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声甘州——鸠凤隳天之风雨注(本纪)

作者:ly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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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楔子
      南昭历维庆四年春南都城南
      仲春之时惊蛰未起,临近年关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好不喜庆。
      一条长影被月色拖迤在青石路上显得有些落寂,远处磬徊河畔倚红翠绿中莺声娇娇竟飘入了这寻常巷陌,甚是可笑。
      瞎子见不着这绮丽月夜,可流莺的声音却钻入耳中止住了他的脚步。
      夏瞎子算命多年,凭着小小伎俩却也温饱不愁在城南小有名声。既是算命,多少有些方外之感,今夜却被这流莺声所惑心神不宁,又想到身边无亲,心中不禁悲痛莫名,径直坐在路边民宅外,垂首感伤起来。
      此时已是巳时寻常人家已进入梦乡,四周甚是安静。夏瞎子目虽不能视,耳却是灵敏异常。他因是倚墙而坐,墙内叙谈虽是细声却也声声入耳。所谈内容不过是女子即将生产,心中惶恐。不过谈话中的年轻女子身体似乎有数疾,生产不易,一胎如不得男,恐后续难继,婆婆也是难相于的人,女子口中虽是心高气傲,但忧心也不时露出。又一老妇应是该女之母,对此女爱护非常,口中不停劝到男女一样,可声中也难掩担忧之气。夏瞎子想着心中之悲,无甚在意,靠坐墙角竟睡着了。
      第二日清晨,夏瞎子醒来后,突然发现身上盖着一条薄被,正在纳闷之时,听到有人走近似还伴着阵阵肉香,“大清早,怪冷的,喝点热汤暖暖。”听到此夏瞎子方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坐在路边竟被人误会成了叫花子。施舍本为常事,只这添被送汤倒不多见。夏瞎子细听以下,发现此人正是昨晚老妇。老妇将汤端之他面前方发现他是一瞎子,似是一惊却无任何话语,只是握住他的手将碗递入其中,这一握彻底镇住了夏瞎子。他历尽沧桑,“阅”人无数,“看”了太多世态炎凉,心已麻木,再兼昨晚伤怀,本是心镜灰朦,这一握却是荡尽尘土。夏瞎子心中感动万分,却也半字说不出口,只是喝尽汤水嚼尽肉末,象是要吞尽这汁汤。一旁老妇看了以为他是讥饿所至,于是又折入院中取了几个馒头给他,且放了一些铜板在他身边。夏瞎子抬头仿佛要记下这人,老妇当他骨气未脱面子上挂不住,径自回院中了。夏瞎子不知缘故坐等一个时辰想向其道谢,解释一下,还其铜钱,却是未果,想进杂院询问,忽然想到今天与一重要之人的碰面,只得匆匆离去,心中的一份感激只得埋在心中。他将那几个铜板小心收着,一路上寻思着这一握之温暖当如何回报。
      这老妇不是别人正是胡家李氏,这胡家李氏早年家中也是冀州当地巨富,嫁的夫婿也是当地巨贾之子胡勋业。只是后来两家家境因为战乱衰落,胡勋业读得百家诸子,学问渊博,对律法典籍尤其精通,性格正直非常,对普通百姓很是痛惜,对战争深恶痛绝,又见不得贪污贿赂,所以虽迁至南都后,官至南昭大理寺文书侍从五品 却只作了数年便被人挤兑赋闲在家,家中靠着几件破屋收租度日。好在李氏原是家中长女,嫁妆甚丰,且胡勋业有着数名同窗好友皆在外地别国居官不低,又与之相厚,时常赠一些名贵古玩珍品,又知其脾性,往往变着法送些银两买其字画。这么着,因为李氏慈悲好施舍,又加上胡勋业这么个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人时常让人欠租不偿,家境也是日竟见肘,
      一度窘迫异常。好在现在次子在南都府做事,又得上司赏识,且这次子胡跃兴与媳刘氏十分孝顺,再加上幺女之婿为城南名捕也对二老很恭敬,其余一子两女也说的过去,日子便也日渐好转。昨晚与李氏深夜叙谈的便是幺女胡瑶花,胡瑶花长得百里数一,身体虽弱,心思却很不凡,因为身子弱,没读多少书,可理家很有一套,作女孩时便在家开源节流,管帐理财,很是利落。因长得美貌,不少大户求亲,不知怎的她偏偏看中了一个捕头骆在天,骆在天当时不过一新捕头没破过什么大案,骆家当时也不过一中等户人家。邻人中也有公门中人,一日嫁女宴客,二人得见,
      没想就这么促成一段好事。两家当时都不大乐意,骆家觉着丽花身子差是个拖累,胡家又想丽花嫁个读书人,胡家还好,丽花是幺女又从小体虚,性子又是要强好胜与父有几分相似,胡勋业与李氏最为宠爱,见她坚决便也不说什么,可骆在天之母却对丽花很不喜欢,只是儿子坚持也无可奈何。婚后对丽花很是冷漠,丽花从小被惯大,何曾被人如此嫌弃,心中气闷,身体更是坏了。又加上骆在天长嫂钱氏诞得长孙,丽花迟迟无消息,骆母更是冷言冷语,骆在天见娇妻日渐憔悴,母亲又对大哥十分偏爱,家中自从添了小侄又诸事繁杂,便所兴搬了出来。胡家本见不得女儿受气,于是主动将家中一院分出房舍以租为名给了小夫妻两。搬到父母身边,丽花身子渐好,岳父母又对两人百般照顾,骆在天无后顾之忧,大展身手,破了不少大案,原来出言讥讽他入赘为婿的人也没了意思。骆家钱氏本就想着骆家家财,骆在天自行搬出,她心中暗自得意,下了不少话给骆母,骆母本就气,自此,虽骆在天名声渐隆,却也与父母生疏起来,加上骆在天大姐夫得当时的毅亲王赏识升到外省为一地太守,骆在天的小小名声也就不算什么了。骆在天的大姐是个才貌双全的大美人,城守曾为子求亲,却遭骆婉宁婉拒,最后骆婉宁嫁给了其貌不扬的祝啸虎。祝家家材万贯,祝啸虎又懂得逢源之术,这门亲骆家倒是很轻易的答应了。祝啸虎也果然懂得官场之道,且骆婉宁也是个很有些手腕的人,夫妻二人似为官而生,也是其乐融融。骆婉宁虽是很有手腕,对自己兄弟也是疼爱有加,尤其对二弟骆在天更是关怀备至,对母亲如此对二弟夫妇,劝过多次,无奈钱氏暗地使坏,总是无功。骆婉宁暗中用银两帮贴着丽花,又嘱她静养莫气,尽量别麻烦胡家二老,这姑嫂二人倒是相当亲厚。骆婉宁随祝啸虎去外任前,让祝啸虎遍请了骆在天上司,为骆在天铺了一回路。祝啸虎对骆婉宁十分尊重,知其甚爱其二弟,又想到自己家中除了自己姐夫没什么中用的人,婉宁这边骆在天虽不是个人才却比老大骆擎天老三骆飞天强上许多,于是便也尽力作了事。
      骆家一门渐兴。那边胡家也慢慢兴盛起来了。此乃后话。
      维庆四年春,胡瑶花的身孕已九个月快要临盆了,孩子是男是女都还不知,夫妇二人都盼着能一举得男,光纵耀祖没男孩怎么成,胡瑶花也想通过这个来堵婆婆的嘴,只是。。。。。。
      骆在天扶着胡瑶花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们刚刚去观音庙求过签,签上说“瓦弄璋”,若在平时,以骆在天和胡瑶花的个性定是不信,可瞧出端倪,这签模棱两可,不过唬人的而已,然此时此情却着实混乱了夫妇二人的心思。
      胡瑶花身子本弱,怀胎一次已是不易,后续想是很难,她是个要强的人,当时看上骆在天就是看上他实在常情,且他又保证决不纳妾,胡瑶花心想凭自己姿容再有一子,骆在天想是会遵守誓约的。可婚后,自己肚子迟迟没有消息,引了不少闲言碎语,婆婆更是不必说,幸好骆家虽与凡俗一样重视子嗣,但家风中对纳妾却是有若干禁例,婆婆虽恼她但自己毕竟是女人,也是遭过难的,只是说个不停,娶小倒也没怎么大提。
      胡瑶花曾经用话试过骆在天,他虽是急,对胡瑶花也是没有二心。胡瑶花心中虽喜却又添了一分急。骆在天是个性情豪爽之人,对胡瑶花也是真心相待,但脑中却也和凡俗一样对儿子看得很重。骆在天原想若一举得男,便不再多求,好好栽培一子也是不错,他本不是个大信鬼神之人,只是今天这签太不是时候。
      夫妻二人走在人群中,脸色都不大好看。这时就见一人突然跪倒在路边一瞎子面前大喊活神仙,夫妻二人本对签就存了一肚子疑问,在加上这么一闹,又听不少路人吹嘘此瞎子灵验,便上前求问起来。
      这算命的瞎子正是昨夜听了胡瑶花母女一席话的夏瞎子,他算命半真半假,这次运气来了,竟算了个分毫不差,他扶起跪拜之人,觉得有人已坐在面前,开始只当生意来了,也无怎用心。只是当胡瑶花一开口,心中大是一惊,才发现面前的一人便是对自己一握之暖的老妇的爱女。夏瞎子心中百转千回,想着当如何报恩,突然灵机乍现,说了一段话,没想到这话就锲了夫妇二人之思。夏瞎子本就听到了不少昨晚胡瑶花的话,所以说了一通着实信服了骆氏夫妇。“。。。。。。。日中午时,得瓦弄璋。”骆氏夫妇听完正准备付钱,夏瞎子道:“因缘聚会,实属幸焉。弩币相轻,非我所愿。”他这么一推拒钱财,骆氏夫妇心中更是大信不疑,谢过笑去。
      这夏瞎子究竟说了什么引得夫妇二人眉开眼笑,他又如何敢笃定胡瑶花在正午生产。原来这夏瞎子习过不少医术,对人的性子又多有研究,他见胡瑶花气盛火旺,此种人在中午劳累了半天又不得休息之时最易肝火上涌,孕妇肝火起时最易临盆,又加她体虚,应是十有八九。且他这段时日推时算天总是无错,刚才跪拜之人边是如斯,便大胆猜测说起来。至于他说的那段话却着实是。。。。。。
      胡家书房
      “大胆,这是什么话,担得起吗?”胡勋业拍着桌子大喊起来。瑶花夫妻与李氏俱是一楞,瑶花心想:我只是重复那算命的话,父亲何至如此震怒,骆在天心中也是如此作想。胡勋业看着女儿女婿莫名其妙的表情方知自己失态,他挥挥手道:“这些话不许再提,这些话不是一般人受的住的。”看到女儿女婿一脸诧异严肃道:“这些话决不可再说,否则必是灭门之祸。”
      看着岳父惶恐的表情,骆在天心中不知怎的一股豪气却油然而生。他不大通文墨只是知道那瞎子的话是说若是得女更会是光耀门楣之事。骆在天虽重男轻女,但因其大姐骆婉宁很是厉害,骆家因大姐日渐兴旺,也知道女孩若是好好培养,也会是个人物。岳父一向不是个凡俗之辈,怎会觉得女孩就担不起,且灭门之祸从何说起。他与瑶花对望,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疑问,两人刚想开口问,胡勋业以罕有的苍老语气说:“瑶花在天夫人,这些话绝不可说出去,不然祸患无穷!”瑶花又想问为何,胡勋业利目一扫,她不禁把话吞了下去。李氏素知胡勋业脾气,不敢多话,只是心中纳罕。一时屋内,静默非常,气氛奇诡……
      胡勋业在让瑶花夫妇二人允诺不提今夜之话后方让他们回家去。
      一宿,胡勋业坐在桌边静默不语,李氏陪在一旁,老夫妇二人就这么坐了一晚。胡勋业心中的震撼远是外人无法所了解的。他年少时候四处游学,去了不少国家,看过不少奇文异书。在冀州时,曾偶然结识了一位当时周朝的退休文官黄问,此人乃是史官编修。当时周朝正是朝纲最无常之计,又万朝与大燕联合进兵,京城可说是一片混乱,黄问趁告老还乡之际,将藏典阁中禁入区的一个黄锦布裹的典藏箱带了出来。黄问原指望箱中能有什么周朝机密,可以以此换得安家银两,却不想里面尽是一些个人札记,他见落款为湘夫人,以为是宫中普通妃子别号,便没有在意,只是认为箱中定有古怪,将箱子反复把弄,终于在夹层中发现数颗夜明珠,这些夜明珠颗颗鸽蛋大小,尺寸一样,一看便知为稀世珍宝,黄问自以为得宝,兴奋异常,也就对那些札记和那块黄锦。只是当时战乱非常,夜明珠难以脱手,黄问生活日尽窘迫。他见胡勋业对典籍成痴,便请人照样打了个典籍箱,将那些札记放进去,又依原来用黄锦包好,假装日子难以为继,准备回老家投亲,所以无法不得不出售这些典籍的样子。胡勋业是一正直非常之人,哪会想到其中蹊跷,又天生仗义疏财,于是在家境已颓废的情况下,拿出了五百两白银这一不小的数目换了那些东西。胡勋业将其买来后连夜读了几份札记,札记上有的不过记些朝堂之事,除了细致非常也不特别,另有一些似在写一个宫廷小说,也很平平,这和黄问告诉他的周朝重要史记完全不符。第二天,当胡勋业赶到黄问湛住的居所,发现他已是连夜走了。胡勋业大气,心中很是难过,
      于是也没再理会那些札记。直到一天,李氏为他收拾书房,见那黄锦上绣法很有些趣味,便随手抚摩观赏起来。李氏对刺绣很有研究,通过观察她发现锦中似乎反内绣着东西。她急忙告诉胡勋业,胡勋业心中一动,忙命她仔细拆开。果然黄锦是通过押线盘织将两面六十四织的锦叠合而成的,而两面锦的中间夹着一块已绝迹的雪湘丝披。雪湘丝披上点点血字甚是瞩目。批上所写的是一首词,上阕写的似乎是某人的一生,下阕则表达着批主对这位某人的怨恨愧疚思慕不得。批上落款:兰陵王。兰陵王!
      那时的胡勋业已去过南昭,也曾见过南昭开国大行皇帝——称帝后的兰陵王高隆庆的真迹。
      批上血字非笔所书,但勾画之间无丝毫所差,的确为兰陵王手迹。
      胡勋业大是惊骇,再看词,用的是八声甘州,上阕所云的总总,只可能是一人故去的历史上绝无仅有的权倾朝野的女子周朝监国长公主——姬凤媛。
      “姬凤媛公主公主湘夫人”胡勋业回过神来,急急地翻着那些札记。
      当时的李氏看着相公几乎疯狂的样子,也只好噤声不语。
      胡勋业看着札记,突然有一种偷窥的罪恶感,而且札记中所述很易让人思维与其同化。若是心中有权欲的人定会被这些札记所惑,另外这些札记真读起来很让人心神俱损。这些普普通通的字与纸只因为写者不凡竟有摄人心神之能。好在胡勋业是个对权力没半点心思的人,读了几篇后 ,只是心神疲倦,没堕入其中。
      他既看出其中诡异,虽对兰陵王 凤公主之间纠葛有些好奇,又加之不是爱好秘史之人,于是将这些收起,嘱咐过李氏不得提这事便也罢了。李氏只当是夫婿找到史料,类似情况过去也有,也就没当回事。
      胡勋业之所以如此震惊,是因为瑶花复述算命的话竟与那八声甘州词的上阕完全一样。自己即将出生的外孙女会有和那长帝姬一样的云云吗?这太让人难以接受。胡勋业平时最不信算命之说,可这首词是说什么也不会有其他人知道的,算命总不会自己编的与兰陵王的一字不差吧。如此宫廷内幕会带来政治上多少风云?胡勋业坐在桌边不禁戚然,第一次心中着实盼望女儿能生个外孙,若真如算命所说,且女儿又诞下女孩,那祸福。。。。。。
      李氏看着老头子似乎一下老了几岁,心中不由得将数年前的黄锦与之联系起来,心中纳闷却终是没开口。
      那边,骆在天夫妇心中也好似有了个结,生生打在了胸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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