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情钟

　　乔嫣然起身快步走出食堂才按下接听键并自觉切换了视频模式，叶立文微低着的脸和一堆照常煞风景的文件一同出现在视线里。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舍得抬起头来看一眼手机。
　　“新生生活体验得怎么样？”
　　乔嫣然听到钢笔轻扣的声音，这令人十分愉悦，毕竟在她不长不短的印象里，叶老板向来以公事为重。
　　“舒服极了，没有叶先生每日三令五申吃药睡觉的日子，快活得和神仙一样。”
　　“你呀，还是别高兴地太早，我过两天就回去了。”
　　嗯？那天去机场送他明明听他说起码半个月才能回来的。
　　自以为聪明一闪而过的疑惑，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在内行人面前耍耍小伎俩。
　　叶立文笑了笑，这让她想到一句话叫“回眸一笑百媚生”，看他笑可比追电视剧有意思多了。
　　“爸让我回去准备一下交接的事，以后应该会一直留在A市了。”
　　叶立文的言外之意大概是他放弃了美国整个区域CEO而选择回到这儿来当个分公司的总经理，乔嫣然心中升腾着一股被重视而油然而生的幸福感，这种幸福感充斥了由她及外方圆十里的空气。
　　“那...我等你回来。”
　　乔嫣然向来是不太会说太过肉麻的话，叶立文这种打小含金汤匙长大的人也没少听露骨的情话。
　　她能深切地体会到他父母的无条件接受并喜爱，是源于她在本质上懂得收敛，以及愿意花时间和精力陪伴。
　　乔嫣然也一直认为自己还算是能比较准确地把握叶先生的心思。
　　乔嫣然比叶立文小了整整七岁，毕业后叶立文第一次领她回家，她就对他的父母产生了莫名的好感，这种好感完全打消了总裁小说里所描绘的挑剔刻薄的父母所带给乔嫣然的彷徨、忧虑。
　　当她站到叶立文父母面前时，他们上下打量了许久，开口问的第一句话就让叶先生黑了脸。
　　“叶立文，你这算是老牛吃嫩草吗？”
　　为了在他父母面前周到礼仪，乔嫣然最终还是把笑硬生生憋了回去。
　　叶立文牵过她的手在侧座坐下，顺便叫赵姨给她倒了杯茶。
　　“爸，她成年了。”
　　叶千铭仍有怀疑地看向乔嫣然，她呢，只好配合地点点头，其实那天离她成年还有两个礼拜。
　　“那也是老牛吃嫩草。”
　　想到那天的对话乔嫣然终于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儿，无厘头的欢快弄得才智过人的叶立文有些摸不着头脑。
　　“想到什么了，这么开心？”
　　“就不告诉你。”
　　乔嫣然傲娇地扭头，叶立文在屏幕那边无奈地摇摇头，在心里轻说一句“小孩子”。
　　“我在柳苑买了套房子，你有空就可以搬过去了。”
　　柳苑离乔嫣然的学校不远，不是什么黄金地段的房子，生活倒也还算便利。但她对叶立文做这种无谓的房产投资还是感到很纳闷儿，不过当她突然想起自己曾无意间提过很喜欢柳苑的设计风格，尤其是阁楼的布局，就有些鼻酸于他的默默付出，原来自己随口说说的话，不仅被他听了去，还一直记挂在心上。
　　“叶先生，你有诱拐花季大学生的嫌疑哦。”
　　“我征求过岳父大人的同意了。”
　　乔嫣然微张着嘴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心里暗骂自己的父亲居然就这样把自己给卖了，难道都不用考虑她身心的发育吗？
　　她正这么想着，脸却不自觉红了起来。
　　“你在想什么，叶夫人？”
　　乔嫣然仿佛被看穿心思的小孩迅速别过脸去，却依旧被那声“叶夫人”狠狠戳中了内心。
　　“我...我会尽快过去收拾好东西。我先挂了，你...你晚上早点休息。”
　　没等叶立文回答，乔嫣然就匆匆挂了电话，紧张得手心冒了层薄汗，她应该是很期待和叶立文在一起的两个人的日子。
　　等她回过神儿来看到叶立文发来的简讯，仅短短八字:
　　记得吃药，按时睡觉。
　　从前乔嫣然向往的是大学毕业后找一份拿得出手且稳定的工作，以挽回乔林这么多年来被她败尽的颜面，也从没想过在这么早的年纪就定下心来，渴望结婚。
　　她从来不屑于和乔林出去参加什么商业聚会，对跨越太平洋去吃顿饭这种耗时耗钱的事儿就更没兴趣，若不是乔林难得一见的强制性要求，她可能不会踏入那天晚班飞美国的头等舱。
　　登机已经是深夜了，舱里也只有那么寥寥几个人，叶立文就坐在乔嫣然旁边，点着悠黄的护目顶灯看公文。
　　果然一直以来都是工作狂。
　　十几个小时枯乏的飞行让乔嫣然有点兴致缺缺，虽然忙于备考，竟一本教材都没来得及带，只剩看完了的全英版《PrideandPrejudice》，为了消磨时光便也不得不拿出来“重温”一遍。
　　“你都看得懂？”
　　叶立文的话听不太出来到底是陈述句还是问句，但乔嫣然并没有纠结语气的问题，她脑中闪过的第一反应是：这个男人的声音真好听。
　　“没什么障碍，只是偶尔也会碰到几个眼生的词。”
　　乔嫣然很如实地回答，她本来就打算念英语专业，如果非要跟乔林的职业挂上什么钩，起码可以当个商务翻译。
　　“你看起来还很小，嗯...高中生？”
　　“你看人的眼光还挺准的。”
　　两人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攀谈着，整个过程还算得上愉快。
　　原来叶立文是土生土长的A市人，只是大学念完后就留在美国积攒些工作经验和人脉，那时候的他对全美收益这块肥肉还是十分觊觎的吧。
　　临下飞机前叶立文要了乔嫣然的联系方式，说是缺一名文案翻译，如果她有意向，至少可以给她提供一份工作。
　　乔嫣然当时想他不至于对一个高中还没毕业的未发育成熟少女有什么企图，所以老老实实地把手机号码报给他，却一时没想到他是在美国待过将近七年的人，他看不懂的文案，又怎么是她能翻译的。
　　“诶，你叫什么？”
　　这时乔林刚好过来帮乔嫣然拿包，她只是匆匆丢下一句“乔嫣然”就下了飞机，也不曾问他叫什么。
　　“然然，他谁啊？”
　　“不认识，刚开始只是为了打发时间，后来发现还是个很有学问，长得又体面的才子呢。”
　　乔嫣然当然是很认真地犯起了花痴，想这一段偶然的飞行能有一个养眼的人坐在身边也还算值得说道说道的经历。一想到顾倾城听故事的脸，她就有些兴奋难耐。
　　“你呀你。”
　　父女俩在美国待了三天，果然如乔嫣然所料，她就是来当专职翻译的。为了不枉此行，她求了乔林去刚好赶上的演奏会，是RobertSchumann特别专场。
　　乔嫣然怎么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叶立文，和一个年轻的中国女人一起。后来她知道，那女人叫顾棘，满生荆棘。
　　对于这种有美人在怀的成年男人，乔嫣然本无意打扰，奈何发愣的眼神被抓了个正着。
　　那个女生有一种很独特的，空洞的特质。
　　你用肉眼能捕捉到的，只有□□的信息，再无其他。
　　“乔嫣然？很巧。”
　　嗯，的确很巧。
　　“你也听舒曼吗？”
　　“Vicky喜欢，我陪她来的。”
　　很好，简洁明了一句话交待了两人的真实关系。乔嫣然还以为他的眼里只有工作，竟忘了铁汉也会绕指柔。
　　她也无意再多说什么，拿了票准备入场，突然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简讯:不知那天在飞机上的提议，乔小姐考虑得怎么样？
　　乔嫣然下意识回头看叶立文，他正搂着身边的女子低语些什么，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女子当时的神情，大概就只能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真的是要在很喜欢很喜欢的人身边才会不自觉地流露出那种并不迫切想要让人知道却显而易见的满足。
　　“高考前无任何其他打算，谢谢。”
　　系统提示对方接收到消息时叶立文正好经过乔嫣然身边，尽管无需听到那声提示音她也知道是他，可还是很奇怪一个至少在她看得到的层面上过得井井有条一板一眼的人怎么会专门去改手机的默认消息提示音。
　　如乔嫣然所料，她最中意的演奏会演奏了她最中意的《梦幻曲》，外国人的普遍高素质也使得整场演奏会观众都可以沉浸到自己由心而发的情绪里，人们对于艺术的欣赏并不局限于表演形式和表演曲目。
　　中场叶立文接了个电话就出了演奏厅，大概是好不容易摆脱了公务缠身来陪陪情人，却没想到还是被捉了回去。
　　看着他消失的门洞乔嫣然竟有些出神，脑子里总也闪过一个词，叫作“情窦初开”。
　　下半场还没开始，那女人招手示意乔嫣然坐到她身边去，叶立文不在倒也不会显得尴尬，乔嫣然也就没有忸怩地应了她的邀请。
　　初见时乔嫣然只觉得她很适合穿红色，此刻才发现，是红色适合她。
　　一张在美国生长张扬的脸，以及傲人的身材，她心中暗自腹诽那女人看上叶立文的品味。
　　“我叫顾棘，荆棘的棘。”
　　“乔嫣然，巧笑嫣然的嫣然。”
　　顾棘的中文比乔嫣然想象中要好很多，并没有很浓重的异国口音，或许也是为了磨合与叶立文的关系，不得不苦下功夫。
　　“我想你和叶应该是朋友，在大厅的时候。”
　　“只在飞机上见过一面，不算朋友，倒是你，原来他喜欢你这种风格的。”
　　空气中弥漫着八卦的味道，顾棘原本生光的双眼却随着下半场开场逐渐安静的观众黯淡了下去。乔嫣然竟难测她神情的变化到底意味什么。
　　音乐刚响起时顾棘突然拉住乔嫣然的手，又松了力道。
　　“叶不是我男朋友，我们两年前就分手了。只是我还喜欢他，他也仅是出于那段感情来陪陪我而已。”
　　接下来的时间里乔嫣然心中五味杂陈，这么骄傲的女人在那一瞬间的无力被自己全部感知，甚至能想象到是在多少无用功的挽留后才有了她如今这张人皮。
　　叶立文没有来接她，乔嫣然和顾棘互关了Facebook。背景图上的她笑得灿烂明媚，只是左下角未截清的肩膀出卖了这笑容的原因。
　　人总爱留着老照片。
　　乔林刚发了简讯过来，司机的车就停在了乔嫣然面前。她并不客套的地请顾棘到酒店去休息一下，顾棘拒绝得干脆，她便只好上了车。
　　“还喜欢就去追回来啊，我都懂的道理，你怎么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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