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合

　　出事的前一天，路唯和好不容易准点下班的柳妍妍约着去看了场电影，回来的时候刚巧经过无题咖啡厅，柳妍妍一直很钟爱甜点，尤其是路唯做的，当时便拉着人进了店，并点了一排路唯研制或改良的甜品。
　　“你不怕吃不完？”看着满满一桌，路唯问。
　　“吃不完带回去。”柳妍妍不以为意。
　　边说边开吃，期间路唯余光瞟到小蕊在大厨房处一闪而过。

　　“所以我说那家广告公司真的很变态嘛，又变态又资本。”柳妍妍没注意，正趴在桌上一脸沮丧。
　　“项目工作不是结束了？”路唯收回视线，“还想着呢？”
　　“那个是结束了没错，但我们头儿觉得人家给的项目太漂亮了，又连着接了两个，我感觉我接下来半个月胃都不能好了。”
　　路唯不解：“项目漂亮？”

　　柳妍妍做了个鬼脸，“背后那串数字漂亮。”
　　路唯乐了，颔首表示明白。
　　“哎，不过人家公司确实做的好啊，短短几年就已经界内领先，走国际路线，跨国项目超多，好评度很高的，不说钱，和这种公司哪怕单合作，都能学到挺多。”
　　“这不是挺好的吗？”路唯说，“没白忙，能学能赚的。”

　　“但合作起来确实负担也重嘛，不过我也就吐槽吐槽，”柳妍妍说着，随意地偏了偏头，接着想起了什么，眼睛突然一亮，被八卦之神瞬间魂穿，“对了唯唯，我最近听他们聊到了那个公司的老板来着。”
　　路唯握着甜品勺的手微微一顿。

　　“真的标准霸道总裁，长得特别好看不说，还多金又专情。”
　　路唯轻轻地勺了一小勺蛋糕。
　　“你不问为啥专情？”柳妍妍一脸迫切的表情看她。
　　“我比较想问多有颜。”路唯轻描淡写地说道，登时让柳妍妍乐得不行。

　　“哎没想到啊，唯唯你平时看上去那么正经，其实也是颜狗一枚嘛。不过我也没见过真人，就听他们说长得特别帅，亲自拍广告都行，气质无敌，早年LoMender都想请他当代言人，LoMender啊你想想，那么高冷那么挑剔，代言人十年难换一次，能上的全是神仙，不过被他给拒了。”柳妍妍可惜道。
　　路唯挑眉，这事裴言没和她说过。

　　“而且啊，说到专情，”柳妍妍歪了歪头，“一年前这家公司差点破产，当时他们手上停滞了一个项目，跑到国外去找契机，Olga主动抛橄榄枝说免费给他拍，报酬是‘一顿晚餐’，结果他眼睛都不眨就拒绝了，那可是Olga啊！完美女神不是白叫的，我有个朋友参拍过她的广告，说真人比镜头还让人把持不住！而他拒绝的理由是有太太了，你说这世界上是不是真的长得越帅越痴情---”
　　路唯内心微紧，但还是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夸张了吧。”

　　柳妍妍有句话说的没错，“那可是Olga”，Olga是谁？国际超一线模特，HF宠儿，父亲是华尔街大亨，母亲坐镇奢侈品帝国，人生就是传奇，怎么可能像柳妍妍说的那样？
　　“啧啧，春宵一夜值千金，你不懂他们那种圈子的人对这方面有多热衷，况且能让Olga这么干的，这人铁定是有两把刷子，只是少了个机会而已。”柳妍妍晃晃手指。
　　“不过话说回来，这男人年纪轻轻这么大一公司，家里应该也不是盖的吧，说不定出生就含了资本家的金汤勺……”

　　路唯听着柳妍妍的絮絮叨叨，在一瞬间有种奇幻的感觉。
　　即便这说的真是裴言，她也无法因裴言两个字对这个故事拥有亲近感，相反，这一切陌生得就像和她完全相岔的世界所发生的事情一样，她作为听众，和柳妍妍的感受竟然并无不同。
　　陌生又新奇。
　　“是啊，真好，”路唯伸手递了张纸给柳妍妍，示意她擦擦嘴，“你也会遇上的。”

　　柳妍妍最后果然没吃完她点的那些甜品，便按照之前说的打包带走，临走的时候，路唯注意到小蕊还在小厨房附近忙活着。
　　她想起了什么，随意地看了眼排班表，发现今天值晚班的名字里果然没有小蕊。
　　“怎么了？”柳妍妍注意到了路唯停下的脚步。
　　“没事。”路唯摇摇头。

　　·

　　路唯说没事，柳妍妍就真的信了，第二天继续扑向她的工作，相较前一天，这一天的工作对柳妍妍来说才是原滋原味，依旧忙到午饭都没空吃。还是听见旁边同事好几拨的讨论声，才逐渐发现的不对劲。
　　“哎对，就那个无题咖啡厅，还排什么名副其实网红咖啡厅no.1呢，没想到也能爆出这种事。”
　　“对啊对啊，我之前还想这周末约人去试试呢，结果就出事了，真郁闷，本来装修还挺得我心的。”

　　无题咖啡厅？
　　出事？
　　忙到脚不点地的柳妍妍愣愣地转过头，又听了两句，确定耳朵没出问题后然后立马翻箱倒柜的找手机，一不小心还弄乱了一桌的文件。
　　“哎，妍妍你怎么啦！”旁边有人喊。
　　“没事没事！”柳妍妍敷衍地应了两声，文件都没看，一双眼睛全盯在手机屏幕上。

　　只见微博上，无题咖啡厅已经被顶到了热搜前十，点进去，就见第一条转发过万的是个视频。

　　“深度揭秘网红咖啡厅”一行字配着无题咖啡厅店门的清楚拍摄刚出现在屏幕前，柳妍妍就懵了，后面的“看上去环境高大上，背后的食材处理却触目惊心---”更是让她心里咯噔一声。
　　视频都没来得及看完，就立马给路唯发了条微信。

　　不是她不想打电话，而是他们工作期间严禁玩手机，刚刚她弄倒文件的声音已经引起周围人瞩目了，这会儿连看手机都是偷摸着的。
　　指甲啪啪啪地在屏幕上一通狂按，一条信息就瞬间发了出去。
　　“唯唯我刚刚才看到热搜，怎么回事啊！”

　　柳妍妍发完，咬了咬指甲，切回微博继续看那条视频。
　　光看这个视频的调调就知道肯定是什么黑暗厨房的采访，可是她了解路唯，路唯不可能干出黑暗厨房的事啊，她对厨房和用材的要求极高，为求口感够好，大多食材都是采用进口的，基本她自己在家怎么做给自己吃，就怎么用到店里，这年头顾客都不是傻子，好生意背后肯定是有付出的，怎么会莫名其妙被列为黑暗厨房的采访里？

　　柳妍妍一边焦虑的想着一边看视频，看着看着，就发现不对劲了。
　　这些视频拍得确实挺让人恶心的，随处可见的小强和过期发霉的食材。柳妍妍要是没去过无题咖啡厅大厨房妥妥立马把它拉黑名单，可柳妍妍去过，所以完全可以判断出，首先，那小强根本就不是咖啡厅的地板！
　　拍摄角度暧昧加上背景氛围确实像无题，可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和无题的地板砖还是有细微区别的，它的砖缝明显要比无题的宽一些。
　　确定到这一点的柳妍妍皱了皱眉，隐约察觉到这件事不简单，于是继续看便宜食材的拍摄。

　　越看，柳妍妍心里越沉。
　　过期蛀虫食材的拍摄背景确实是在无题咖啡厅，而且还能看见虚化背景后面挂着当初路唯开店的时候她送的玩具木偶，就在大厨房的一面墙壁上。
　　能拍到这些，一定是进店里了。

　　柳妍妍也不是傻的，盯着视频来来回回看了好半天，隐隐怀疑是不是店员不太对，迅速把自己的想法戳给了路唯。

　　·

　　收到柳妍妍信息的时候，路唯正坐在无题咖啡厅的办公间里，此时此刻外面的生意异于往日的冷清，偶尔经过的人对着咖啡厅门口也是指指点点的。

　　“路，路姐。”店长就站在她面前，面露慌张，“这，这事儿怪我。”
　　“嗯。”路唯应声。
　　小强的片段但凡去过无题咖啡厅大厨房的都知道不可能，但便宜发霉食材却是真真正正在咖啡厅大厨房内拍摄的，能干出这种事的只有内部的工作人员。
　　“心里有人选吗？”路唯垂下眼眸，回了柳妍妍一句，“没事，我能处理。”

　　在柳妍妍之前，她还安慰了同样惊讶的路爸路妈，都是这句台词。
　　“我，我还没有。”店长有点慌地抓了抓头发，无题咖啡厅从经营开始就一路顺风顺水，早期账本和运营有路妈妈抓，稳定了之后甜品推新有路唯，店员之间因为薪水可观、老板好说话都其乐融融，小摩擦虽说也有，但还从没出现过这种事情。

　　路唯嗯了一声，“那最后给你半个小时时间。”
　　说着，目光从屏幕上拉起，看向店长，声音很淡，“明白我的意思吗？”
　　店长咬紧下唇，连连点头。
　　以前工作的时候，路唯从来都是好说话的，但即便她好说话，店员也从来没觉得她好欺负，原因无他，路唯平时给人的感觉太有距离感，她即便对着你笑，看上去温软又亲人，中间也始终隔着堵厚厚的墙。

　　看着店长退出办公室，路唯捏了捏鼻梁，继续看微博。
　　咖啡厅的事是早上九点爆出来的，十二点午休时正式被推上热搜，此时此刻无论是爆料微博下还是无题咖啡厅官方微博，亦或者是她过去那个个人微博下，都是一片骂声。

　　“亏我还觉得他们家不错呢，上个月打卡了一个月，现在想想真是呕---”
　　“国内餐饮现状太恶心了点，那个粉里面我都看见虫了，靠名气捞钱结果自己一点道德都没有，以前还有人夸她什么人美声甜，呕！”
　　“天哪面面的店怎么会也这样，我当初最喜欢的就是她了，每天盯着她微博看，不行不行，我不相信QAQ！”最后这条是她微博账号“超爱吃泡面Y”的粉丝。
　　往下滑，就见有人专门针对这条进行了回复。
　　“你以为你家面面是什么好人，早年抄袭视频的事儿闹得那么大，以为不发微博偷偷闷声发财就没人记着呢，就是个心机婊！”

　　路唯心脏于是一紧。
　　这分明是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评论，可里面的每一个字落在她的眼底都被无限放大，回忆随之如泉水般涌来。脑内有声音让她快点略过这条评论，手指却下意识点开了那条评论下面的“更多回复”，然后越往下拉，看着那些激烈的叫骂声，脑海中的回忆就撞得越厉害，嗡嗡嗡直响。
　　有什么尖锐的声音在大脑内一路攀升，几乎将她整个脑膜刺穿，一直到手里的屏幕倏地暗下跳转至另外一个画面，她才反应过来。

　　午时阳光正好，路唯的手却是冰冷的。
　　垂眸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

　　换做过去，路唯是不接陌生号码电话的，但这会儿也不知是不是急于甩开脑海里的那些引人窒息的片段，她下意识点了接听。
　　屏幕界面换了半晌，她才恍惚地把手机放到耳侧。
　　“你好。”她说。
　　心弦晃地厉害，嗓音都微微颤着。
　　对面没说话。
　　“你好？”三秒后，路唯又说了一次。

　　“你哭了？”对面这才传来迟疑的话音。
　　路唯一愣，旋即立刻认出了那个声音，是裴言。
　　她揉了揉脑穴，“……没有。”
　　“你刚刚声音不对。”裴言笃定道。

　　他的声音还是像过去一样，低沉又富有磁性，仿佛能将路唯整个人包裹起来，给予她最浓郁的安全感。
　　手上冰凉的温度微微转正，路唯被这个声音重新拉进了阳光下。
　　她记得以前交往时，裴言也不是没有出国的时候，路唯即便从小规律作息惯了，那会儿也会熬着夜等到他的白天，然后给他发视频，就为了一句晚安。
　　两个字，就能给路唯一个甜美的梦。

　　“喉咙卡住了。”路唯叹了口气，她没问裴言怎么知道她电话的，就像她没问裴言怎么知道小蕊是她店员一样。
　　对面又是一顿沉默。
　　“微博，我看见了。”半晌，裴言说。

　　路唯嗯了一声，像之前回复柳妍妍以及路爸路妈一样，“我能处理的。”
　　听见这句话的路爸路妈安心地挂断了电话，柳妍妍也表示了信任她，但裴言却再次沉默了下来。
　　许久，他声音僵硬道，“我有擅长处理这种问题的营销团队，如果你需要的话……”
　　“不需要，但谢谢。”
　　“……”

　　路唯有些弄不懂裴言再次沉默的含义，以前交往的时候他从来不是这般纠缠墨迹的人，就连她给出分手理由之后都是爽快的说断就断，现在却不知为什么突然藕断丝连了起来。
　　和前任这样对谁都不好，况且这件事，路唯她确实能解决。
　　不用营销，靠事实说话就行，只是在那之前，路唯想把内部处理一下，所以才会迟迟不发声。

　　正当路唯想着这电话差不多该挂了，顺便提醒一下裴言和前任之间互不打扰的正确相处方式时，就听对面的裴言突然问道。
　　“路唯，你是不是又瘦了？”
　　对方说这句话时声音比以往更沉，像是深思熟虑后的无奈问出口。

　　“……什么？”路唯没听清。
　　“我说，你是不是又瘦了？”裴言重复道。
　　路唯的面色于是变得有些古怪。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那头的裴言沉声道。
　　“我最近，总梦见你照顾不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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