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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中午在食堂吃饭,顾盼和那位名叫江星的男民警一起端着餐盘来到万佳云座位前。
“他说他亲戚可能认识你同学。”顾盼在对面坐下说。
江星说:“被你说的关系怎么这么绕。你好佳云。”
“你好,星哥。”
直爽人江星笑了,“我听说你是安大毕业的。”
“对,你的那位亲戚叫什么?”
“好像跟你一届,叫顾星华,我表叔的儿子。”
万佳云惊喜,“顾星华和我一个班,是我好朋友。”
“那就对了,听说他联考之后回了我们老家的派出所,那边忙得不可开交。”
毕业后万佳云和顾星华有时会在网上联系,他总会说后悔回家乡的派出所。
江星说:“明天就是咱们组值班,你第一天值班,要做好心理准备。”
“会很忙吗?”
顾盼夹着菜跟江星说:“你别吓唬人家,毛哥肯定会照顾她的。对了,陈翼然他们是不是也和你们分一组值班?”
“他俩就算了,人家也不是到你这来干活的,何必勉强。”
顾盼说:“但是毛哥把他们分过来,不相当于我们组比别人少了两个人头?”
万佳云听出他们话里有话,但自己刚来,也不好问什么,只装作没听懂。
当天,陈翼然再也没出现在办公室。
万佳云在干活的缝隙不经意回头,后方那张办公桌上空空荡荡,只有几叠放置了很久的报纸,落满灰尘。
晚上回到家,万佳云开阳台窗户时发现隔壁有灯光,等回到屋里坐下后,又听到对面有两个人在聊天的声音。
像往常一样,万佳云换上一身运动服,踏着月色出门夜跑了。
夜跑是她从大学起就养成的习惯,一个星期总要跑那么两三次才周身舒畅。
跑离小区,晚风吹来了此起彼伏的人声车声。
跑步中的万佳云沉浸在自己平稳的呼吸声里,沉浸在有些燥热的春夏空气里。
夜幕下,这座城显得闪耀而疏离,连片的高楼被灯光勾勒得像一座座遥远的城堡。
这让万佳云想起当年来这求学时的第一个夜晚,站在宿舍的阳台上望着校园里建筑,那种茫茫然的感觉。
她在这里没有亲人,只有大学时的几个师友,可这两年,她从来没有过离开的想法。
到底是为了什么选择留在这?
万母问过她,吕政问过她,大学同学也问她。
万佳云只是说凑巧。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深处,这里还留有她未完成的事。
尽管她很想缩小“陈翼然回来了”这件事给自己带来的影响,可在每个独处的时刻,万佳云还是感到了来自内心的震撼。
陈翼然回来了。
这个因为她而退学,自此销声匿迹了六年的人回来了,她怎么可能做到无动于衷。
这几年他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又为什么要回来?
……
每天开晨会是派出所里雷打不动的规矩,也是昨天毛哥反复提醒万佳云的事。
早上,守规矩的新人万佳云提早来到会议室,在桌面上摊开记事本,安静地坐在一角。
陆续进来的人看到这张生面孔都很友好,外向些的已经会和她打招呼。
“早啊佳云。”
“早。”
等到人差不多起了,毛哥说:“翼然跟闵扬有点事,盼盼,你看看还有谁没到?”
顾盼说,“都齐了。”
“好,开会了。”
每日例会是固定内容,总结前一天工作,部署当天工作。
半个小时的会议结束后,江星夹起笔记本,跟万佳云说:“跟我走吧,咱们去世纪城处理个小案子。”
“收到。”
世纪城那有人报警在银行取钱后,手机放在ATM机那忘记拿,等到想起来去找时,手机不见了。
江星带着万佳云匆匆赶到,在ATM机处看到了嫌疑人。江星负责问询,万佳云帮忙做笔录。
手机失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说:“警官,你们帮我调监控吧,这里都有监控,再用天眼一查,很简单的。”
江星说:“你先别急,不管是看银行监控还是查天眼,我们都需要走程序,我们没有权利直接查。”
手机失主说:“你们是警察,这些应该可以查啊。”
江星说:“我们也觉得应该可以,问题是,我们就是没有这个权利,都需要走程序。”
意识到自己态度生硬了些,江星说:“你放心,我们肯定尽快给你办。会有电话跟你回访销案的。”
手机失主也只好说:“行吧,警官,那现在还有我的事吗,我需要跟你们去派出所吗?”
“不用了,我们也先回去查监控了。”
“麻烦你们了,警官。”
江星带着万佳云去取车,路上边走边说,“走吧,去跟银行协商给他调监控去。”
两人上车后刚发动引擎,忽然有个老年人站到警车最前面,拦住他们去路。
江星和万佳云疑惑之际,那人走过来扣了扣他们的车窗。
江星降下车窗,“大爷,您有事吗?”
老人家问:“你们是交警?”
江星说:“不是,我们是林立路派出所的民警。”
老人家说:“那你们为什么把车停在这里,这里是停车位吗?是不是警车就可以有特权乱停车。”
老人家身材很瘦,中气却很足,拖着浑浊的声音质问他们。
江星和万佳云显然都懵了。周围有路人被吸引得停下。
满脸写着“遇到鬼了”的江星下了车。
就在万佳云有些担心江星会和对方抬杠时,隔着玻璃窗,她看见江星变脸似地绽开笑容,好声好气地说道,“老人家,你说得对,我们赶过来办案子,情急之下就把车停在了这里,下次注意,一定按规停车,也欢迎您多做监督。”
老人得了理不饶人,继续发难,“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来办案的,也许就是来逛街的,把车停在这里耍特权。”
江星脸上继续笑着,“当然是来办案的,您可以电话问问,我们就在旁边的中国银行才出来。”
万佳云跟着下了车,正在想办法,忽然看到不远处那个手机失主还没走,立即跑去拉他来作证。
手机失主不明所以地被叫过来,万佳云说:“您正好在这,我们都要回去调监控了,老先生说我们乱停车,不相信我们是来办案的,拉着我们不给走,您给我们证明一下我们就是来办案的。”
手机失主说:“是啊,这两位警察同志是我打110叫来的,怎么地。”
老人一时语塞,“就算是来办案,就可以乱停车了嘛。”
手机失主听明白了,立马站在江星和万佳云这边 ,“老人家,您不要给警察同志添乱了好吧,我这急着找手机呢,您这没事添什么乱啊。”
边说着边为江星和万
三言两句跟老人承认完错误,江星又上了车,快速发动走人,嘴里嘀咕着,“真是撞大运了。”
“星哥,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江星说:“看我笑话是吧。”
“不是,我是真的佩服你。”
……
从这个早晨开始,万佳云正式拿到了基层民警季度“体验卡”。
总说基层工作又忙又杂,上了一周班后,她有了切实体会。派出所里的案子,已经不能用鸡毛蒜皮来形容,简直是奇葩。短短一周时间内,她跟着江星出警了丈夫家暴、邻里斗殴、醉汉闹酒、宠物店骗钱、男女朋友吵架砸ATM机……
出警、做笔录、整理卷宗,她在实践里学习着基层案件的处理流程和技巧。
这才发现,基层和支队的工作内容确实不同。
江星原先以为万佳云这样的年轻机关女警是来“镀金”走过场的,没想到她原比他想象中踏实肯干,心底对她对了信任,每每都任务都会想着叫上她。
这天上午,协助老民警给两个案子做完审讯后,口干舌燥的万佳云回到办公室,正准备倒水,猛然发现,身后办公桌上来了人。
连着几天没人影的陈翼然坐在桌前,身体靠着椅背,悠闲地翻看着手里的一个卷宗。
万佳云愣了一下,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只觉得耳朵微热,举手投足都微微不自在。
整间办公室忙得像个鸡毛乱飞的鸡窝,只有他闲在角落里,显得格格不入。
这是万佳云上班一星期后,第二次看到他。
其实所里人私下都在吐槽,说陈翼然和闵扬来这里一个月,很少露面。更有传言,他们是在安山省那边犯了点事情才被调过来。
门口,江星匆忙进来,边收拾东西边跟万佳云说:“走了佳云!”
万佳云一听就是要出警,匆匆带上东西。
后一步跟进来的毛哥问江星,“你带谁去?”
江星正在套警服:“佳云啊。”
毛哥“啧”了下嘴巴,“就你们两个?开什么玩笑……”
美罗城那边有几个未成年人偷车,毛哥正要赶过去,同一时间,红旗菜场那又接到警情:有人持械斗殴。毛哥让江星带着人去,没想到他只喊了万佳云。
“小张小罗他们呢?”问的是两个协警。
“一早就出去了,今天实在是没人了,”江星说:“放心吧,没什么问题,佳云还学过散打,你别小看她。”
万佳云也在一旁附和:“没问题的毛哥。”
毛哥怎么可能放心,焦虑地看了看屋子里的人,最后把目光定格在角落。
江星和万佳云一起看过去。
江星又看看毛哥,用眼神暗示。
毛哥却已经提起声调,“翼然你也在这啊,这有个斗殴的案子,有时间跟着跑一趟吗?帮他们搭把手。”
一直在看案卷的陈翼然望过来,放下手里东西,懒散应声,“好。”
……
江星开车,陈翼然坐副驾,万佳云坐后座。
前几天江星带着万佳云出警时都会与她闲聊,今天多出陈翼然,三人一路无言,气氛古怪。
车子一路狂飙到菜场附近。
前方渐渐传来大叫声、哭喊声。
看到有警察来,人群中有人开始高喊:“别打了,警察来了!”
江星带着万佳云和陈翼然往里去,突然间,一个人影像无头苍蝇一样窜了出来,他下意识避开。
身后,毫无准备地万佳云险些被撞倒,在摔下前她本能地抓住手边能抓的东西借力,一把扯住了身旁人的衣服前襟。
围聚在周围的老百姓都吓了一跳,避得远远的,大喊着“他手里有刀!当心啊!”
电光火石间,顾不上思考,稳住自己的万佳云拔腿就朝逃窜人员追了上去。
江星正要去追,却发现陈翼然竟先一步追了上去。
现场杂乱,考虑到不能没人,落在后面的江星跑了几十米后急忙刹住,又满头大汗地跑回头。
一个哭得满脸鼻涕泪水的女人赶紧拉住折回来的江星,声嘶力竭地大喊,“警察同志,救救我男人,救命啊!”
……
持刀男人转瞬跑进一条巷弄。
巷子里的行人吓得纷纷逃窜,这人狗急跳墙,凭着有些强壮的体格撞倒了三四个路人,直至其中一个把自己绊倒在地。
“站住!”万佳云从后面追上来。
眼看自己被追上了,跌倒的男人已经红了眼,跌跌倒到爬起来,拿着刀就朝着万佳云刺。
男人个子不高,万佳云在他袭来时没有躲,眼疾手快地架住了他拿刀的手,拉高他手臂,同时,用尽全身力气把他往背后的墙上推。
男人被猛地撞到墙上,挣脱不开,龇牙咧嘴地用另一只手去卡她脖子,万佳云一个抬膝,猛袭他□□。
手上的锐器哐当落地,霎时,男人痛得整个人缩成一团。
万佳云咬着牙,拉着他手臂一把将他甩翻在地,大小臂夹住他脖子,在背后反剪他双手。
一串动作行云流水,看得周围几个路人目瞪口呆。
男人哇哇大叫。
万佳云半压在他身上,手弯到腰间摸家伙。
身旁有人递来一双手铐。
脸上微微出汗的万佳云抬头,看到陈翼然,怔了怔。
她压根没注意到他也跑了过来。
万佳云从他手里接过东西,娴熟地铐住男人手腕,吃力地从地上拽起他。
“起来!”
……
远远地,看到万佳云和陈翼然带着人回来,带队出来的江星总算松掉一口气。
首先担心的倒不是人抓不到,现在摄像头密度足够高,无非多花点功夫,他怕的是对方持械,陈翼然是个不靠谱的,万佳云要是出什么事,他这个临时“师父”不好交代。
江星说:“你们没事吧?”
万佳云摇头,“没事。”
目光扫过去——
万佳云除了头发有些凌乱,面孔微微出汗,确实没有异样。
可陈翼然却有点异样,他的衬衫领子被一直撕扯到了胸口,露出了大片锁骨和结实的胸肌,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和人搏斗的。
尽管江星平时看不惯陈翼然,这时候作为组长也不得不关心一下,“没事吧?”
陈翼然拉扯了下衣服,摇头。
万佳云觉得奇怪,他压根就没动手,怎么衣服却坏了。
疑惑之际,脑子里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又去瞄他衬衫上少掉的那枚纽扣,心里咯噔一下,明白过来。
万佳云赶紧有些心虚地移开眼,把碎发别到耳后。
江星愤愤地看着被铐回来的持刀男,要不是周围这么多群众看着,恨不得扬手甩他两个大逼兜。
光天化日之下持刀砍人,真是胆大包天了。
刚刚还穷凶恶极的人这会儿似是蔫了,垂着头,头上身上都是尘土,周身一股酒味。
不远处的地上全是被砸烂的水果,有个男人躺着,肩膀上、肚子上被砍了两刀,一直用手捂着流血的伤口。身边是默默流泪的女人。
“救护车还没来吗?”万佳云担心地问。
江星说:“在路上了,应该快了。”
万佳云找了附近的目击者,请他们帮忙去所里一起做笔录。
砍人的和被砍的都是卖水果的,为了抢生意一直有矛盾,砍人的这个喝了酒,酒壮怂人胆,挑衅地打起来。
江星踩着烂水果走过去,对周围人大喊:
“来,大家不要看热闹了,疏散开一点,多一点空气。哪个同志帮忙去外面引一下120的车进来。”
立即有热心群众响应地说,“我去我去!”
嘈杂的人声里,渐渐传来了120的鸣笛。
……
回到所里,万佳云马不停蹄地配合着忙完审讯,走回办公室给一沓文件盖章。
江星正在和两个老同志谈论刚才情况。
民警老潘说:“这些喝了酒的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一大早居然敢在菜场砍人。”
三个人在那聊得热火朝天,顾盼看到万佳云进来,说,“佳云,听说你今天非常英勇,徒手抓持械歹徒,看不出来你还有点功夫在身上。”
万佳云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哪有什么功夫。”
无非就是大学时候学了四年散打,每天一下课就到训练馆对着沙袋和队友们一顿“拳打脚踢”。
当年是谁告诉她的,只要在散打队呆上4年,就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实践证明,此言不假。
大二开始,万佳云再也没有为体测担心过。
念及此,万佳云忍不住望向身后那张空桌子。
桌子上除了电脑和水杯,什么也没有。
那人一回所里就又消失了。
……
下班时间,万佳云像平时一样收好东西,刚出门口,手机响起来。
是上次一起聚餐的江寅涛。
那次饭后,大家彼此留了手机和微信,这倒是他第一次和她联系,万佳云颇为意外。
江寅涛在电话里说:“佳云你好,打扰了。”
“你好江警官,找我有什么事吗?”万佳云边接电话边往外走。
“不要这么客气,我们是同龄人,叫我江寅涛就行。我听说你在林立路派出所下基层,刚好路过这儿,正好看到你走出来,晚上有约吗,一起吃个饭?”
万佳云心中诧异,左右看看。
一辆SUV停在马路对面,有人站在车边,微笑着冲她招招手。男人穿着白衬衫黑西裤,一副领导秘书的打扮。
他又在电话里说:“要是你不方便也没关系哈,想去哪里的话我可以捎你一程啊。”
江寅涛真诚热情,万佳云说,“我没约人,但我晚上还有两份材料要弄……”
“那这样,我们简单解决一下行吗,你别过来,我掉个头去对面接你。”
盛情难却,万佳云只好答应。
车子很快开到马路这边来,江寅涛摇下车窗看着她笑,“不好意思,打乱你的计划了。”
“客气啦,应该是我谢谢你请吃饭。”万佳云开朗地说。
万佳云正要上车,一辆车正好从派车所的地下车库开出来。
江寅涛的车挡住了出口,他礼貌地降下车窗,对要开出来的司机挥挥手打招呼,请他稍等。
万佳云上车后,江寅涛后退一些,让对方先走。
透过光洁的前挡玻璃,万佳云看到了驾驶座上的人,不自觉地微启唇瓣。
坐在车里的陈翼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SUV后退着让出道路后,后车在轰鸣声中上了马路,转瞬汇入城市喧嚣的车流。
江寅涛摸摸鼻子,调侃地说,“这派出所民警的车速有点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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