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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下良人
狱雪这回清醒后，自颈上的灵器银鸢环，隐约能感受到，与常羽仙君系出同源的灵力波动。
在进入樊境之前，这是狱雪不曾察觉到的，想来亦应是常羽没有隐藏的意思。
“仙君若没有要事，我可先告辞了。”
抬手扎起黑发，狱雪叼着发绳站起身，探手穿过长袍一边的袖子，道：
“……仙君方才踩着的那小子，说来还算乌翎的义弟，您老有事尽管冲着我来，可别太欺负他了。”
常羽仙君化做的乌鸟转了转头，振翅飞到乌逢花一旁，端详几眼，道：“难怪，看着也还顺眼。”
见状，狱雪轻蹙眉头，却是未再多言。
这些个活了千百年的先代数者，心里所思往往复杂得难以推断。
但就凭在樊境之际常羽仙君的所作所为，以及野浦妖君与其对话，狱雪认为他应是没有敌对的心思。
然而，即便狱雪对常羽仙君与乌翎之间的过往有所推测，在对方亲自开口之前，他并不打算冒险提起。
转身离开房内，狱雪掩上房门，踏着无声的步伐前行。走出了这厢，庭院里月色如水，夜晚的凉风带着露水的湿气。
狱雪在小芒兽黎星的识海之中，留下一只纸鹤，那乃是气息微弱得几不可察的追踪符，此刻也几乎消散得七七八八的。
无妨，正如狱雪的推测。
朗漉八成会挽留乌逢花待在自己的地盘上，而那单纯地以直觉行动的小子，则十有九九会毫不客气答应。
──即指，朗漉此刻肯定就在附近。
追踪到朗漉的确切位置，狱雪足尖轻点，穿着一袭翠袍的身影，顿时融入深深夜色，如迅急之风，潜入眼前的楼阁之中。
朗漉搁下笔一抬眼，便看见狱雪坐在窗台上。
双方目光交会，狱雪挑了挑眉，但看朗漉一身齐整的衣袍，也不见睡下过的痕迹，忍不住心道：“樊境地底一战的消耗，居然这么快便缓过劲了么？”
拨开窗纱，狱雪动了动撑着下颚的手指，随意地问候道：
“夜既已深，居然还没睡下么？”
朗漉仍是那副黑发浅束的模样，五官深邃的俊美面容上，一片平静沉着，好似全然不意外，见到狱雪的悄无声息地出现一般。
朗漉站起身，走至窗边束起纱帘，点头道：“只等你来。”
狱雪本想警戒地维持着与朗漉之间的距离，他可已上过两回那金链子的当，一旦起了戒心，便没可能再让人轻易得手。
就在朗漉的眼神与狱雪对上的瞬间，狱雪的身影转瞬间化为一阵残影。
──但果然，这还是太不符合自己的性子了。
心中想法起头的瞬间，狱雪已先发制人地行动了。
“朗漉，交代明白来，你那金链的实相为何？”狱雪冷声道，剎那间白炎之链封锁住敞开的窗台，这房内一角，已让他设下的结界隔开。
狱雪可不希望今夜的谈话，让谁给听去了──好比可能还在此地的，戚珣或祁常天。
掌心上的白蛇芒星纹路闪过微光，他抬手将朗漉抵在窗台边的墙上，低声道：“那并非术法，天下能束缚我至那般地步的术法，绝无瞬发的可能，那，究竟是什么？”
毫无温度的白炎，漫过朗漉背抵着的墙面，身前则是狱雪一脸严肃的模样。
“总是要让我挽回点脸面吧？宫主大人。”啧，这该死的身高差，狱雪抬起头瞇起深邃的紫眸，瞪着快高上自己一个头的朗漉，续道：
“我可是恶名鼎鼎的鬼云州第一刺客，让你给暗算了两回，总不能就这样算了？”
朗漉无奈地偏过头，几缕溜出发绳的黑发顺着锁骨滑下，拂过狱雪的面颊，他凝目望着对方，缓声道：“……不然，你想怎么着？咬我么？”
过于接近的距离，让狱雪甚至能从朗漉缀着泪痣的浅金眼眸中，看见自己的容貌，倒映在其中。
“今晚你若不肯给个说法，我是没可能轻易放手的……”朗漉你别想简单糊弄过去。
──咬人？
说着，狱雪一愣，倏地缩回了手，紧张地说道：“……你……不，我，我什么时候咬人来着了？”绝对，没可能，是他在芒兽里的事被看穿了？！
“谁知道呢。”见状，朗漉一脸无辜地道：“东西可还你了。”
“你说什么？”狱雪疑惑地顺着朗漉的目光，望向方才缩回的手。
只见修长的手指上，稳稳地戴着一枚蛇鳞戒指。正是此前分/身消散前，狱雪寄放在朗漉身上的随身之物。
狱雪默了默，论身法之快，他往往在对敌之际有近乎十成的把握，但唯独对于朗漉，他总是看不清深浅。
──这是何时戴上的戒指？
今晚看来是问不出个所以然了，狱雪瞥了朗漉一眼，便弹指解开结界，退开来几步，闷头倒在一旁的柔软的床榻之上。
朗漉果不其然地说道：“关于金链之事，我无可奉告。”
“嗯。”
狱雪不再追问，仅是打了个哈欠，趁着在床榻上的芒兽黎星睡得香甜之际，用双手捏住它的脸颊，小白豹的脸颊像是麻糬似地，让他给向着两边拉得长长地……
关于那金链，狱雪心里并非想追根究底些什么，而是隐隐有些担忧。
这些年间，平日里执行任务之外，狱雪就是吃和睡，闲来再悠哉地作作死，研究些犄角旮旯里，挖掘出来的奇怪术法，不时引发怪奇现象。
对于各种奇术多有涉猎，正因如此，狱雪格外无法放下心，那般奇异的金链，是否有着同样不寻常的代价？
因为是朗漉，在今夜的试探过后，狱雪已经明白，这是碰触对方底线之事，要想迫使他说出这不想言谈之事，几乎是没有可能的。
──但如若，今时对于朗漉而言，自己不是“言雪”，而是“狱雪”……
狱雪咬紧齿根，挥去这乍起的心绪，转而集中注意力将芒兽黎星的毛乱拂一通，小声咕哝道：“这芒兽幼崽，也未免太能睡了呗……”
“……言雪？”朗漉的嗓音传了过来。
“……怎么？回心转意，想要告诉我了么？”
翻过身，狱雪敛起一双眼尾上扬的紫眸，清丽的容颜映着琉璃灯火的暖芒，看上去比平日还多上几分血色，朦胧间，带着几分妖异的气息。
倏忽间，让朗漉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仿若回到曾经一般。他按了按额角，道：“我能问你个问题么？”
枕在交叠在脑后的双手上，狱雪偏头一笑，说道：“那如果本大爷，说‘不’呢？”
“那就不吧。”
语毕，朗漉坐回桌案之前，手边是方才书写的纸笺，墨迹已干，他将信纸端整地折成三折，收进桌上的小巧木柜之中。
朗漉倒是，颇干脆地就不询问了？
狱雪反而被挑起好奇心地，坐起身说道：“……哦？不问了么？”
“不了。”将手拢在袖中，朗漉淡淡一笑，道：“你不是更该问我，那噬魂渊分离出来的鬼影为何？”
“嗯，确实还是有这一桩事，那鬼影分明让我给封在樊境地底……”
狱雪蹙起眉，指节摩娑着下颚，道：“难道煞鬼之身，能金蝉脱壳似地一分为二，还脱胎换骨不成？”
“那，自然是有原由的。”说着，朗漉却忽地别过头，却难掩肩膀微微地抖动着。
狱雪困惑地问道：“……朗漉？”
朗漉道：“……没什么。”
狱雪见小芒兽熟睡地在床榻上翻了个身，便忍不住伸手捉住它的尾巴，搔痒它的肚腹之间，试图将它逗起，“这小芒兽也太能睡了……”
“约莫是晚上吃多了。”终于止住笑意，朗漉回过头叹了口气，道：“……其实，你能试着告诉我的。”
在床上支着脸，狱雪不解地道：“告诉你什么？”
朗漉道：“我没料到，黎星它居然这般亲近你。”
“这小东西它有么？……慢着，你、你怎么！”
逗弄芒兽的手指一僵，狱雪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破绽──才刚清醒过来的自己，是如何知道那鬼影尸者一分为二的？
朗漉这话的意思，难道不正是识破，狱雪混在芒兽之中的事了么？
还什么晚上吃多了？不就是你要我吃的么？──思绪打结，狱雪百口莫辩地气红了脸，只好举起小芒兽，怒道：“……你明知这小混球它！”
小芒兽这回迷糊地打了个喷嚏，总算慢慢睁开圆润的豹眼，睡眼惺忪地望向朗漉，而后惬意地抬爪洗了洗脸，又再度闭眼入了香甜梦乡。
“起先，我并没有注意到。”耸了耸肩，朗漉无奈地解释道：“只是黎星，它……未曾咬过我。”
闻言，狱雪又是一愣。这些个牙痒的毛绒小崽，不都是动不动，就什么都啃上个几口的么？怎么会是在这种细节上露馅？
手上还抱着小芒兽，狱雪低下头，将脸埋在点点豹斑的蓬松背毛之中，渐渐地，连耳根都泛红起来。
──“只等你来。”
──“……不然，你想怎么着？咬我么？”
原来朗漉早就料到从芒兽识海中，回到自己身躯内的狱雪，肯定会前来追问金链一事，连他清醒的时间都估算到了。
脑内回想着朗漉的话，狱雪只感到更加难为情：“……好样的，宫主大人原来是在调侃我啊！”
深呼吸过后，狱雪将小芒兽黎星放回床上，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是怕你为难，又一时离不开，才只好出此下策，并非刻意偷听的，好么？”
“调侃？怎敢？大名鼎鼎的鬼云州刺客，岂是能容人随意糊弄的？”
朗漉微微一笑，瞇起狭长的浅金色眼眸，认同地点头应道：“我知道，你绝非有意为之。”
“既然，你没有误会些什么，那便好……很晚了，你快睡吧。”狱雪摸了摸后颈，面色尴尬地起身走到窗边，寻了个说辞便想告退，“我……明早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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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花式求收藏、专栏求包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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