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无双

　　夜深了。

　　霍君山望着怀孕的妻子，她躺在床上，面容苍白，头顶蒙着纱布依旧美得惊人，仿佛是落在尘世烟火里的观音。

　　十几年过去，她没有变化，当初也是被她着了迷，不管不顾迎她进门。

　　男人沉着目道：“你说，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小陈氏温柔的深情一僵，不可置信抬起眸，含泪道：“老爷～”

　　霍君山甩袖，“假神医的事是不是你安排？”

　　知道再难挽回丈夫的心，小陈氏眼泪滚滚，睁大眸儿颤声道：“什么假神医，我不知情，老爷，这一事当真不是我干的。”

　　若换做以前，妻子这般柔弱无助，他会忍不住怜惜，可现在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可笑至极，枉自己这般疼爱她，原来都是一场笑话。尤其想到当初她入府照顾病重的发妻，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起，霍君山红着眼喝道：“够了！”

　　他难掩冷笑，“别以为不知道，阿鸾在外面的名声是谁弄糟的，之前我不说，是为了一家安宁，也心疼蓉儿，才保留你一些颜面，事到如今你若还想骗我，休怪我无情。”不顾小陈氏哀婉的低泣，大步走出去，沉着脸道：“以后没我的吩咐，不许放夫人出落雪院半步，也不许让任何人进这里。”

　　想起那臭小子对女儿的窥伺，霍君山只觉得恶心，“今晚让陈家三口搬出去，最好消失在长安。”

　　不能被御史逮住把柄。

　　……

　　一盆冷水泼过来，迎春瑟瑟缩缩醒来，乍然看到面前黑漆漆的一片，却亮着一团光影。

　　光影里竟落着两张面孔。

　　迎春吓得一个激灵尖叫，这时才发现嘴里被塞了布，一声儿也喊不出来。

　　“你一定很好奇自己怎么会在这里，这时候不应该是你带着人找过来，发现我躺在这里，旁边还有一具男体，二人昏迷不醒，衣衫不整？”

　　阿鸾慢悠悠拨弄自己嫣红的指甲，落在光影里，面容忽明忽灭，有种鬼魅般的神采。“可惜啊，你们的计谋早被我识破，现在连我爹也知道了，就把你这个卖主求荣的奴才交给我处置。”

　　侍女问，“是喂给她药丢到窑子里呢，还是将她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切下来，扔给狗吃？”

　　阿鸾掩了下鼻，“怎么屋里有股骚味儿？”

　　侍女纤手一指，微笑道：“主儿您瞧啊，这贱婢自个儿吓傻了，竟尿出来了。”

　　主仆二人你一言我一句，迎春早吓得瘫软在地上，两腿哆嗦淌出一股黄液。

　　阿鸾让侍女抽开她嘴里的布，捂着鼻尖问她，“要想活命，老实回答，你把羊皮卷放哪去了？”

　　“奴婢没有拿羊皮卷。”迎春哆哆嗦嗦回道。

　　“不肯说是吧，”阿鸾轻笑一声，声音陡寒，“我看你是不想活命了，成，现在就拉到窑洞里，成千上百个男人等着你伺候。”

　　“我说我说，”迎春含着哭腔，“那羊皮卷被我扔了。”

　　侍女冷笑：“还是不肯说真话。”

　　“奴婢把它烧了。”迎春吓得嚎啕大哭，“不过奴婢烧之前看了几眼，上面画了什么奴婢都还记得。”

　　“写下来。”阿鸾吩咐道，侍女往地上扔了笔和砚，迎春不会握笔，歪歪扭扭画，夜色渐浓，迎春写了满满三大张。

　　卷起宣纸放到袖口，阿鸾抬眼笑，“你做的不错，我说到做到，会放你一条生路。”迎春听得心中一喜，接着却听阿鸾说道，“不过在这之前，我觉得有一些事你有必要知道。”

　　“什么？”迎春下意识问道，忽然感觉不妙。

　　在夜色与烛火相融的诡异场景下，阿鸾幽幽道：“难道你就不曾好奇，当日我明明跌到了山崖底下，短短几日又奇迹般恢复，还回到了家，难道你一点儿也不好奇？”

　　她抬起眼看迎春，直将迎春吓得魂不附体，有一种到了阴曹地府的错觉。

　　心里冒出个荒诞的念头，迎春害怕得声颤，勉强笑道：“二娘福大命大，有佛祖保佑，就……就算掉下山崖，也还不是被好心人捡到。”

　　“是啊，我是被保佑了，可保佑我的不是菩萨，而是阴曹地府的阎罗王。”她幽幽道，“他见我无辜惨死，大仇未报，恩准我从阴间爬上来报仇，把害我的，对我不好的人通通杀掉，扔到十八地狱，上刀山下火海，我要亲眼看她们生不如死。”

　　迎春脸上落着豆大的汗珠，止不住往后爬，想要跑出去，却被忽然踩住脚腕，又听身后恍若幽灵的女声，“你看看地上，可有我的影子？你回头看看啊。”

　　迎春惊声尖叫，却被人捂住嘴巴，生生拖到了屋子最里边儿。

　　一团火光尚未熄灭，她就瞧见二娘身边缓缓走出来一道身影，稀疏的眉毛，黑黑的眼珠子，忽然定定看住她，咧嘴一笑。

　　露出一口白灿灿的牙齿。

　　竟……竟与她长得一模一样！

　　“啊！”一声短促的尖叫，迎春两眼翻白晕死了过去。

　　主仆二人从黑影中走出来，蕊豆揭开脸上的人皮，探了迎春的鼻息，“晕了，没死。”

　　阿鸾没再看地上的女人一眼，倒是看着蕊豆，目中促狭，“你装扮这多人里，我最喜欢沈神医，下巴还留着一撮山羊胡子。”

　　蕊豆撇嘴，“若不是这次情况紧急，我才不要扮一个老头子。”

　　“好好好，以后我来扮。”阿鸾笑着哄道。

　　乞巧节当晚，她的确没躲开霍蓉推的一下，却被那郎君救下，枕在他怀里慢慢不难受了，正巧这时蕊豆刚从鲁家回来，道是鲁三手里只有一份羊皮卷。

　　迎春偷拿的羊皮卷，霍蓉恶意推她的一下，她都不会放过。

　　主仆二人当机立断，她继续假装心痛，蕊豆假扮神医给霍君山两条路子。

　　要么去江南治病，代价是阿鸾嫁不成徐家妇。

　　要么阿鸾依旧冲喜，但一个月后会死。

　　无论选哪条路，最终等霍君山回过神，发现神医是假冒的，娇妻幼女一直有两副面孔，渐渐会把嫌疑指向谁就不用说了。

　　只是，那晚上她心中隐隐猜到，霍君山会选择后路，没想到他很快作出抉择，选择了女儿活下来。

　　主仆二人还原好现场，简单收拾行囊，望着熟悉的小香院，阿鸾说道：“这里没什么好留恋的，况且我们再不走，就真的出不去了。”

　　霍蓉代嫁一事，徐家肯定要来算账，到时候霍君山怎么解决，阿鸾已经猜到。

　　霍蓉嫁进徐家，她成多余的那个，注定要成牺牲品。

　　想到这，阿鸾眼里掠过一丝嘲弄。

　　那晚霍君山宁愿放弃跟徐家结亲，也要送她去江南治病，可怜天下父母心，以为揭发小陈氏的罪行，他定要追究，没想到小陈氏肚子里悄悄揣了一个。

　　为了未出世的孩子，为了让嫁做人妇的霍蓉不被耻笑，霍君山没有追究下去。

　　身为她们的父亲，霍君山这么做无可厚非，可他想过自己还有一个女儿？

　　小陈氏弄脏她的名声，他糊涂至极，以为是外人所为。

　　霍蓉撺掇马夫害她跌崖，他不追究。

　　母女俩处心积虑做戏给所有人看她霍鸾是个浪□□人，他不追究。

　　追根到底，这一切比不得霍家有后重要，也比不得仕途重要，女儿算什么东西？

　　可怜霍二娘临终前还舍不下一直被蒙在鼓里的霍君山，托她给他尽孝。

　　霍二娘你若泉下有知，心寒不寒，冷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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