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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海坊主（1）
3.海坊主（1）
“那么最后，这位客人您有行李需要托运吗？”
“不……我带的就身上这些。”
陆生扶了扶背包的肩带，略大的登山包像是个巨婴，斜斜伸出两条不规律的肩带跨过瘦弱的肩膀，可能确实是重量压垮了角度，清瘦的青年不得不重新勒起肩带，把位置甩到略微靠上可以称得上是挂在肩头的程度。
船工拿着登记簿，正用笔戳完上面的同行人一栏，见此情景视线不免多在背包上停留了几秒。大叔一样的中年人浑身散发着非常明显的豪爽气息，他把随意绑着的头巾转了个方向，叉着腰对陆生递出手。
“这位学生少爷，果然还是我来帮您拿吧。”
“啊，非常抱歉不过……”
“跟俺来吧少爷。喂，三郎，最后一位也齐活嘞——”
没来得及婉拒，肩头的重量突然就往上脱离而去，陆生眼看着对方领走自己的背包，就像是拎小鸡仔那样，还摆着手大笑着踏上舢板。
脑海里转了几圈也不知道该有些什么感想好，陆生只得紧跟着大汉踏过金属扶手夹着的木头舢板，嘎吱嘎吱发出声响。穹顶的拉铃也应声响了起来，再过十几分钟，这艘汽船就会鸣笛起航。
再远一些，乌云渐渐投下了浅浅的霾。
航程快到一半的时候，果然天上下起了雨。通常，伊豆大岛周围的海域都是如同外国旅游摄影照片里那样，平静无波宛若翠绿的镜子，因此像这样下着雨的冷天，外面的风雨敲击着玻璃窗，浪头有节奏地翻着水花的场面，也难得一见。
因为天下雨有些阴，蓝绿的颜色渐染了乌黑的底。天上乌云也是暗沉沉的，水也是暗沉沉的，周围啪莎啪莎敲着雨点的节奏，倒像是天上倒了桶墨水进去，把这上下的颜色都染得黑乎乎的。
雨渐渐大了，陆生也没了在走廊看参考书的兴致，就直接往甲板下的餐厅去了。
或许是因为远离陆地，客舱餐厅里的氛围热烈许多，这趟船上有很多去大岛拍婚纱照或者泡温泉的年轻恋人，还有很多面孔是西欧人或是南亚人，因此相当一部分的人正对着海景兴致高昂在谈论。
或许是因为订烛光晚餐的情侣实在是太多，整个餐厅都被布置的充满了梦幻而粉色的气息，每一桌都铺上了带有波西米亚风格的桌垫，烛台似乎是南亚加工厂的便宜货，不过蜡烛却是明显质量很高——烛泪从烛心绵绵汇聚，牛油一样滚下，在大拇指粗的柱身上很快就凝结，迭出花瓣一样好看的形状。
陆生有些百无聊赖地用叉子碾着吃剩的牛排玩，等到碎肉被切成碎末之后又开始顺着茎干把西蓝花切成一丝一丝的，而等到粗细划一的纤维丝都在餐盘里摆出了一个“畏”的图案之后，他实在是忍不住了，用叉子随意散漫地敲着餐盘的边缘和中心。
对面认真刻苦用功中的虚影总算从书页里抬头给了他一个“别闹了幼不幼稚”的眼神。
陆生不满地瘪嘴，薄凉的唇形因为抿出的线条实在太毁人设，整张帅气的脸呈现出了让人不知名想笑的氛围。
“太无聊了。”
对面若隐若现的人类显然对此十分熟悉毫不买账。
“你可以考虑出门去现抓一只海妖怪当坐骑，然后随便你逛。”
陆生认真地进行了一下想象，并且迅速地被自己的想象给击倒了：他绝对不能允许自己屁股底下是某只滑溜溜的鳞片生物或者咸湿的鱼皮甚至什么海草之类的玩意儿——开玩笑，这是在伊豆的海上不是本家，和服脏了没得换的！而且海妖怪坐骑算什么鬼，一点都不衬他妖怪总大将的身份！
“……噗！你那是什么想象啊喂！”
人类被同一时刻浮上自己脑海的画面给惊呆了，顾不得手拍书本封皮会很疼，笑得直打跌，捂着肚子显然受到了极大伤害。奴良陆生有点不太高兴，瞪了对面一眼，笑声总算抽搐着收了起来。
——没有谁可以这样嘲笑自己，就算是另一个自己也不行。
——说起来这家伙刚才手抽在书上的力气也太大了，自己的掌心都传来了隐隐约约的质感。真有那么好笑吗？
“啧，笑够了吗。”
“抱、抱歉……咳咳……”虚影中的人把眼角揉了揉，重新把眼镜戴上，勉勉强强从被愉悦到的笑里挤出了一些正经的表情，“说真的，要是你带了飞缘魔或者长尾，现在也不用憋在船舱里了。”
陆生不置可否，百鬼里的那些家伙不是太过操心就是太过无趣，没带他们是因为这种理由这种事本来就没法对大家说。至于老头子……嗯，还是直接PASS算了。
“你不是在花开院家学了几手阴阳术吗？搞个避水咒什么的很简单的吧。”
“唔……应该不是你现在想的那种直接走在水面上或者水底也没问题的阴阳术，那种是安倍流或者贺茂流的记载里才有的，‘我’是没法学到的。而且你也要考虑一个问题”，手指的幻象在烛光里明明灭灭，非常不真实，“离得远了，‘畏’没法像现在这样把东西遮住。”
他正指着陆生的腰间，那里，雪白而朴素的木鞘安安静静地被绳索系在腰带一侧，把手温润如玉的光辉严丝合缝，没让里面的锋利冰寒泄露一分。
真是一把好刀啊。
陆生“啧”了一声，把手支上餐桌，和镜面一样的空间相对凝视。
“你还得复习备考……那这样一整晚可真是相当无聊了。”
大概也是对那种充斥胸口的烦躁不耐感同身受，轻轻合上书页，棕色眸子从空中有些同情地望过来。
“实在不行去甲板钓鱼玩？”
陆生瞥了一眼玻璃外还在头顶激荡出圈圈波纹的水景，只想对人说你在逗我吗。
“……说不定等会儿雨就停了呢？”
编，继续编。
“或者雨天更好钓鱼吗，你看这周围鱼群这么多，说不定就钓上了……”指着窗外，那声音说到一半像是被什么惊到了，突然变了个声调，慢慢潜了下去。
奴良陆生猛地回过头，那里，腐朽的雕花船像是亘古的幽灵，从乌黑的海底的最深处驶来了，肥胖的人身上，绯红的鱼头带着荒莽的气息屹立着，那双眼珠无所觉地胡乱转着，闪着让人害怕的，非人之物的光辉。
如同心底传来的震惊那样，陆生满面严肃地站了起来，也不由得异口同声喃喃道。
“一条……大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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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可以透露的情报：语言是有力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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