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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汀落雨
兰汀城一处戏楼中,戏台上空无一人。
室内无灯火,月光从雕花木窗静悄悄地洒落。
里皇甫律仪坐在戏厅,穿着一袭广袖水云纹白袍,放下早已凉去的茶盏,他轻缓地以一定的节奏,用收起的折扇敲打着掌心。
深蓝长发以水蓝缎带系在身后,垂落的前发微微遮住右目,皇甫律仪秀美精致的面容上,水蓝色的眼眸轻轻眨动。
在脑海中排演一出又一出的戏曲,皇甫律仪试图让自己冷静些,不料依旧竹篮打水,一场徒劳无功,他叹了口气:“这步太险,挚友呀,我们不该走到与鬼云州对立一边。”
想来自己一个唱戏的,本该锦衣玉食好端端地生活着,怎会落到这个境地?谁知一朝交友不慎,小心无端赔上终身啊……
数百年前天魔封尽之战之际,立下的秘约,其约束力早已不若以往,而鬼云州的势力亦多年未现于神州大地。
此番天邪不净之镜现世,谁也说不准究竟是在朝廷的暗许下,又或是何等势力的策动,十二大门派竟隐密修炼邪法,胆敢解封邪器……
──试图从中找寻,数百年前消失的仙道契机。
殊不知首先放出的,却是在封界之争中封印起的邪魔,当场十二大门派中,多有要人心神不守出现空隙,让邪魔给破魂夺舍。
重返人世的邪魔众,更让邪法之火重燃,逃走的魔星狂起杀戮。
鬼云州出手的速度,比任何一方预期的都还来得太快。
暗鬼阵牙的死士刺客,一举猛烈地将形势给撕裂,诛杀魔星,并且不论身份高低,但凡天道罪孽加身者,一盖论斩。
鬼云州一番迅雷似地刺杀血洗后,十二大门派一个不落,皆有死伤,其中不乏菁英高手。
“一步错,步步错。”皇甫律仪这错,说的是十二大门派,他觉着就是如此。
皇甫律仪用扇骨敲了敲前额,脑袋里思索起,这短短时日里的风起云涌。
谁也没料到,十二大门派更在那之后连手,说是要与鬼云州谈判,实则暗谋尽出地下了死手,想灭杀鬼云州首席刺客──黑琥珀。
可笑啊,人家派得出一个黑琥珀还怕没有下一个?
结果却取不下其性命,反而给他给杀了各大门派拼命护着的,那些个被魔星夺舍,身炼邪法的数名要人门徒,其中甚至包含鹏砂阁主之独子性命。
多方牵扯的势力,一时之间为求保身,而倒戈反水的不在少数,纷纷抢着与天邪之镜有关联者一作切割两断。
人人自危,局势剎时混乱了起来。
“齐天陵必不会轻易放手巫子,这件事,黑琥珀肯定会现身……”
空气微微波动,凭空浮现了一高挑男子半透明的身影,身着一袭染着月白的雪白长袍,墨发高绑,面上带着白玉的半脸面具,看不见容颜。
男子淡淡地说道:“但这我不在乎,我要的是黑琥珀。”
“难道就为了平反那件事?究竟是什么……令你不惜行至这步险地?当年的情义?”闻言,皇甫律仪先像是窒息般地愣了一阵子,才回神抬手掩住半脸,满脸苍白惨淡地说道:
“挚友啊……我虽是已身在你这贼船上,依旧不免怀疑,你是否还保有神智?那换作是我,可是千躲万避也招惹不得的呀……”
“想让这件事真正的结束,得接续宰辅当初的计策。”半透明的人影,神情隐藏于面具之下,他淡然地说道:“一切的乱源是从那时埋下的,这件事至今没有真相。”清冷的语气里,却带着不容驳回的决心。
皇甫律仪苦笑了下,并未再多言。
三弦铮鏦之声响起。是暗号,短促地响了三声。
皇甫律仪抬眸和人影对上视线,时间又更加接近了。
要想让真正的幕后黑手浮出台面,无论多么险的棋,始终也得率先落下一子。
男子墨黑长发的末端又再浅透了些,半透明的身影渐薄,他轻声地说道:“就任那尘埃扬起,看这次第,谁还能独善其身……”
“你的真身几时到?”皇甫律仪微一点头,看着对方快消失的残影,一双水润的眼眸楚楚可怜,彷佛泫然欲泣,只可怜对方并不领情。
“快了,已过兰汀结界,律仪在一曲唱完前,你可得撑住。”语毕,那人的身影便如镜花水月的幻影般,消散无踪,徒留下一把冷淡的月色。
。
入了兰汀城后,祁常天和殷小骨,两人一同藏身于一处楼阁之中。
在这按兵不动之际,祁常天怀中抱着细剑罗织无命,手上握着狱雪交给他的铃铛,恍惚间思绪飘回了分开前狱雪的话。
“他们越是想藏他,也只是令我们更快找到罢了。”
那时狱雪一张霜雪般冰冷的面容,语气平淡地说道:“有风流动的地方,就有消息,而人心永远是变化万千的,在这人世间,即便是死人,也未必能守住秘密。”
“有人不想让他死,届时……他们势必会出奇策,将我等分开,最不济,也必将以我为目标攻来……”狱雪敛下目光,续道:“切莫错失此机,你若想将那人带回,这是我所能推测的最佳良机。”
──“如今还有人需要他活着,若再慢些,怕是连白骨都不会留下。”
──“两者之中,你必得抉择其一,不要犹豫。”
为何事情能如此肯定?为何会如他所预料地发展?这件事情直到很后来的某一日,祁常天才终于明白过来。
那时候,祁常天一双绿眸寻思地望向狱雪,然而对方并为再多做解释。
祁常天回过神,转头望向殷小骨,只见黑发小少年抱着双膝,倚着墙坐在一旁,稚嫩的面容上平静无波,抬头远望着天空。
窗外可以俯视一整片城区。
只见今晚的兰汀城即是个死城,宛如空无活物的牢笼之阵,虽可见星点灯火,一处一处地燃着,却是不知是在为何物提供一丝明亮的视野。
天空上乌云渐渐聚拢,月光渐消,一时之间,周围更加深暗些许。
。
深夜,乌云盘踞在兰汀城上空。
当雨水簌簌落下之时,姬商手中的骨笛,第一次在今夜里吹出了声响,清亮的笛声中伴随着虫骨的啸鸣,丝毫不受雨水阻碍地传出。
湘骨笛的幻阵,随之悄然展开。
同时城西北方一处宅子里,犹如回应一般,传出三弦的奏音,两声相交深深浅浅,术法相震,竟是第一时间谁也探不出谁在何方。
“……三弦?千鸦门的人?”狱雪取出黑纱蒙住下半脸,一挑眉扫向兰汀城西北方。
姬商放下横在唇边的笛子,心头蓦地闪过一丝诡异的感觉,他顿了顿才言道:“放心,还不敌我,只是……”
身着贴身夜行衣一身黑的狱雪,瞇起夜色中愈显深邃的紫眸,开口反问道:“哦?你会还纳闷来着?他们的目标?”
望着让让面纱遮着面容的狱雪,缓步走入雨中,姬商却不知为何,忽地觉得狱雪在笑。
姬商摇了摇头,挥去心中奇怪的想法,回应道:“不,目标铁定是你,城外还有人在靠近,你多少再小心点。”
“我自有分寸。”狱雪回头瞥了姬商一眼。
穿着黑皮革靴的足尖一点,高高跳起,狱雪纵身一跃,跳下尧峰塔,身影无声地消融在黑夜之中,只幽幽地传来声音:
“吹好你的笛子,待我信号。”
。
说来不巧,作为黑琥珀连挑十二大门派一战时的观察者,皇甫律仪远远地见识了整场战斗。
这刺客黑琥珀,就是个人不可敌的怪物。
并且这回鬼云州出来的人,可怕的可不止黑琥珀,皇甫律仪心中叹气着,全盘紧密的计策,组织行动的高手,还有数人。
……当真深不可测。
坦白说当皇甫律仪应下此事后,发觉或许得要拦下黑琥珀之际,他简直觉得自己是疯了的。
但却是如同他的挚友所言,这个任务非他莫属,皇甫律仪向来文静自持的脸庞上,不禁染了哀愁的神色:“哎,晓吟兄弟,我这条小命,首先得靠你守住了,你施术可别有个万一,让人发现咱们了……”
“啰嗦。”一双灰眸半敛,被唤做莫晓吟的清秀黑发男子,一面奏着三弦,一面咬牙切齿地骂道:“唱戏的……快、动、手!”
听着莫晓吟的回话,皇甫律仪回头一看,立时便收起了打闹的心,只见莫晓吟分明未入雨中却浑身湿透,像淋了遍大雨似地,冷汗还滴滴顺着他苍白的下颚低落。
皇甫律仪伸手抓乱自己一头整齐滑顺的深蓝长发,深呼吸一口气,水蓝灵光环身而现,而后隐去,倏地,室内起了旋风,将掩住他右眼的深蓝发丝给吹起。
指甲修剪整齐的纤长手指执着扇骨,他姿态优美地右腕一旋展开扇面。
皇甫律仪出手了。
当第一把扇面之上,金色铭文亮起火芒,兰汀城中八方位顿起暴风。
身在鬼云州高人的骨笛幻阵之中,皇甫律仪强起阵中之阵,一时之间搅破乌云的龙卷,直冲天际,雨丝斜飞凌乱,间隙之间,月华斑驳地落下。
兰汀城半空中剑华清光数百乍现,地面上人声寂静。
早知这原就是个请君入瓮之计,而戏子们已全数到场,幕高揭而戏曲唱,他皇甫律仪在此就得当个搅浑水的,尽最大可能,让场面混乱加剧。
第二把折扇出现在他的左手上,他浅水蓝眼眸中丧失聚焦,霎时间兰汀城中一切的动静,皆在他的掌控里。
……在哪里?目标到底在何处?皇甫律仪将神识,混入风雨之中,寻找笛声的来处,他左手扇面上,螺旋的花纹旋转了起来,发出细小亮光,宛如一汪浅水波光粼粼。
莫晓吟和皇甫律仪背靠着背,施术抗衡着鬼云州的刺探,手中的三弦弹奏着秘曲──暗夜鸦羽,极尽所能地隐去两人的踪迹。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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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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