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宠

　　隔着一段距离，那田思让看到夜染衣站在一棵金桂树下，顿时眼睛一亮，大步朝她走来。

　　夜染衣皱了皱眉，装作没有看到，侧身走进了假山石林之中，想要避开那田思让。

　　数月前霍二老爷升任礼部侍郎，在霍府中举办宴席，当时田思让跟着父母一道来了霍府，不知怎么回事，临走前竟然让身边的小厮偷偷递了一封信到清澜院。

　　夜染衣心中奇怪，拆开信后一看，发现里面是一张彩笺，上面竟写了几首令人牙酸的情诗，当即又惊又怒，将那信放到烛火上烧了个干净，事后吩咐永安传话给那送信的小厮，明确表示了自己的拒绝。

　　此后他又多次通过各种渠道送信给她，夜染衣一概不看，直接让永安帮忙处理掉。如今好不容易消停了一阵子，这会儿居然又在御花园里碰上，夜染衣自然不愿见到这座瘟神，只能避得远远的。

　　这种自认风雅的翩翩公子，当真是可恶，只凭着自己喜好行事，这种事情若是传出去，他顶多被世人认为是风流多情，依旧可以潇洒自在，但是被他纠缠上的女子，有理也说不清，到头来只会落个清誉受损，名声扫地的下场。

　　因为举办宫宴，御花园以中间的钦安殿为界，东侧又称作前苑，是元祐帝以及众位参宴的王公大臣等男子宾客们饮酒赏乐的地方，西侧则是后苑，乃是众女眷游玩休憩之地，只是不知这田思让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走到后苑来了。

　　读书人最重视礼义廉耻，这位田公子怕是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石林中假山层叠，又因为四处种着高大的松柏以及垂落的青藤，比起外面的午后阳光，这里面要阴凉潮湿许多。

　　听到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夜染衣没想到那田思让竟然也追了进来，忙拨开一层垂落及地的常青藤，闪身藏进了里面的一处假山石洞。

　　隔着常青藤的空隙，能看到那田思让站在外面四处张望，自言自语地说：“明明看到霍三姑娘了，怎么一眨眼人就不见了呢。”

　　又等了片刻，田思让面露失望之色，抬脚准备离开，夜染衣心中刚松了一口气，突然听到一个甜腻的少女声音：“田公子。”

　　夜染衣一愣，这不是霍平珊的声音吗？她怎么会突然出现？！

　　田思让也有些意外，“霍二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霍平珊：“我……碰巧在这石林附近散步，见方才有一人身影像是田公子，所以斗胆跟了过来。”

　　田思让皱眉：“不知霍二姑娘找我有何事？“

　　霍平珊似是有些难以启齿，“我……”面对着俊美的心上人，向来骄横跋扈的霍平珊也多了几分羞涩，她忍不住抬手去揪一侧的常青藤叶子。

　　夜染衣见那常青藤被她揪的摆来摆去，怕暴露形迹，只能小心翼翼地朝后挪动脚步，然而还没挪动几步，突然背后撞上了一堵墙，那墙面高大温热，还带着淡淡的酒气……

　　饶是夜染衣向来淡定从容，此刻也被吓得不轻，脚下一软，下意识就要惊叫出声，这时一个修长有力的大手快速地捂住了她的嘴，另一只手则是揽住了她的腰，免得她站立不稳。

　　耳畔有人轻声的道：“别怕，是我。”

　　夜染衣眼睛蓦地睁大，这声音是……

　　她扭头朝身后看去，昏暗的假山洞中，霍熠的侧脸轮廓渐渐清晰，他也正低头看向她，眸光漆黑幽深，唇角微微勾起。

　　见果然是他，夜染衣方才被吓得险些要跳出来的心脏这才缓缓归位，一时间恼他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忍不住抬脚就去踩他的靴面。

　　她方才偏头时，湿热柔软的唇瓣恰好从霍熠的掌心划过，带起一阵酥麻，霍熠尚未回过神来，就感到脚上有东西在碾压着。

　　他低头一看，见她穿着绣鞋的小脚正在他的靴子上狠狠地踩着。

　　下意识的，他脑海中浮现的竟然是隔靴搔痒这个词。

　　低笑一声，也不避开，只是任由她撒气。

　　假山洞外，田思让终于有些不耐烦了，“霍二姑娘，若是无事，在下要回前苑去了。”

　　霍平珊：“嗳，你别急着走啊，我……我就是想问，乞巧节的时候，我送你的香囊，你可有收到？”

　　田思让面色有些冷淡：“收到了，不过我给扔了。”

　　霍平珊面色一白，“扔了？！那可是我亲手绣的！！”

　　田思让拱手一礼：“私相授受，于礼不合，霍二姑娘，你的心意，恕在下不能接受。”

　　霍平珊：“可是……你我早晚都会是夫妻，你……”

　　田思让皱眉：“霍二姑娘慎言，我怎会同你成为夫妻！”

　　霍平珊眼圈微红：“难道你不知道田伯母已经和我娘商定好了吗，很快就会为我们两个议亲。”

　　田思让一愣，难怪他娘最近总是朝霍府跑，竟然是想把他和霍平珊凑成一对，他叹了口气，“这只是我娘擅作主张，霍二姑娘，我对你并没有男女之情，回府后，我自会向我娘禀明缘由，取消这个婚约。”

　　霍平珊又惊又怒，“为什么要取消婚约？！我哪里配不上你？！”

　　田思让淡淡道：“我已有心仪之人。”

　　霍平珊瞪大了眼：“我不信，你说！你心仪之人是谁，我霍平珊难道会比不过她？！”

　　田思让冷笑：“我心悦的是霍三姑娘，你说你哪里比得上她？”

　　夜染衣的脚还踩在霍熠的靴子上，此话一出，她一顿，忍不住想抚额叹息，这田思让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要这么害她？！依着霍平珊的性子，这会儿恐怕生吃了她的心都有。

　　揽着她腰身的大掌瞬间收紧，夜染衣这才反应过来霍熠居然还揽着她的腰，捂着她的嘴。她忍不住伸手去掰他的手，但是任凭她如何使力，霍熠的手就如同铁钳一般纹丝不动。

　　夜染衣抬头轻轻的“唔”了两声，示意霍熠松手。

　　然而霍熠却像是压根没听到一般，只是眉头紧皱，盯着洞外的那两人。

　　霍平珊的声音有些尖锐：“霍染衣？！你是说那个低贱的商户之女？！”

　　田思让皱眉：“她是你妹妹，是镇北侯府的三小姐！”

　　霍平珊心中恨极，一时间竟然连礼仪教养都顾不上了，脱口就道：“是不是那个小贱人勾引的你？！她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她那破落户的娘带到侯府里的拖油瓶，竟然还敢妄想嫁给你！”

　　听闻此言，夜染衣感觉到腰间的大手紧握成拳，很明显霍熠有些发怒，难道他竟然也相信霍平珊的话，觉得是她勾引了田思让？不知道为什么，夜染衣只觉得心中一阵委屈憋闷。

　　田思让怒道：“住口，我不许你如此诋毁她。”

　　霍平珊冷笑：“诋毁？哼，她本来就是个卑贱玩意儿，无非是想凭着有点姿色，搭上文远伯府这条船，像她那个无耻的娘一样当尊贵的侯夫人！”

　　京城的千金贵女们平时在人前个个都是谈吐有礼，田思让万万没想到霍平珊竟会说出如此粗鄙的话来，一时间气得满面铁青，“你简直是不可理喻！”说罢就要拂袖离去。

　　霍平珊又气又恨，“田思让，霍染衣不过是个外姓之女，根本不是侯府的正经小姐，田伯母绝对不可能让你娶她，你趁早死了这份心吧！”

　　田思让脚步一顿，随后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了。

　　霍平珊气的一把薅去面前的常青藤，结果反而因为太过用力，被枝叶划伤了手，顿时哭了起来，口中不停地骂道：“贱人！贱人！”

　　这个贱人骂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面对如此飞来横祸，夜染衣头疼不已，恐怕接下来少不了麻烦了。

　　霍平珊又哭骂了一会儿才离去。

　　估摸着人已经走远了，夜染衣终于开口道：“大哥，你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嘴被捂着，说出的话也有些闷闷的含糊不清。

　　霍熠倒是听懂了，沉着脸将捂着她嘴的手拿了下来，另一只手却仍旧扣在她的腰间。

　　“你和田思让是怎么回事？”

　　“我没有勾引田思让。”

　　一个疑问一个陈述，两个人的声音几乎是同时在山洞中响起。

　　夜染衣叹了口气，“数月前，田思让莫名其妙的传信给我，我明确拒绝后，他仍旧纠缠不休。方才我站在石林旁等许姑娘，结果看到他朝这边走来，我不想见他，避无可避才不得已躲到这假山洞里。”

　　霍熠的面色稍缓，忍不住试探着问道：“他是文远伯的嫡子，以后极有可能袭爵，且相貌也算周正，又精通诗文，你……”

　　夜染衣面色一冷，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挣开他的手，“霍熠，原来在你眼中我就是这种人？！我对那田思让并无半分私情，更不会因为他的身世背景就恬不知耻地去勾引他！你给我放开！”

　　霍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听到此话后，心中竟是三分轻松，三分歉疚，余下的情绪复杂难辨，他没有理会夜染衣的挣扎，而是下意识的抬起另一只手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多年前他将她从栖霞江里救起的时候，也曾这么近的拥着她，只是那时候怀里的丫头，苍白可怜，倔强脆弱。岁月流转，如今那个小丫头已经长成了一个袅娜少女，明媚鲜活，就连抵在他胸膛前的身形也不再青涩幼稚，取而代之的则是令人心悸的玲珑纤细。

　　那一瞬间，霍熠是真的意识到那个叫夜染衣的小人儿已经长大了。

　　无论是心志上，还是……身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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