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荒者手札

　　欧洲倒真该是吸血鬼的不二故乡，伦敦最佳。王耀看着那几乎从未放晴的天际，幽幽地想。

　　连着一个月，小雨，中雨，大雨，阴，轮回似的排列组合周而复始，他想起自己租的那间小公寓，木质的地板踩上去会吱吱的响，然后散发出一股霉味。那味道充斥在壁炉烤火的暖意里，让人有种即将沉沉睡去的欲望。王耀突然非常想念那种气味，想念公寓里不大的床以及温热的被窝。毕竟他现在可是一个人被困在图书馆的屋檐下吹冷风。而且，马上就要到闭馆时间了。

　　“我打赌伦敦肯定被众神诅咒了，不然哪来这缠人的鬼天气。”王耀小声嘟囔着，咬了牙狠了心转头冲进大雨里。

　　细密的雨珠几乎使他睁不开眼睛，烟雨里马路对面的咖啡馆透出暖黄的光晕，王耀像是见了天堂一般向那跑去。

　　推开玻璃门，伴着风铃声扑面而来的奶香让人无比惬意。他有点狼狈的甩了甩头发，向店员要了杯黑咖和一份报纸。他选在靠窗的位子坐下，那儿在雨天会透进寒寒的湿气，因而常是空着的。王耀本就淋了个透，自不会在意那一点小寒意，靠窗能清楚的看见雨幕下的街道，看见仓促避雨的行人，他看得津津有味并不时猜测着自己刚才是否也是像那些人一样动作滑稽。

　　到咖啡见底，身上的衣服也烘得半干后，他懒懒起身才发现，他以为的无人区还有一位客人，典型英式贵族的打扮，黑毛呢外套配黑礼帽，帽檐下露出几根金色碎发。也许他会长得不错。不过这跟王耀有什么关系？于是王耀只随意一瞥后便抄起桌上的那份报纸离开了。他将报纸盖在头上当做最后的防护，深吸一口气再次走进雨中。

　　“Hey beauty, would you mind sharing an umbrella with me ？”

　　如果不是发现头上早就被雨水打烂的报纸再没漏下一滴水珠，王耀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抬头是黑色长柄伞宽大的伞面，是那位与他一样靠窗坐的客人，果然长得不错。王耀并不那么信任来自异国陌生人的友好，但现在糟糕的情况似乎也不允许他拒绝。他只愣了一秒便感激道：“Surely not,thank you.”

　　“I'm Arthur, Arthur Krikland ,where're you going？”那人完全没有察觉到王耀的犹豫，继续他惊人的友好。

　　“Ehh, subway station,if it doesn't bother.”

　　“Not at all, actually, I'm going this way too.But maybe we can move to a better place to talk.”

　　亚瑟的声音很好听，英式发音也是。

　　被亚瑟一提醒，王耀才发现这样在大雨中傻站着对话十分怪异。他立马尴尬的点头表示同意，尽量缩着肩靠着伞边界走。而对方似乎真的是个十足的绅士，大方的将伞偏向王耀的一侧，也不介意自己被雨打湿的右肩。

　　“You don't need to do this.”王耀看着那明显价值不菲的毛呢大衣被雨水冲洗而不由的有点肉疼，“Keep yourself dry.”

　　“Gentleman should never let a beauty walk alone in the downpour.”

　　“噢，该死的不列颠绅士风度，我并不是个姑娘。”王耀无奈之中蹦出了一句母语。

　　“抱歉，我并没有冒犯的意思。”并不标准的普通话还是吓了王耀一跳。

　　“你会讲中文？”王耀因刚才失礼的话而脸红。

　　“听得懂，不过只会讲一点。”亚瑟解释道，“So I'd like to speak English if you don't mind.”

　　“……我不介意。额，我看见你刚才坐在咖啡馆的窗口位置，那儿并不常有人坐。”王耀尝试着找点话题。

　　“Yeah,you can have a good view there, watching people coming in and out.It's interesting.”

　　他说这话时有点俏皮。

　　“我也觉得雨天看路人避雨很有意思，不过告诉我，我冲进来时的样子滑稽吗？”

　　“Never.”亚瑟眉眼温柔，“ Like an elf straying into a forest.”

　　“我可以认为你在调侃我吗？”

　　“No,I'm flirting with you.”

　　“这并不好笑。”王耀顿了顿，“不对，你看着我离开，却等我在雨里淋了半天后才跑来借我伞？”

　　“In this way you won't turn me down.”亚瑟狡诈的回答。

　　“噢，这像是绅士会做的事吗？”

　　“Gentlemen also know that romance is precious.”

　　狡诈至极。

　　现在王耀相信了，亚瑟是在跟他调情。亚瑟笑的时候眉毛弯弯，很是迷人。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在不争气的加速。肯定是因为他们走得太快了，他想。

　　“所以你真的是顺路去地铁站吗？”王耀突然停下。

　　“Honestly not.My house is near.”

　　亚瑟把头放低了点，贴近王耀的脸(他高出王耀半个头)。

　　“但我想送你回家。”

　　有没有人说过，用这么好听的声音说中文，是犯规的。

　　王耀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看一个人的脸。亚瑟拥有欧洲人白皙的肤色，高挺的鼻梁，深邃的轮廓，还有，海绿色的眼睛，在雨中带着水雾汽，他突然想起刚才亚瑟用来调侃他的话，“Like an elf straying into a forest.”用来形容这双眼睛再贴切不过。

　　在冰冷的雨幕里，王耀能清楚的感受到亚瑟的体温透过衣料向他传递。亚瑟说完话并没有将头偏开，反而维持着这个暧昧的姿势。王耀的脸开始发烫，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他不该像个情窦初开的十六岁小伙子。然而心跳还在加快，他的体温也许已经有了38℃。

　　“我想这个距离对于不是情侣的两个人来说，有点太近了。”王耀没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哑。

　　“I think we can make it.Would you give me the honor to have a cup of coffee with you ？”

　　亚瑟海绿色的眼睛盛满笑意。

　　这太荒谬了。他们刚到了地铁站。王耀本来应该搭地铁顺利回家了。然而亚瑟问他要不要去喝杯咖啡。所以他认为他们到底是来这干嘛的？好吧，不过好吧。也许喝杯咖啡并不太坏。于是他们折返回了那家咖啡馆。

　　大概是临近饭点了。咖啡馆开始播放一些音乐，在街道上就能听到Owl City主唱温柔的声音。王耀看着眼前的玻璃门，心里有点懊恼。

　　“我觉得我这样做真是蠢透了。”

　　“But you have made your choice.It's too late to cop out.”语气中有一点的得意。

　　播放着情歌的雨中街道，听起来有点浪漫不是吗？推开门风铃叮咚，正歌至高潮。女主唱的声音很是甜美。

　　“So tell me darling do you wish we fall in love？”

　　也许跟着情歌告白略显老套。

　　“All the time.All the time……”

　　但是，谁会苛责一个英国绅士的一点小老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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