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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赋予
当宫泽真央结束训练，在地下停车场中寻找到相泽消太的车时，相泽消太正在驾驶座上睡得昏天黑地。
一向成熟沉稳的男人睡着时也带着肃杀之气，眉宇间好像沉着几百桩案件悬而未决。他警惕性极高，宫泽真央还未轻敲玻璃，意识到车外有人的他便倏然惊醒。相泽消太慢条斯理地看了两眼宫泽真央，眼睛裹挟着几分困倦，继而解除车锁，让宫泽真央可以上车。
被米尔科要求陪送宫泽真央下楼的木村岚也绅士地替她打开副驾驶位的车门，他仍然穿着晨间那套不搭调的便装，在宫泽真央就坐后低声在她耳边叮嘱道，“小真央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哦，千万不要自己单独出门。”看来米尔科已经将事件大体信息都告知了木村岚也，男生现下说起话也少了几分吊儿郎当的气息，“要是需要我帮忙，你随时都可以传简讯，或者打电话。”
宫泽真央飞快地点了点头，“谢谢你。”
他继而俯身看向相泽消太，“还有，消除前辈，米尔科小姐让我告诉您，明年如果您仍打算安排小真央来米尔科事务所实习，小真央需要决定英雄名和英雄服。并且明年开始，米尔科事务所会开始为小真央支付薪水。”木村岚也笑嘻嘻地说道，“她已经厉害到可以巡逻啦。”
“好。”相泽消太启动车后挂了档，顺便说道，“麻烦你带话了，谢谢。”
木村岚也这一代人不怎么循规蹈矩，讲起话来也没大没小，冷不丁被这么以礼相待，眉眼一弯，獠牙露出，却也显了几分可爱，“你们两个真不愧是师徒，礼貌过头，反而给人被推拒的感觉。好了，不多说了，消除前辈好像需要回家休息，您要注意安全。”他语毕，替宫泽真央关好车门，隔着车窗道，“明年见，小真央。”
这几日相泽消太莫名其妙被各种人叮嘱注意安全，从宫泽真央到无非见过一面的木村岚也，就连平日对他无比放心的塚内直正在他离开警局之前，都塞给他一个气味探测仪。说是他的直属上司担心Villian真的胆大包天到近相泽消太的身，因此将平山洋次使用香水中的所有香料都输入了仪器，方圆十米内只要出现相同气味，会立刻发出警报提示。
所有人都为这桩案件提心吊胆。
他驶出地下停车场，左转弯看向后视镜时突然发现宫泽真央脸上贴着纱布，脖子上还留了几道爪痕，“你的脸怎么回事？”
“是训练时弄到的，没什么大碍。”
“跟[山猫]交手了？”
“是的。今天是最后一天，岚也说作为道别比试，下手没控制住，就重了一些。”宫泽真央将围巾向上移了几厘米，遮住脖子上的伤痕。
相泽消太转了两圈方向盘，停在红绿灯前，不动声色地问道，“赢了吗？”
“怎么可能会赢。他很强，就算我用了个性也无法近身，而且对付我的时候，他甚至都用不到地面技术。从第一次跟他实战起，我就一直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宫泽真央勉为其难地伸出食指，“但今天，我打到他一拳了，虽然只有一拳，”她边说着，边迫切地盯着相泽消太，“不过，能打到一拳也很厉害。米尔科事务所里，没有高中生能打中他。”
听着宫泽真央语气中的迫不及待，相泽消太敏锐地察觉到女孩话里行间潜藏的意味，“没有夸赞。”他道，“什么时候赢了，什么时候再来说奖赏的事。”
“今天我明明很努力。”宫泽真央小声嘟囔着，头一歪靠在车窗玻璃上，似乎有些沮丧。
相泽消太没再说话，他脑子里仍塞满了今日在警视厅看过的录像，满腹疑问不知该如何提出。他不想让受害者得知太多的案件详情，跟Villian同住的这半月以来她没有受伤已经是万幸，不能再告诉她更多的信息让她平添恐慌。但如果不发问，一些关于Villian个性上的细节又无处追寻。
“这一天有遇到什么糟糕的事情吗？您看起来心情很不好。”宫泽真央突然问道，她小心翼翼地试探，“这几天您真的很辛苦，好像都没有睡好觉的样子，是不是我给您添了太多麻烦？”
不，比起麻烦，相泽消太首先更多感受到的是一种无法诉说的自责。他很少自责，常有人说英雄应该具备比普通人更高的共情心理，但相泽消太不是，他试图把所有的情绪压到最低，只留有判断力与逻辑思考。更何况这个时代天灾人祸频发，有人不过是上街买菜、走在路上都会被莫名其妙杀害，要是挨个去内疚，他早就忙不过来了。
可这次却是例外，这个事件他本该能更早阻止，或是说在发展到如此地步之前就插手干涉。但他没有，14岁的宫泽真央与看不见的Villian朝夕相处，被偷拍了几百张照片还沾了一手精【】液，直到她自己求救之前，身为教师的他什么都没做。自己的无作为让Villian瞄准了宫泽真央这只软柿子，直到今日都仍未放弃，藏在暗处虎视眈眈。
这还导致如今案情陷入僵局，警方虽调了大量录像，试图查出平山洋次的行动轨迹，还把他的脸部数据都登记到了监控库里。可任谁都知道，只要带个口罩换件衣服，监控仪器就拿他无可奈何。而他又是肉眼看不见的敌人，靠路人举报来抓捕基本等于白日做梦。即便塚内直正嘴上不说，但相泽消太清楚，在平山洋次下次作案露出马脚之前，警察和英雄都拿他无可奈何。作案就代表会出现受害者，代表着又有一个人会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不明不白地死去。
相泽消太越想越怒火中烧，一拳重重地砸在方向盘上，车身倏然摇晃，宫泽真央吓得肩膀一缩。
总是颓丧懒散的男人这几日尤其阴晴不定，大部分时间都徘徊在默不作声和徒自气恼之间，谁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爆炸。“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带你在外面吃了东西再回去。”他用力攥着方向盘，稳定情绪。
相泽消太口气咬牙切齿，不像是去吃晚餐更像去拆迁，宫泽真央哪敢说自己想吃什么，只能声若细纹道，“我觉得在附近随便找个地方吃，就可以了。”
正在气头上的相泽消太也不再追问，只是继续开着他的车驶上高架。
夜幕尚未降临，逐渐升高的视角使辽阔的天空沉入眼底。今日多云，夕阳光线藏在厚重的棉云中，染得边角尽是橙红色，阴影则是清澈的紫罗兰。相泽消太利落得像是用雕刻刀抹出的侧脸笼在景色之中，倒是给了几分不再那么怒气冲冲的柔和，这让他同时显得很疲惫，甚至有些乏力。
“像《干草堆》，”宫泽真央对相泽消太说道，但又如同自言自语。
是有几分像，相泽消太知道她提的是莫奈，“现代美术馆正在展。”
“今年八月我已经来东京看过了。”
“你喜欢莫奈？”
宫泽真央笑意盈盈地看着窗外，“也不能说是喜欢，毕竟我看不懂，只是觉得很美。”她注视着棉花糖一样柔软丰盈的云层，随口聊到，“他的的画里尽是时间。每一笔的光线和颜色都在变化，无数分秒在一个平面上交织，几千万个瞬间层层叠叠，让人觉得很触动。我以为没有东西能将时间停留，但其实有，只是我做不到。[个性]只是能力，但人却能赋予其意义——既卑劣，又了不起。”
越是相处，相泽消太越觉得宫泽真央是个讲起话意外有趣的孩子，常常随便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能浇灭人的焦虑和怒火。她只是眉眼低垂，话里行间就太过温情。“你的[个性]可以做到。”相泽消太顺口回答，他察觉到女孩有意安抚自己情绪，语气缓和不少。
“[停止]不代表[停留]，这是一个公平的个性。”她说。
相泽消太用平淡无奇的语气道，“很合理。”
“说来，老师是几岁觉醒的个性？又是怎么发现的？”宫泽真央突然话锋一转，她来了兴趣，“您想，‘消除他人个性这种能力’好像很难察觉。”
相泽消太稍作思索，回忆瞬间退回到数十年前的暑假。他那时不过4、5岁，暑假无事可做，被父母领着到公园去跟别的孩子堆沙堡。但他太讨厌砂子，那玩意会弄得他眼睛很痛，就只是抱膝蹲在一旁看一个小女孩拿着铲子孜孜不倦地垒砌沙堆，创家立业。她堆得有模有样，完成后幼年的相泽消太还为女孩鼓了掌。
“应该是5岁，”相泽消太慢悠悠地答，“有个三年级的男孩能操纵砂子，霸凌别的小孩，叫嚣着公园里没人能接近他，还不让我回家……”
宫泽真央觉得好笑，没想到相泽消太也有这样的往事，“然后呢？”
“然后我就消除了他的个性。”相泽消太不痛不痒道，“把他给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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