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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痊愈的少年
“原来你叫萧亭轩,上次匆匆一别,都忘了问你叫什么。”
长安居东南角楼上,目力所及最远处,能看得到山溪渡脚下凡间的样子。
角楼飞檐四角垂挂着春夏秋冬四季风铃,每当凡间季节交替,象征一季的风铃就会叮咛作响,将落叶或结果的讯息传到凡间的万千药草之灵上。
我与萧亭轩便坐在这角楼之上,觥筹交错,不亦乐乎。
萧亭轩正了正自己的帽子,“回仙姑的话,上次梦到仙姑,是因有病相求,如今再能得了因缘梦到仙姑…亭轩…亭轩想来…应该是…应该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我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你此番做梦上山,正正是病没治好,何来日有所思之说。
但我脑子里灵光一闪,糟糕,“你不是为了再见我一次,故意没吃药!想故技重施!再上长安居求药的吧!”
萧亭轩吓了一跳,又赶紧从石凳上滑溜下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满脸通红的答道,“回仙姑的话!草民并不是这种…这种见色忘义之徒!”
我赶紧将他扶起,见他不要动不动就跪下,长安居的神仙和凡间那些神仙不一样,是不用跪来跪去的。
我将桌上的酒壶拿起,往白玉酒杯中倒了半杯,递与他一杯,“亭轩,你不要害怕,既然你又得了因缘来了我这里,我当然是要将你治好的。咱们二人也算有缘分,你喝了我这杯酒,咱们就是一回生二回熟的朋友了!”
萧亭轩没有立马接过酒杯,小眼睛忽闪忽闪的乱转。
我见他如此扭捏,心下便已了然。
我将杯子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不胜酒力是不是?”
萧亭轩一听,我便看他双膝一弯又要跪下。还好我眼疾手快蕙质兰心,一把将他拎起,将他推到了凳子上:“我看你动不动就双颊泛红,定然是个不沾杜康的人。我给你开的药里,黄酒占了半斤……你可全数喝下了?”
萧亭轩更紧张了,“回…回仙姑的话…草民…草民…喝下了……”
我下巴一扬,摆出一副武林盟主的姿态来,“那你跟我说说,你这不胜酒力的草民,喝下了半斤黄酒,是什么感受?”
“草民,草民喝了便睡下了……并没有什么感受……”
“这可是药到病除的长安居,你吃了仙姑给你开的方子,却不见好转,那便是铁了心砸我们长安居的招牌,长安居众药掌又怎么会袖手旁观呢?此事若查了清楚,你当真是喝了药还未好……那你可不只是欺君之罪了,是欺瞒上仙愚弄六界,要遭天谴的!”
“仙姑!仙姑饶命!草民的确没喝!草民不敢再在仙姑面前有所隐瞒了!只是……只是草民有一次喝了酒失了足掉进了……茅坑里,从此一闻到酒味便如同问到了便溺之味……实在……实在难以下咽!”
我被他这理由吓了一跳。我使劲要紧后牙槽,憋住不笑出声来。
当初以为是因为药苦,原来竟是因为药臭!
萧庭轩坐在那石凳上如坐针毡,我将手搭在他的肩上,那一瞬间却传来了些悸动与不安。
他像是被人掀开了什么他小心护着的遮羞布,一打开便看到了他小心掩藏却仍瑟缩在角落里的自尊。
作为凡人,这些失足落马落得为人笑柄,口口相传间高风亮节也要变成明日黄花。
我将手从他的肩上拿开。当初以为是个一心求医的痴心郎,并未想到药的口味还要有所禁忌,便给了常用的方子。还好在这通窍活血汤中,黄酒其实可以稍有变量。
看来我和谷酿的这番比试对他也算是好事,不至于因为滴酒不沾便错过了后半生的茂密肤发!
收起方才的一些自责,我做足了名门仙家的样子,用慈悲为怀的语气同他讲道:“无妨,你碰到我,算你走运,我可给你开一个新的方子,你带回去,等梦醒来,叫家人按这个新方子抓药便是。”
亭轩吸了两口气,那眼泪水又要决堤了。“谢仙姑大恩大德!草民永世难忘!等草民梦醒,定要为仙姑建造一座悬壶庙!日日前去供奉!定一日不差!”
我向来对这些凡间的泥人雕塑有些抵触,七百年前,师父有一日带我下凡诊病,我们路过一座为师父建造的岐黄真人庙。我将那庙里的雕像前前后后看了八圈,愣是没看出那泥人何处像师父,俗气狰狞,完全没了仙风道骨。这亭轩所说的寺庙,肯定与师父那泥人是同一回事!
我看亭轩双眼有神,似乎眼前已经出现了一座面目狰狞的我的雕像,我吞了一口口水,问他,“真…真的要建吗?”
他听我这么问,露出了一非常值得信任的表情,“回仙姑的话!当然是真的!我发誓!亭轩若是欺骗仙姑,天打五雷轰!”
他说着便要讲手举过头顶作发誓状,我赶紧将他的手拽下来,“别瞎说,长安居上不许对天发誓!”
他用被我拽下来的手挠挠头,“都…都听仙姑的。”
如此,这一题,我算是做出来了,此后便只等他回到凡间好好吃药,病好后再让药掌评判便是。
我和亭轩坐在角楼上继续吃着桌上的瓜果,他给我讲着些凡间神医的故事,待长安居山顶的钟声敲响了戌时的信号,从角楼一侧的楼梯上,走上来一道影子。
“这位仙姑。”
我手中的瓜子还未送到嘴中,便被这一声吓得脱了手,掉在了地上。
我朝来人挤出个笑脸来,“哟,影子来啦。”
“仙姑与这位小生已经聊了两个时辰,是不是聊忘了什么事?”
两个时辰…影子怎么知道我与他聊了两个时辰?难不成一直在偷听?
等等,我好像真的忘记了什么事!兔儿伞老君!
当我踩着影子的脚步回到兔儿伞老君的客房时,他正在院中赞赏一丛野草。
我尴尬的摸摸鼻子,问影子,“这狗尾巴草很好看吗?”
影子回答:“焚野没有。”
我咂咂嘴。
我不忍心打扰他的兴致,便和影子在门口等了一会。
秋风吹在脸上,让人舒服的想翻跟头。
不出一会,那秋风竟然顺着脸爬上了我的额,将我额前碎发统统撩了起来。
我伸手将发撩至耳后,却不想袖口从手腕滑落,落到了小臂处。
影子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在我耳边喊到:“你这碎玉是从何处得来的?”
我吓了一跳,慌慌张张的挣脱开影子的手,“耳朵都要被你振聋了!你干嘛!我师父给我的!是我的!”
影子还想追问什么,可我们这一阵慌张惊动了正在赏狗尾巴草的兔儿伞老君,原本不动声色的他又开始拼命的咳嗽起来。
我趁乱逃出影子的控制范围,直直的奔向了兔儿伞老君,“老君,可是又不舒服了?”
老君费劲的点点头。
我见影子又要追来,赶紧搀着老君进了客房,又关上了房门,对门外喊道,“诊病重地,家属不要硬闯!”
那影子果然消停了些,没再动弹。
兔儿伞老君倒是被我这一阵连拐带拖的操作累的不行,直接坐在地上呼呼喘起粗气来。
我捏了个诀召出脉枕和手帕,将他们置于老君手腕上下,便搭上了老君的脉搏。
全身酸痛,五心烦热,咳嗽咽痛……
“老君您这是……”
“上火了。”我和老君一起说到。
老君不屑的把头扭开,“我就说是上火,可是连吃了几幅败火的药都没什么用。唉,长安居真人也不过如此啊。”
我不听老君说话,只细细感受着他的身体。
经脉通畅,血流如常,仙本清明,气顺得体。明明健康的很呐!
既然如此,那病根只能在那了。
我问老君,“老君,您是不是和夫人吵架啦?”
老君突然把手抽回去,“你是长安居的真人还是那幽冥府的小鬼?怎的这你都能诊出来?”
我摸摸鼻子,“我自然是长安居的真人!只是我学艺不精,总是诊出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不如兔儿伞老君您,脉把三分,药到病除!”
老君不以为意的哼了一声,“大家都是医者,你说这鬼话谁信呐,是不是门外那位告诉你的?”
我朝他耸耸肩,点点头,“是影子告诉我的。”
“影子?你说的可是外面那个?”
我又点点头。
老君像是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两只眼睛还放出光来,“你叫他影子,他答应了?”
我摇摇头,“好像是……没答应过,不过也没不答应过……”
“什么意思?”
“就是我问他话时叫他影子,他虽不答应,但还是会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哈哈,这威风堂堂的谦秋殿下,有朝一日也会被看作被忽略的影子吗?有趣,有趣。”老君爽朗的笑起来。
我疑惑起来,“他的名字叫谦秋啊……听起来倒是个气派的名字。”
兔儿伞老君哎呦一声,拿手拍了拍自己的嘴巴,“瞧我这张嘴,和你说这么多废话干嘛。你问这些有什么用,你……你不会是夫人派来套我的话的吧?”
我使劲摇摇头,“不是不是,绝对不是,我可从未去过焚野,又如何与您夫人套上话!”
“那你问这些干嘛?于治病有益吗?”
“没有没有,我就随便问问。那个……兔儿伞老君,我们长安居是有一副可以治疗上火的神药,不过那药置放在那山顶最高的钟楼里,而且得得病之人自己去取……”
兔儿伞老君一拍大腿,另一只手撑着地站起身来,“不去!爬山?不去!”
我也跟着站起身来,“您要是不去,这药取下来就没了疗效,那您这病就实在治不好了!”
兔儿伞老君绕着屋子乱跑,边跑还边喊着“不去不去,爬山不去!”
我也只得跟在他身后满屋子的追,“要去要去,治病得去!”
奈何老君身子弱,跑两圈便跑不动了,我追上他,拉着他便要出门,“择日不如撞日,我这试炼得七日内完成,上山还需两三日,咱们现在就出发。”
门一开,那影子便正正的站在中央,我一个没刹住,与他撞了个满怀。
撞上不要紧,手头一松,兔儿伞老君却是又要跑。
我想赶紧去追,却又被影子抓住了手腕。
我气得不行,冲他喊道,“先把老君抓上山取药,你有什么要问的,换个温柔点的方式问我,我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行不行?”
“好办。”影子有些乖巧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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