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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东西市是长安城最为繁华热闹的地段,三百六十行应有尽有,这地儿也鱼龙混杂,遍地贩夫走卒,中午击鼓声响,商铺开门,吆喝声此起彼伏,充满了烟火气。
阿鸾寻摸到了鲁家。
鲁家是典型的四合院,两进两出,檐下还挂着一串腊肉。
正午刚过,日头暖呼,院里有人摆着张藤椅在睡觉,忽然脸上遮阳的扇子被揭开。
阳光刺眼,鲁三懒懒睁开眼,就见面前站着一个面白似玉的少年郎,一下子起身笑道:“小郎君来得正巧,今日摸骨算卦半价。”
阿鸾笑眯眯随他来到屋内,撩袍落座,把手探到他眼底,看着鲁三摸骨算卦,忽然俯身,压低声道:“你家先祖可有留给你一卷羊皮?”
鲁三眼皮一抬,嘴上笑道:“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可不轻易外传,除非是有缘人。”
阿鸾挑唇:“巧了,我便是那有缘人,姓魏,人称乌先生。我还知道,你家先祖眉间一颗红痣。可对?”
若说之前鲁三怕她从旁人嘴里窥知,现在是完全信了。
他家祖先眉间的确有一颗红色痣,画像压在他爹的棺材里,他爹临死前嘱托他,“若是那人真来了,没说眉间的痣,铁定是假,但要真是那人,务必把东西交给他。”
当时他好奇问道:“爹,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救你,救咱们家的宝贝啊。”
亲爹化骨多年,鲁三曾动过打开羊皮卷的念头,每到此时,不由想到爹临终前严厉的警告,“轻则有性命之忧,重则改了咱们家的风水,断子绝孙啊。”
鲁三浑身一抖。
他麻溜儿回屋,往床底下一钻,掏出样儿盖满灰尘的木盒,交到阿鸾手里。
青年圆圆的脸庞映在疏落树影底下,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
阿鸾不由想起了七十年前的夜晚。
那青年也是圆圆的脸儿,深陷囚牢依旧谈笑风生,得知她执意出海寻返生香,终于叹息了一回:“看来这是你命中的劫数,躲不过去了,但你命中真正的大劫还没过去,那时你将因情殒命。你想开解,就去东市鲁家寻我后人。我有样东西给你,或许能逃过这一劫。那时鲁家恐有灭族之忧,而郎君想必已身处高位,还望能施以援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希望郎君能记住。”
阿鸾出了鲁家,宽敞的大道上,劈头撞来一匹健马。
毫厘之差,她侧身堪堪躲过,又见那马横冲直撞,掀翻不少细果摊子,眼看要撞到老妪幼童,直接撕下一截袖子,甩在马头上,遮住了双目,矫健马儿一下子失去方向,蹄子慢哒哒停下来。
老妪领着孙儿前来道谢,阿鸾扶起她来,人群散后,弯腰正要捡起马头上的袖子,有人从后面追上来赔礼。
“我没有受伤。”阿鸾指了指不远处叫苦连天的老汉,“倒是你这马撞翻不少摊子,需要赔钱给那些摊主。”
春山连忙点头,额头上冒着细汗:“郎君说的是。”
他本陪着四郎来东市淘古玩,也是一时疏忽,没将踏雪拴好。
阿鸾见他诚心认错还答应赔钱,没再追究。又轻抚腰间之物,没丢,转身就走了。
春山望了她好一会儿,直到身后响起一道含笑好听的男声:“在看什么这般入迷?”
一看是四郎出来了,手里端着一方锦盒,春山心想是给芳娘子买的,没多看,就将刚才的经过一五一十说出来,薛小侯爷捏扇轻敲他额头,“没撞到人就好,长点心眼儿,下回不许再犯了。”
春山连忙点头,伸手捂住额头,这时发现手里还有一截袖子,是刚才那人落下的,脸上浮起焦急之色,连忙奔去要还。
薛小侯爷拉住他:“你跑得有马儿快?”
“四郎不知,那人才没走多久,”春山往阿鸾离去的方向扫视,定睛一看,伸出手指道,“就是他!”
薛小侯爷凤眼微眯,遥望见一道清瘦的身影,胡服打扮,乌发高挽,左臂的确少了一截袖子,露出雪白的底衣。这倒不显眼,夺他目光的是,那人细腰玉带挂着几个锦囊,在日光之下,竟散发出闪闪的金光。
云母五明金薄莫难扇!
春山就见眼前一晃,身边一道人影冲了过去,踏雪蹄子痒,也屁颠屁颠追过去。
身后响起隐隐的马蹄声,阿鸾往后瞥了一眼,东市人流如织,并无异常,很快出了东市的坊门。
拂开人群追到坊门口,早已没了那一抹熟悉的人影,小侯爷顿然止步,踏雪来不及停下,鼻子狠狠撞上他后背,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后背一阵湿濡。
小侯爷:“……”
春山气喘吁吁追上来:“四郎,袖子忘记给了。咦。人呢?”
“走了。”薛小侯爷转身,瞧见春山手里的残袖,顾不得歪了一半的青玉冠,丹凤眼里忽然绽开一抹欣喜,连忙夺过来,“这是她的?”
春山颇为遗憾:“可惜迟了一步。”
“日后还有的是机会。”小侯爷笑着说了一句。
春山重重点头。
四郎就是善良,一定要把东西还给人家。
回到侯府,老太君把他叫到了小佛堂。
自从唯一的儿子去了,老太君开始信佛,整日念经诵佛,身上都带了一股檀香味。
小侯爷不大爱这股子味,总觉得暮意沉沉,丧气得很,平日里也鲜少踏进佛堂,但眼下他被老太君捉包,自觉心虚,怂眉耷眼去了佛堂,到老人家跟前敛眉温眼,“阿翁叫孙儿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老太君刚吃了一盏茶定神,微笑道:“你来得正好,阿翁有好东西要给你瞧瞧。”她丝毫不提他在外面浪荡一整日的事,含笑朝他招手,小侯爷顺势坐在老太君身边。
侍女递来清茶,他瞧着那一双纤手,无端想起桃花树下,执着小金扇子的那双葱玉手掌,在他心尖上踏过一般,趁着接茶的空当儿,顺势摸了一把侍女的手。
侍女似嗔似羞,瞥了他一眼。
等到老太君看来,小侯爷才垂眼将清茶饮了一半,这时老太君吩咐侍女捧着一堆画卷上来,不由问道:“这是?”
老太君叹道:“阿翁老了,前几日你不在侯府,阿翁吃不下饭,夜里睡不着觉,菩萨就托梦了,道你今年红鸾星动。”
听到这里,小侯爷弄眉一挑,怕人瞧出来,垂眼缓缓饮了一口茶。
老太君笑意更深:“菩萨这个梦倒是提醒阿翁了,咱家凤凤年纪可不小了,该娶个什么样的小娘子,生个什么模样的小小郎君,这长安城的娘子各有千秋,你瞧瞧,若有合适的,阿翁亲自去替你讨来。”
小侯爷放下茶杯,轻声咳嗽道:“孙儿尚未立业,娶亲一事早了。”
直接被泼了冷水,老太君脸色一变,低头用袖子捂住眼。小侯爷一瞥,就见老太君抽抽噎噎竟在哭泣,连忙拍了拍她肩膀,“这是又怎么了,阿翁?”
老太君却道:“你不愿成亲,阿翁总不能逼你,可是也不能见你白白送死。”
这话一说出口,众人皆惊,小侯爷却抿唇笑道:“阿翁这是又信了哪家的说法?”
老太君信佛过头,迷信封建,连他一日三餐,穿着起居都恨不得找算命的来算一算。
他就知道,这阵子阿翁忽然关心起他的婚事,定然有原因。
可他要娶亲,定然心中爱极,视若珍宝。
有了她以后,那便只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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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二人见面也不远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