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沉沉玉生烟

　　上山的路由开阔平坦转为崎岖陡峭，两旁的树林也逐渐变得茂密幽静，白皎牢牢抓着润玉的手，踏上铺满落叶通向山顶的石阶梯。林子里时不时跑出来几只膘肥体壮的梅花鹿和野兔，在他们面前一闪而过，又飞快躲进了另一边的树林里。
　　白皎停下来，歇了歇说道：“看，我们这里梅花鹿的体型比你的魇兽可不差吧。”
　　润玉在她身旁帮她系紧快要松了的大氅，“是，确实个个都很健壮。那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快了，再爬几百个台阶就到了。”她抬头向上看去，大概估算了下。
　　“为何不直接飞上去？这样能快许多。”润玉走了那么久倒也没觉得什么，就是担心她才伤了根基，这会子又费力爬山会累到自己。
　　白皎没回，只是拉着他提起一口气就往山上跑去。润玉也就由着她这么带着自个儿像凡人一样跑了起来。果然如她所言，没多久就穿过树林来到了山顶。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无穷无尽，鲜艳夺目的红梅林，那梅花开的正旺，一簇紧挨着一簇，像冬日里燃烧着的火海，看得人心里暖暖的。山巅上的温度比山下低了不少，地面与花枝上早已结了不少白色冰霜，衬得红梅更加鲜红如血。
　　白皎喘了几口气，指着眼前红梅献宝似的说：“怎么样，这样的景色还是值得花些力气爬上来的吧。”
　　润玉也被这么大一片红梅林给惊艳了，回道：“确实值得。”
　　“这片红梅林是我一万岁生辰时，舅舅舅母还有曦月，我们四人亲手所植，养了好多年才肯开花，所以往后每年的生辰我都是在这里过得。”她边解释边绕开几株梅花，往里走去。“这次我也想带你来看看。”
　　白皎带着润玉走进梅花环绕的凉亭中，那里摆着一张方桌，几把竹椅，旁边还围着几只火炉。她施法点燃火炉，又变出一壶新酒在炉上滚着，润玉顺势坐在她的对面，欣赏外面美景。
　　“昨日是你的生辰，没想到却因为雷劫错过了”，他突然惋惜道。
　　白皎将壶中酒滚了滚，斟了一杯递过去，“无妨，往后生辰多着呢，还怕没机会一起过么。”
　　润玉接过，却并未先喝，只是从袖中拿出一根细长条形的东西。白皎看着眼熟的很，接过一瞧，不正是她之前没写完的那根竹简么。可她再仔细一看，那“执子之手”的后半句“与子偕老”已经被人悄悄补全了。
　　“这是……”
　　“你当时未说完的话，就由我来补全吧”，润玉此刻的眼神像喝了十壶桂花酿一般。
　　白皎抑制不住嘴角的上扬，晃了晃手里的竹简，“这个就当生辰贺礼吧，我觉得不错。”
　　两人相视一笑，举起面前的酒杯碰杯后，双双饮尽杯中温酒。新酒与火炉驱赶了身上的寒意，空气中满是梅花清香。
　　突然不经意间，亭外开始零零落落飘下细细的雪花。慢慢的，雪一片片逐渐变大，密密麻麻，像月宫里被月兔摇动的玉树琼花，洁白无暇的花瓣漫天飞舞着落下。
　　“哇，下雪了！”白皎一下站了起来，跑到亭外，“今年的第一场雪啊，来的还真是巧！”她不由自主的抬头望着天空，任由雪花划过脸庞，落在她的肩头。
　　润玉跟着一道走了出来，此刻的红梅夹着白雪，伴着新酒、火炉，和眼前的心上人，一切一切都是那么尽如人意，美好的像一个梦一样。
　　“快点进来，别着凉了。”
　　“哎，来了。”
　　白皎玩了一会就跑了回来，“好开心啊，今天不光顺利订下婚约，还赏到了初雪。”她直直的站着，看着润玉走上前来轻柔地帮她拂去头顶的雪花。
　　“恩，我也没想到，族长和夫人会那么轻易就答应了”，润玉拂去雪花后顺势将她搂在怀中，暖着她微凉的身子，“还以为要过五关，斩六将才能将你这个未来族长娶了。”
　　“是啊，顺利得我都有点不敢相信了。”
　　“那你们还不得感谢我！”梅林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然后一抹紫色身影窜了进来。
　　“曦月？”
　　两人看清来人后，又发现不止他一人，身后还跟着子墨夫妇，便羞涩的松开了彼此。
　　曦月走进来看到桌上的酒便倒了杯，“你是不知道，我爹娘听我说完，差点没惊的掀了房梁。”
　　身后走进来的子墨坐下咳了一声，“月儿！”
　　曦月吐了下舌头，就乖乖坐着喝酒暖身子。舅母手里端着一个托盘，小心地放在桌上。白皎凑近一看，里面放着一盘精致的糕点。
　　“生辰快乐，和往年一样的梅花糕，快趁热吃吧。”栾凝记挂着白皎的生辰，以往每年这个时候她都会来这里采摘红梅给她做这道糕点，也算他们冬日里的一道特色。可自从白皎去历劫后，她就好几万年不曾做过，昨日火急火燎拉着夫君赶回族里想给她做，却没见到她人。
　　白皎拿起糕点咬了口，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绵软酥甜。“你也尝尝这梅花糕，每年我的生辰必备。”她下意识地递出了手中半块糕点。
　　润玉倒也不嫌弃，直接就着她的手吃下了剩下的糕点，期间唇瓣有意无意地碰到了白皎食指。那梅花糕刚入口就是满嘴的梅花清香，随着齿间的咀嚼就会带来丝丝甘甜。白皎一开始以为他会自己接过去吃，却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姿势喂了他，那指尖传来的温湿触感让她耳根一下烧了起来。
　　“啧啧啧，某人这耳朵红的都快赶上外面的红梅了。”坐在旁边的曦月看的是一清二楚，忍不住调侃道。
　　白皎赶忙拿起糕点抬手就塞进了他嘴里，“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曦月被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见始作俑者毫不在意，只顾着转头问自个儿的心上人，“好吃么？”
　　润玉细细品了一番，“齿间留香，回味无穷，确实不俗，我很喜欢。”
　　见他喜欢，白皎眼珠一转起身说道：“那我去多采点梅花，这样带回天界既可以插瓶观赏，又可以给你做梅花糕，一举两得。”顺势便踢了踢旁边的某人，“这糕你也吃了，过来一起帮我采吧。”
　　真是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曦月认命地站了起来，嘴里嘟嘟囔囔着：“又不是做给我吃的。”
　　“不是做给你吃的，你也吃了，还抱怨什么。走吧，走吧。”白皎拉着他往亭外走去，润玉本想一起跟着，却又听她说：“你就坐着吧，我和曦月去就够了。”两人走进林中，认真地挑选起了红梅，亭中便只剩下了润玉和子墨夫妇三人。
　　见两个小辈走了，一直没出声的子墨开口道：“陛下。”
　　“恩？”族长的声音让润玉追随白皎的目光收了回来，“族长何事？”
　　“请恕臣无礼，接下来的一番话，我是以白皎长辈的身份说的，希望陛下能听我一言。”
　　润玉正了神色，看着族长道：“我洗耳恭听。”
　　“当年皎儿的母亲因为一些旧事生她时血崩难产而亡，她父亲悲痛难忍也跟着一道去了，临终前还给她取名白皎，就是希望她以后的人生和感情都能像云间月亮一样洁白无瑕、光明璀璨。皎儿成年后，有一次我给她推演命格时，发现她天生没有情根，我怕她将来受人蛊惑，不得已给她戴上了锁心铃。”
　　周围火炉时不时传来炭火燃烧的噼啪声，润玉安静的听着族长诉说白皎的往事。
　　“后来因着她的血脉，注定要去历劫。不知道是不是造化弄人的缘故，她好死不死历的还是情劫。没有情根却历情劫，所以这一去就辗转蹉跎了七万年，我想若不是遇上你这个命定之人，估计她还有的等。因祸得福，这一劫历完还顺带着补全了她缺失的情根。”
　　说到这儿他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润玉的肩膀，“听月儿说这铃遇到你后就响了，这也是我们为什么轻易同意你们的缘故。”
　　润玉心中也有一杆秤，知晓族长夫妇松口答应的主要原因，“那族长的意思是......”
　　“我说这番话只是想提醒陛下，我们答应并不是因为你的身份，也不是因为你之前说的话，只是我们相信老天和白皎的选择。所以谁都有过去，我不会因为一些陈年旧事而对陛下有什么歧义，只盼陛下能如自己所说，斩断过去，珍惜眼前。”子墨收紧了润玉肩膀上的手，郑重地说道：“不然我麒麟一族必不会与天界善罢甘休。”
　　润玉理解族长的用心，这些年他们夫妇差不多就是白皎的父母，她的人生大事，自然什么话都要说清楚。他起身以晚辈身份行了一礼，“润玉心中坦荡，言出必行。”
　　子墨满意地看着眼前积石如玉，列松如翠的男子，其实除了那件事以外，润玉真可算得上是顶顶好的夫君人选，为人处世也是妥帖得当，滴水不漏。他面上神色松了下来，语气温和，“好了，我们去和皎儿一起折花枝吧。”
　　润玉点头正准备走出凉亭，栾凝在他身后说：“下次见面记得改口叫舅舅舅母哦，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他脚步一顿，心头暖意上涌，背对着回道：“恩，舅母。”
　　“这些够不够？”曦月怀中抱着大半捆梅花枝来到白皎面前，就见她意兴阑珊有一下没一下的折着梅花，于是不解地问道：“怎么了这是？”
　　白皎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担忧，“我猜到舅舅可能有话要和润玉说，所以就把你支开了，现在不知道舅舅会不会为难他啊？”
　　曦月取出一枝梅花敲了一下她的头，“瞧你担心的，这还没嫁过去呢，就开始护起食来了。放心，我爹娘有分寸，不会吓跑你的未婚夫的。”
　　两人正说着呢，就听到身后的雪地传来咯吱咯吱的脚步声，白皎一回头就看见他们三人走了过来，于是溜到润玉身边在他耳边轻语：“哎，刚刚舅舅舅母没为难你吧？”
　　润玉边伸手折下树上的梅花边说：“没有，他们只是嘱咐我以后要对你好，不然就不会放过我。”
　　白皎松了口气，又开始嬉皮笑脸起来，“哼，这还用他们说么，以后你要是敢对不起我，我就......”
　　“就如何？”
　　“就......那我就去昆仑山顶再受一回天雷，要么就劈死我，要么就把对你的情意劈个干干净净，再也不想起你了。”她想了半天终于憋出了这么个威胁人的说法。
　　润玉原本还在和白皎打趣，听到她这么说后神色一下就变了，低头严肃地盯着她的眼睛说道：“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许再有这样的想法！”
　　见碰到了他的逆鳞之处，白皎赶忙给人顺毛，“好啦，我知道，接下来的千年万年我一定好好陪你走下去。”
　　这一幕让一旁的曦月听得直直感叹：“哎哟，这一句句话说的，听得人可真是羡慕死了哟。”
　　舅母想到了什么，插了一嘴说：“那你还不赶快去找自个儿的媳妇儿，白长这几万岁了，你表姐可终于不用我操心了。”
　　曦月没想到这催婚的火势烧到了自己身上，于是赶忙躲在润玉身后，“哎，急不得，这种事要慢慢来，你说是不是表姐夫。”
　　润玉坏心一起，跟着打趣道：“小舅子若是以后看上了哪家仙子尽管开口，能帮的我自然会叫叔父月下仙人帮忙的。”
　　“是啊，润玉的叔父可是月老，这走个后门，给你牵根红线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白皎一道煽风点火，存心臊起了他。
　　“这......这还没成婚呢，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舅舅见状也加入了进来，欺负起了自己的儿子“以后润玉就是一家人了，怎么能算作往外拐。”
　　曦月头一次这么被围攻，当场便绷不住了，笑着求饶道：“好好好，我认输，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往后可有的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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