐，您可真是——阴险呢。”
　　“我们殊途同归。”阴险的大德鲁伊小姐笑眯眯地双手合十，望去很是有些乖巧的样子。
　　叶夫格拉夫将视线落在塔玛拉身上，塔玛拉缩了缩脖子，他又觑向米哈伊尔，米哈伊尔立刻举起短剑摆出防卫的姿态。
　　他嗤笑一声，仰头直视飞艇外辽远的夜空，原本漆黑的天际显出些微的绀色。
　　他向着这片广袤的天地张开双臂，已经变得短小又畸形的手臂让他的这个动作显得滑稽可笑，可他的神情却肃穆庄严得仿佛独面天地的一场盛大谢幕——
　　“我希望，血族不为死之暗晦所困。我希望，血族能被中土所接纳。我希望，血族永存！”
　　在场的所有吸血鬼纷纷倒退，伴随着血之盟约而烙印于他们灵魂上的密党六戒开始变化，第七条戒律慢慢浮现出来。
　　——铭记。
　　叶夫格拉夫付出自身代价修改规则的行为让密党六戒回应了他，以血之盟约为誓，所有血族都将铭记这一刻，铭记于库页岛的苍穹之中的这场独面天地的盛大谢幕。
　　半蛇半吸血鬼的生物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许下愿望的他从容地选择面对死亡。
　　他的体型并不似以往挺拔，甚至还有些佝偻，可他所许下的愿望却让这个有些可笑的身影在一瞬间高大起来。
　　“叶夫大人！”从开始就缩在一边的塔玛拉忽然扑上去不顾一切地抓住他布满骨刺的手掌，她的手掌被叶夫格拉夫的骨刺刺穿，可她却把它握得死紧，她抬起带着泪水的脸颊，直视着咫尺之间的那张狰狞可怖的脸，轻声开口，“叶夫大人，我会记住您的，不是因为第七条戒律——”
　　叶夫格拉夫觉得面前这傻妞说的话自相矛盾，完全没有被回复的价值，不过现在看来这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能说得上话的人，于是他耐着性子道：“正是因为第七条戒律你才会想记住我。”
　　“不、不是的。”塔玛拉摇头，正想组织语言回答却看见他的指尖正在化为带着微光颗粒，颗粒如同夏夜的萤火溢散开去。
　　——竟是连尸粉都没有留下。
　　身为吸血鬼的她清楚死亡是不可逆的过程，一旦开始就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
　　她一边哭得打嗝一边强迫自己把该说的话都诉说下去：“我知道叶夫大人这些年为了大家东奔西走的事情！一直以来都想帮我们摆脱疾病的叶夫大人比任何人都要善良！”
　　叶夫格拉夫摇头：“我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让自己摆脱疾病而已。”
　　“可只有叶夫大人做了，不少血族都认为这件事与他们无关的时刻，是您站了出来！”死亡的速度加快了，刺穿塔玛拉双手的坚硬骨刺也慢慢消失不见。
　　她再也握不住他的手。
　　小姑娘不可抑制地嚎啕起来。
　　叶夫格拉夫觉得这傻妞哭起来挺丑的：“真没出息。”
　　傻妞哭得更凶了。
　　叶夫格拉夫仅剩下一颗头颅，那颗布满了青灰鳞片和殷红刻痕的头颅浮在空中，嘴唇张合：“我将前往无天无地之所，作为尼德霍格的臣属永不停息地啃食世界树的树根。
　　“在世界终结的时刻，我们会再见的。
　　“塔玛拉，你要带领血族活到那个时刻。”
　　那身浮夸而华丽的服装落在地上，又被塔玛拉拾起，死死抱在怀里。
　　嵌在他眼眶中的神匣坠入大德鲁伊伸出的素白掌心，金色的微光在神匣的表面缓缓游弋，像极了神话中那只毒龙的眼睛。

《[天狼 sirius the jaeger]我家储备粮脑子有坑》
嫖尼桑的沙雕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