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渡我

　　霁月与南渡一同迈进了园内。萧何园倒真是小桥流水，九曲回廊的江南景致。因引了一泓温泉水入园，所以园内遍种青柳、木芙蓉一类特蕴了水乡温婉柔情的植物也不碍事，这些多情的南地树木袅袅娜娜的在这北方的园子中生得极好，一派水乡风情。漆了朱红漆的小桥回廊在那九曲的泉水上，更衬得泉水清澈碧蓝，颜色搭配起来甚为好看。
　　霁月本就是南地的人，看到家乡的景致自然高兴，这高兴也渐渐冲淡了些回忆起往事的惊恐与恶心的感觉。南渡也是高兴的，虽说王宫硕大又华贵无比，可如何满足得了南渡这样在人间各处游历了百年的人，此刻看到了不同于王都的景物自然欢喜。
　　“这儿的景致真好，我原先还想着，御花园满湖的莲花灯却看不到一支莲花，因为早不是莲花盛放的盛暑了。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能看到。”南渡拉了霁月的手，快步走向水上的九曲长廊。湖里莲花开得正艳，正粉色的莲花满满的开在清澈的湖水上，白色的月影纱灯里淡淡的柔和的光打在莲花上，那碧叶粉花竟也显得艳而不俗，甚是喜人。霁月点点头，将手下的宫灯放在脚边道：“是了，奴婢在这里当差时听说，这湖里的水是活水，先帝从宫外引来的温泉水，源源不断地通到这里，才得了这萧何园四季如春的南地景致。”
　　“原来如此，如此看来，先帝真是钟情于先皇后啊。这里景致这么美，却在这儿摆着没人欣赏，还真是有点可惜了。”南渡蹲下，把手伸出朱红色的廊桥栏杆去勾那湖里的莲花。泉水确实如霁月所说的那样，温暖宜人，全没有一丝凉意。
　　霁月听了南渡的话点了点头，也随着南渡蹲了下去，用手拨那湖水：“皇上不喜欢这里，就不来这里。所以自然宫妃们就不来了，于是这里大部分当差的也被派去做别的事情了，只留了两三个年老的公公、嬷嬷们看着，这里就废弃了。其实皇宫这么大，皇上不去的地方有很多，这里之所以被废弃，是因为人人都忌讳这里是先太子、先皇子的殒命之地罢了。他们也害怕，万一那狼妖破了封印出来了，遭殃的会是自己。”
　　南渡听了这话，停了折花的手，转头看霁月：“你倒是看的透彻。现如今，你跟我进来，是不怕了？”
　　霁月含笑，望着南渡道：“还是怕的，不过，现下有大人在身边，所以便安心了。”
　　南渡也笑了，便又继续伸手折那莲花，折了一只花苞在手，开口道：“这也许是今年最后一支莲花花苞了，回去插在瓶里，说不定还能养到开花。《花月令》里说，’七月，葵倾赤。玉簪搔头，紫薇浸月，木槿朝荣。蓼花红，菱花乃实’。想来这莲花与菱花都实属一脉，该是七月开的话，如今都入秋了，竟还开着。”
　　“奴婢也记得呢，多亏了这一渠温泉水。说到这儿，奴婢想起来一事。《花月令》里写了，’九月，菊有英，芙蓉冷，汉宫秋老。芰荷化为衣，橙橘登，山药乳’。”霁月说着从南渡手里接过那一支莲花花苞，方才继续道：“如今也是这个时节了，说起汉宫秋老，奴婢便想起了《汉宫秋月》。刚进青禧殿时听大人奏过，却也很久没听了，现下忽然想了，不知大人可否为奴婢奏一曲。”
　　南渡微笑道：“没想到你还记得。只是当年我奏这曲子是用了琵琶，现下这琵琶还在青禧殿里放着呢。你若真想听，不如等回殿之后，我再弹给你听。”
　　“奴婢知道《汉宫秋月》可为琵琶奏，也可为古筝奏。可奴婢从未听人说过，这曲子不能为笛子奏。大人不就随身带着笛子吗，就为奴婢奏一曲吧。”霁月央求道，目光落在南渡腰间佩戴的白绸腰带上。那腰带上果然挂着南渡的佩剑、笛子、扇子与香囊。与南渡相处这么久，霁月自然熟悉南渡的吃穿用度，也知道南渡无论去到哪里，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会解下腰带。就连睡觉时也要讲配着灵器、香囊的腰带置于枕边。霁月重又开口道：“奴婢知道要求大人这个是有些僭越，可在这时节，今日乞巧，明日中秋，自然是有些想家。奴婢又是南地之人，看了这景色难免触景生情，还请大人能圆奴婢这个心愿……”
　　霁月说着，一双杏眼就蒙上了一层水雾，泫然欲泣的样子我见犹怜。南渡一向把霁月、吉羽二人当成至交好友，最看不得她们伤心，所以便一口答应了下来：“既然你想，那自然是没有不可。”
　　南渡说着便从腰带上取下了叹风笛，将手指置于笛上，嘴唇微启，却没有急着吹笛。南渡先暗暗压下了体内的灵气，并不将灵气灌注入笛子内。灵器虽说是灵器，可如果使用者自身没有灵气或是压下灵气不注入灵器之中，灵器也是不能用的，充其量也只是个寻常玩意儿罢了。南渡压下灵气后便深吸一口气，缓缓吹气入青玉笛身上的吹孔中，左右手于笛身上，上下蹁跹，轻巧若蝶，几个纤细白皙如同昆仑玉般的手指灵巧地按着音孔，一首《汉宫秋月》便随着这清凉如水的夜晚与微风，伴着木芙蓉的香气扩散出去。
　　《汉宫秋月》本不是什么欢快的曲子，讲得也是惆怅、思念、悲愁的故事，自然曲调清冷，旋律悲凉，与乡愁、家愁和这静夜搭配起来，简直是在合适不过了。南渡气息平缓，吹出来的笛声自然也是平缓的，宁静的，如流水般从风里涌去。一曲终了，霁月竟怔怔愣在原地，眼里还留着未曾拭去的泪珠。
　　“还好吗？”南渡说着从袖子里掏出雪白的绢子来，小心挑了没绣着桃花的那一边为霁月拭泪。
　　霁月连忙放下灯笼，接过帕子来自己擦拭：“奴婢失宜了，让大人见笑了。本不想哭的，没想到大人吹得如此好，让奴婢平白生出了些悲愁来……”
　　霁月话还没说完，便起风了，这个季节的风也是冷的，南渡急忙让霁月先把眼泪擦掉，别让风沾了泪侵了脸。南渡忽然转身，对着风吹来的方向将霁月护到身后，开口厉声问道：“谁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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