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别塔的看门犬

　　上身仅有的一件衬衫被粗暴地撕开，七零八落的布料碎片沾惹上空气中的尘埃。
　　白皙的皮肤暴露在月光下，隐约可见胸前服服帖帖搭在皮肤上的绒毛。
　　唾沫吞咽的声音在寂静中放大。
　　无法移开的视线，微微颤抖的嘴唇。
　　在犹豫与冲动的枷锁中，疯狂给予了最后一击。
　　手，穿过汉子的胸毛，插进胸口，握住了心脏。
　　眼前掠过重重绿影，像是有人踏过千山万水而来，衣不沾水，袖不拂叶，光芒万丈，城市被格式为黑白。方圆，线条，点墨，勾勒出样子类同，形色各异的人，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我们到了另外的世界。
　　“秘技——三重世界。”少年在环顾四周后发出喟叹。
　　小哥哥狐疑地看向我：“你的技能是穿越”
　　我摆摆手：“怎么可能……我刚刚什么都没想。”
　　“那……有一种可能，我们被强行穿越了。”小哥哥摸摸下巴，“当时在场的只有我们四个，不是你的话，难道是月冥的能力？”
　　“你是说，月冥当时在现场，她把我们传送到这里来？”
　　“可是……”少年说，“那个汉子就没过来。”
　　我们沉默片刻，齐声叹道：“愿他安息。”
　　“这里是什么地方啊？”少年问。
　　“真假不分，虚实不明，这里可能是幻境。”我说。
　　黑白，无色。
　　这里是用墨点出来的世界。
　　我们眼中所见，建筑，车辆，标识，人物，全都几笔草草而成，人没有衣服，车没有车门，狗不会叫，鸟不会飞，世界如同画家用铅笔擦成的草稿。
　　线条有物，如钢丝，亦如激光，厉可伤人。
　　“这里的一切都不可以碰。”小哥哥看着自己的手，因为刚刚触摸了路边一个告示牌而被边缘划伤，此刻正向下滴落墨色的血液。
　　“之前你们说，月冥凭借着巨大的脑洞战胜了玛格丽特，那所谓巨大的脑洞，就是指的……这里？”
　　“很明显是的。”小哥哥示意我们看向天空，上面写着五个字。
　　你们都去死。
　　杀意凛然。
　　“接下来就要极限逃生了小朋友们。”小哥哥说，黑色的人们似乎若无其事，一如既往地往各自的方向走去，只是步伐急促了，人影变多了，墨水污了画纸，黑压压一大片人瞬间淹没了我们。
　　我们各自以诡异又奇妙的姿势躲避，小哥哥试图点火，但出现的也只是一团墨污，少年化出屏障，现出的线条却割伤了自己。
　　无可奈何，只能一边绕开线条，一边前进。
　　恍惚之间闪过一张人脸。
　　那张脸似曾相识，他看着我的方向，眼瞳里却只倒映出我的影子。
　　一眨眼，人不见了。
　　那汉子却突然出现。
　　他像其他人一样，脚下生风，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却笔直地穿过我们的身体。
　　这时我们才发现了异样。
　　——他有颜色。
　　“喂，叛徒！”少年忍不住冲着他的方向吼了一声。
　　那汉子停住脚步，摇头晃脑左右张望了下。
　　少年冲上去，在汉子面前伸出手晃啊晃：“喂，李强，装什么傻呢？这呢这呢。“
　　汉子忽然定住了，瞳孔涣散了几秒，然后露出了自见面以来最令人惊悚的表达惊悚的表情。
　　“我靠什么鬼玩意儿说话了？你是……中二？”
　　“喂！中二是什么失敬的称呼？”
　　“你怎么在我的草稿纸里？那两个未名小哥呢？”
　　“在你旁边那堆人里，你快把那些人擦掉，这里的线条我们碰到就会流血。”
　　“这么邪门……欸我看到那两个小哥哥了……”
　　汉子应是开始行动了，墨色的人变成一搓一搓的尘土往空中飞去，天空瞬间布满PM2,5，我听少年在那边大喊大叫了几句之后，又刮来一阵大风，气流在我们这里拐了个弯，吹走了漫天的尘埃。
　　“能够自由呼吸的感觉真好……”
　　小哥哥脸色苍白，冷漠地朝汉子一挑眉：“解释一下。”
　　汉子有些无措地抓抓后脑勺的头发：“其实我一直瞒着你们一个秘密，其实我是《樱花落下》的作者之一……无名怪物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团队，我们……”
　　“停，这些我们都推出来了。”
　　“现在我们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你有颜色，我们没有？”小哥哥的眉眼间染着一股愠气。
　　他话一落，少年也急冲冲的附和：“就是！你个叛徒！”
　　“扯皮！我没有背叛你们！”汉子脸涨得红红的，真羡慕他脸上还能有黑以外的其他颜色，“当时那个神像碎了以后，我就把拉进一个空间去，这里好像是我的现实世界，巴别塔外边。”
　　“靠！双重叛徒！”少年又怒吼。
　　“呸！听人说完你个中二！”汉子语气里带着压抑的焦躁，“我肯定还得回去的，我在这里有我的使命，我得想一个后续，把那个烂尾剧情给改了。但是我想不出来。”
　　“嗤，狗脑子。”小哥哥一脸不屑。
　　我无奈地看着他：“乖，别侮辱狗。”
　　“我只能另想办法，于是我写了一个番外，Another-World。”汉子皱眉道，“我不跟你们说了，我得赶紧把它赶完，我的时间不多了。”
　　汉子刚说完，身体立刻失去颜色，像是抽走了灵魂。
　　失去颜色的小人在我们面前左摇右摆像个不倒翁似的，晃啊晃着，突然开始吃手。这猝不及防的卖萌让我不禁有些恶心，小人吃了大概几分钟的手后，突然原地做起了广播体操，像是在舒展筋骨。我们面面相觑，直到小人一套做完，不由脸色一变。
　　小人原地不动，直愣愣地看着我们，嘴角带着诡异的笑意。
　　我们被它笑的毛骨悚然，小人却做起了起跑姿势，箭离了弦，我们追着箭。万万没想到，这箭还会拐弯。
　　我们跟着小人的S型跑位，看着它在笔直的平行线中间抖动前行。
　　从前方传来一阵锣鼓声，震耳欲聋，惊天动地。
　　我们跟着小人来到了一处高台前。
　　台上是落下的帷幕，我们到的时候，帷幕正缓缓拉开。
　　“欢——迎——收——看——樱花——背——后——的——故——事。”
　　台上站着一个小人，留着及腰的长发，脸上带着“绅士“的笑意。它说完之后向我们鞠了一礼，从舞台右侧退场。
　　“从前有一个男人……”舞台背后传出了电子声，它冷漠又平静，一字一句，念出了这样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男人，他是个胸中饱含梦想的家伙。小的时候，父母在外，爷爷奶奶把他抚养大。”
　　台上又上来了两个小人，一个头发盘起，打扮成老妪模样，扶着另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应该就是所谓的“男人的爷爷奶奶了”。老妪在场上绕了半圈，手上就多了个孩子。两个老人将小孩簇拥在怀中，三个人的周边冒出一朵朵小花。
　　“小孩15岁的时候，爷爷奶奶去世了。”
　　台上的小孩拔成跟老妪一样高的时候，两个老人抖了几抖，倒在了台上。后台上来了几个小人吭哧吭哧搬走了它们。
　　“爷爷奶奶去世以后，小孩没有钱也没有房子，只有一支铅笔。他被父母接走以后也没有上学，每天用铅笔在石灰刷的墙上画画，再擦掉。”
　　“梦想从乐趣中产生。”
　　“‘我想当一名漫画家。’长成男人的他在有一次看到书店里的漫画时，如此说道。”
　　“于是男人白日干着廉价的粗活谋生，晚上便熬夜创作。”
　　台上分为两个场景，左边是一堆砖头，右边是一张小桌子，桌子下面一个小板凳，上面一套漫画专用画笔。
　　“几个月后，他用平日积攒下来的钱买了一套西装，带着自己的作品去了一家漫画杂志社，一个编辑接见了他。”
　　台上的小人面色羞怯又扭捏，时不时理一理胸前的领带，坐在它对面的另一个小人一脸严肃地看着手中一沓纸，半晌它说：“画的很好，但是剧情还要再改。”
　　“男人去了很多次，编辑从来没有停止过夸他，却也一直让他改剧情。”
　　台上灯光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如闪电。而编辑的话对于小人来说，则如雷鸣，一次又一次地震击它的梦想。
　　“修改了无数次的剧情，终于在一次与编辑的会谈中，被认可了。”
　　台上的小人蹦蹦跳跳，兴奋异常。
　　“漫画出版，读者却不买账，最大的问题还是出在了剧情。‘你这种人不适合讲故事。’男人收到了编辑们的一致评价。”
　　“灰心丧气的男人来到海边散心，遇到了一个美丽的拾螺姑娘，她的头发凌乱，额头上还缀着汗珠，但她明亮的眼睛，与大方的笑容却俘虏了他的心。”
　　台上又上来一个麻花辫小人，小人背后垂着一顶草帽。两个小人很快面对面，手牵手，互相看着对方，脸上露出了相似的笑意。
　　“两人很快结婚，生有一女，女儿和妻子长得很像，明艳动人，朴实勤劳。妻女支持他的漫画梦想，但家中贫困，一心是梦想，一心是生活，男人抛弃了梦想，选择了生活。”
　　台上的小人不停地转圈圈，越转越快越转越快，然后朝着面向家人的那一方，停了下来。
　　“男人从此白日工作，晚上兼职，双份工资，仍显低薄。一日，往日接待他的编辑来见他，说欣赏他的画功，如果他愿意，他可以为他介绍一份兼职，报酬不低，内容是帮人代笔。”
　　“男人被金额打动，用画画来挣钱一直是男人的理想生活。后来男人发现，他在代笔的这部漫画，作者有很多人，有人负责剧情，有人负责作画，这些人的工资由明面上的作者付给。乱七八糟的碎片拼凑出的作品，凭借精美的画功博得了好评，但剧情问题一直为人诟病。”
　　“于是，人数缩减成三人，一人负责剧情，一人负责作画，一人负责经营。”
　　“三人一起，创作出了一个故事。”
　　“名为，《樱花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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