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动

　　周末晚上，雷宇在沈一洛家奋笔疾书。沈一洛端着盘透亮的葡萄在他身边绕了几圈，一边吃一遍啧啧的嫌弃“不是我说，你抄的能走心点吗？这鬼画符是给人看的？！”
　　“行了啊，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没看我手都抄抖了吗”雷宇头都没带抬的。
　　他们班主任前段时间有事请假，布置了两个个星期的作业，明天回归就当堂检查。走的时候发下话了：自觉的就勤着点做，检查的时候不合格的有一个算一个，后半期体育课没你们的份了，全给我呆厕所锻炼去，该做的作业的不做，我会让你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作业”。
　　二中的老师很有风骨，能力强学识高，出了事只要不是老师的问题，学校都很硬气保护老师，老师说话也非常有力度，对付学生能以一敌百，二中的优良学风也是在这种强势下才能流传至今。一班班主任刘晴别看是个女流之辈，这整起人来一套一套都不带重样的。即使这样，还有像雷宇这种不怕死的，硬是拖到最后一天赶催命工。沈一洛这个时候就尝到及早做完作业的优越感，看着雷宇苦哈哈的样，心里别提多爽了，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还真能成倍啊。
　　两耳不闻窗外事，争分夺秒塞时间的雷大少在遇见他家老太太的时候也只能放下手中十万火急的事。
　　老太太在外面散步，走远了，走累了，还在街边买了个大西瓜。她想骑共享单车回去，这个共享单车她还没机会骑过，这次也能洋盘一回，奶奶62岁了，精神头好着呢，可手机软件这些东西她一窍不通，就向大孙子打电话远程求救了。
　　雷宇最怕教奶奶辈的用手机了，面对面的还好，你可以一步一步反复教学，就教他奶奶用微信，花了一个下午。像这种远程教学，简直就是鸡同鸭讲，在哪儿下载软件，怎么下，下了怎么打开，打开了怎么注册，注册了怎么用，想想就头疼。这个时候散步的那条路肯定也没出租车了，看着手上白花花的几张a3试卷，只好认命的放下笔，一步一步截图发过去。
　　沈一洛听着他一会儿微信，一会儿电话，手忙脚乱的，凑过来帮忙“我给奶奶弄，你还是赶作业去。”
　　“你就更听不懂她说的什么了”雷宇无奈的摇摇头。几经折腾，老太太终于懂了，雷宇松了口气，让老太太登陆自己的号，等着那边发验证码，半天没个音信。他打电话过去一问，老太太还没找到在哪儿下载软件。他一口老血喷了一地。
　　“算了，奶奶你在那边等等我，我过去接你”再这么远程遥控下去，十天半个月那辆自行车都开不了。他一边收拾东西一遍叮嘱奶奶不要弄了。可老太太不要他过去，说太远，还要等半天，就想自己个儿骑自行车回来，老人倔起来真的是没办法。
　　“我求求您，开不了就算了，我都要哭了。”雷宇一屁股把自己摔沙发里，看着桌上乱七八糟的卷子干嚎了一嗓子。这个时候，沈一洛真的是对他抱十二万分的同情，两秒钟能搞定的事情怕是两个小时都悬，他在旁边听着都头疼。
　　雷宇绝望了，依着老太太的意思在手机上继续从头又说了一遍，也收拾好往那边赶。突然听筒那边传来了转机“哎，小同学，麻烦你过来帮奶奶弄弄这个啊。”
　　电话里换了个人，声音有点奶气，“喂，你好”
　　雷宇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上帝的声音，抓着救命稻草似的激动的说“你好！你好！那个，谢谢你哈，麻烦你帮我奶奶下载一下软件，用我的号登陆了把自行车打开，真的谢谢哈”他真的是由衷的感激啊。
　　“好的，你在微信上把号码发过来，等会儿验证码也在微信上发过来。”
　　雷宇听了连连说好，再三感谢挂了电话。
　　他拉长四肢躺沙发上，长长的舒了口气“妈呀，终于解脱。老太太真是太能折磨我了。”把验证码发过去之后，雷宇又发了一条信息“麻烦你检查一下自行车的刹车，链子是不是好的，小妹妹真的谢谢你哈。”
　　“没事，已经弄好了，自行车也是好的。”
　　雷宇看了眼发过来的消息，打电话过去想亲口再说声谢谢。
　　“宇宇，弄好了，搞了半天原来我没有开数据，怪不得下载不了。”奶奶笑着说。
　　“行，您真能干！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啊，骑慢点。帮你的小妹妹呢？你把电话给她，我再跟人说声谢谢”
　　“他走了，什么小妹妹啊，人是小伙儿，跟你差不多大，刚才你微信上发个“小妹妹”过来，我都不好意思给人道歉了，你长的啥耳朵啊？男女听不出来啊！”奶奶埋怨的挂了电话。
　　得，把恩人给得罪了。雷宇无奈的一笑，不过这声音真的软萌，像几岁小孩的声音，辨不出男女很正常嘛。
　　经过这个小插曲，作业在雷宇眼里也只是个小case了。抄完了作业赶回家已经将近凌晨了，路上寂寥清幽，昏黄的灯光下只有他飞驰而过的身影，夜风清凉如水，吹得人神清气爽。
　　老太太听到开门声出来跟宝贝孙子切西瓜。
　　“你别忙了，我自己弄，你怎么还没睡？”雷宇把书包往地下一扔，接着说“就这个倒霉催的西瓜让您折磨我半天，我可要多吃两块，泄愤！”
　　“就说你们这些年轻人，一点耐心都没有，教奶奶用手机还成折磨了？”老太太把切好的西瓜放桌上。“我都睡过一觉了，这么晚才回来，作业抄完啦？”老太太拿眼觑他。
　　“呵呵，您这说的什么话啊，读书人不叫“抄”，借鉴,借鉴”雷宇大口大口吸溜瓜汁，确实甜。
　　“你就皮吧，幸好这两天你妈出差，要让她知道你就等着扒皮”老太太恨铁不成钢的说。
　　“您不说谁说啊！我知道您最疼我，好了，你睡去吧，这些等会儿我收拾”老太太肯定因为他这么晚回来没睡安稳。
　　“正要跟你说个事儿，你们学校周一不穿校服是不是不让进啊？”
　　“是啊，怎么了？”这提的是哪壶？。
　　“今天帮我开锁的小伙子，把校服落长凳上了，明天你起早点，去学校门口等着，把这校服还给人家，免得到时候他进不了校门。”
　　“衣服上有名字吗？我都不认识，怎么知道是谁？”雷宇拿过衣服翻了个遍也没看到做标记的地方。
　　“你们学校周一穿校服是不是挺严格的？我记得上次隔壁的东东把校服给丢了，到校门口都没进去，转头又倒回来了。怎么说都不听，愣是一天都没去上课。家里还要帮他撒谎。”老太太一脸不可置信。
　　“可不是嘛，铁的纪律！换我我也不去，一天不上课顶多被老师家长骂，要周一没穿校服去，进倒是能进去，开校会的时候要站台上去聆听党和学校的教诲，半个小时能开完的校会，就为那几个没穿校服的，全校师生要被迫回顾党校历史半小时，把本来的休息时间也给拖没了，该班那个星期流动红旗也别想要了，班主任被点名批评，思想道德教育不到位。该学生算是在全校露脸了，必须整周都穿校服，课间体操台上去领头，而且那一周都要提前半小时去学校门口值班，放学了人走完了才能走。”为这个破校规，雷宇书包里书都可以没有，校服不能没有。除了周一穿校服进校门开校会那几个小时，校服在书包里就没挪过窝。
　　“这么严重啊？”老太太瞌睡都吓醒了。
　　“就跟您说“二中”奇葩嘛，还都想往里挤。什么全国重点，什么百年老校，什么独秀于林，奇奇怪怪的规章制度一大堆，还美其名曰“修身笃行”。”
　　“行了，就听你吧嗒吧嗒个没完。既然是这样，那就更好认了，谁没穿校服衣服就是谁的，你明天早点去，别害人受这个罪。”老太太再三叮嘱。
　　“您这是让我拿着信物去认亲啊？没准儿他有校服，我们开学一人都发的两套”雷宇把信物赛书包里。
　　“你还剩几套？”
　　“一套”
　　“这不就结了。就你们那手捡，能留完整的一套都不错了。早点睡，明天早点起。”老太太白了他一眼，回屋了。
　　二中是一所百年老校，更是一所名校，校训“谦谦君子，砥砺德行，笃志博学”。包括初中部和高中部。高中部在城里，初中部在村里。高中部是老校旧址，里面的树都是老古董，进了高中部就相当于半条腿踏进名校了。初中部40多年前开拓的，老校长选了个了无人烟的地儿，依山傍水，清风雅静。开始的时候都没有一条像样的路，又向毕业了的学子和社会各界集资，修了条马路。这条路直通学校大门，也只通学校大门，只有1.8公里，两边都是农田土地，没有人家，叫“韶华路”，上下学的时候车辆很少，开车还不如走路快，很多老师都是开电动车，学生大多骑自行车或步行到学校。韶华路在连接大路的地方是像过山车俯冲似的一个陡坡，人少的时候放龙头冲下去，顺着风拐个弯道，穿过一丛竹林，再骑个几分钟就到了。
　　校门口两排直直的银杏树，夏天清爽，春冬开阔，秋天更是美轮美奂。侧面是车库，旁边有一个斜坡，绕到后门的，专供垃圾车和翻墙的住校生使用。
　　雷宇站在斜坡上打量络绎不绝的人群，清一色蓝白校服。好哥们儿有一个算一个，全让他给招坡顶吹小风。
　　“我说，再有10分钟关门了，您那小恩人要么逃课了要么就进去了，也没看门卫逮着人。”刘谐搭着他肩膀，戏谑的说。
　　“是啊，宇哥，小的先行告退了，我的作业还留了一大截，第一堂就是大boss的课”张晋安拖着书包求饶道。
　　“滚！麻溜的”雷宇都懒的瞅他，每次不留点作业就不舒服，都成强迫症了。
　　“谢谢老大！您那小妹妹恩人可能会迟到，绝不会缺席。”走了都还不忘调侃两句。
　　“人是男的，“小妹妹”谁告诉你的？妈的，沈一洛怕是投错胎了，一个男的怎么那么八卦，屁大点事到处给我宣扬。”眼睛盯着下面攒动的人群，雷宇没好气的说。
　　说曹操曹操到，沈一洛踩着点来了“怎么着？到点了都还没来啊？那你的“小妹妹”肯定进去了，你没法以身相许了。”
　　一群人围着雷宇打趣，“多么浪漫的爱情邂逅啊，这就无疾而终了，太可惜！还以为能免费看一出大戏。”
　　“行了啊，没完了？走吧，他肯定进去了，我还真想认识认识，还欠人一句谢谢，你们都不知道昨天多恼火......”
　　二中依山而建，上山爬坡的肯定少不了，进门是校展览璧，包括校史，师资，规章及优秀学子表彰榜。爬过香樟树下的缓坡，转个弯，再上一面石阶，就到了教学区。初一的16个班都在一教学楼，一班的教室比较特殊，负一层的独一间，真正的一层连接着花园，要上花园还得再爬十几个台阶。
　　这个教室有利有弊，坏处就是光线不好，照明灯随时都开着。好处可就多了,前后门都对着露天坝，活动场地大，还有运动器械，就小课间10分钟都能过把瘾;不管什么全校活动，一班都不需要排队等，他们的路线和其他班不一样。
　　雷宇和沈一洛跟在队伍后面慢悠悠划到操场上时，有几个班还排在门口没动。
　　“每次都这么早来，等半天，亏死了，还不如多睡两分钟”沈一洛看着一长串的人群，打着哈欠。
　　“我就想问你，睡神是你老婆啊？睡不够？”雷宇把搁肩膀的大脑袋掀一边。
　　“不是老婆胜似老婆。”沈一洛顺着力道把头戳前面苏恒背上去了。
　　钱潼毅是十二班的，从一班后面经过的时候，一个箭步冲上去蹿雷宇身上。雷宇没防备，往前趔趄，沈一洛似睡非睡的，更没重心，幸好苏恒墙似的给撑住了，不然还不得像多米诺骨牌倒个一片。
　　“大清早的你这是打鸡血了？”雷宇站直了把人扒拉下去。
　　“宇哥，我听说您那千里报恩的小故事了，那叫一个感人啊！要不是我要扫公区早早进来了，就凭我的火眼精金，分分钟把人给您提溜出来。”
　　“还火眼精金，我看是四眼鸡精”雷宇把钱潼毅眼镜摘了，晃着手掌“这是几啊？”
　　“别不信，我还真看到了。”钱潼毅一脸得意。
　　沈一洛瞌睡顿时醒了“谁啊？你在哪儿看到的？”
　　“想知道是谁啊？”钱潼毅一脸小人得意的卖关子。
　　“并不想，周会开始了，还不回你们班去。”雷宇不搭理他这茬。
　　钱潼毅先憋不住，凑近他说“这周的公区打扫外加一顿大餐”
　　“成交”沈一洛心里着急，自作主张应下了。
　　雷宇挑眉让钱潼毅往下说。
　　“我们班有个没穿校服的，叫周苒，周会请假，现在在教室。”十二班在清点人数，钱潼毅说完就跑了“我们班的公区你知道在哪儿的，记得明天起早啊，宇哥”
　　“周苒，我没印象，你认识吗？”沈一洛问他。
　　“不认识，我去会会。老师问起就说我去厕所了”雷宇交代了一句猫着腰溜了。
　　沈一洛看着雷宇猥琐的身影，头顶着苏恒的脊背小声嘟囔“我也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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