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为聘

　　石门缓缓打开，暮雨看到血阵的那一瞬间，松了一口气，看来这次是来对了。他走了进去，看见毒灼躺在草席上睡觉，他坐在桌子边发现毒灼给他留了张纸条，上面写道‘招魂已经结束，魂已经回去了’。

　　暮雨将一边放着的白袍穿上，将纸条塞进衣服里，转身关上了门。等他再次回到那河流的时候，秋若不见了，连那可以站的小型绿洲也没了，暮雨心里一紧，莫不是已经出事了。

　　“秋若！秋若”暮雨心急的喊道：“你在哪啊，回我句话，秋若”。

　　诺大的河流之上，仅仅只有他的回音。他着急的直接化成神相，一身耀眼的银色盔甲穿在身上，头发被银色的发冠高高束起，子规剑似乎破除了封印，闪着红光。

　　他高高举着子规剑，一把朝河流砍去，霎那间，河流瞬间被劈开，两河交融，化成了一滩泥路。

　　织锦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暮将军，你已经犯神规，私自在凡间化成神相，扣去功德九百九十九万，仅剩一千三百一十四万功德，回来的时候须得进天惩台剔骨”。

　　暮雨道：“须得剔骨多少”。

　　织锦回道：“用一次神力剔骨一次，直到剔完四十九根神骨，贬为凡人”。

　　暮雨笑道：“我明白了，那就让它剔”。

　　暮雨握着子规剑走在泥路之中，泥路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再动着，果不其然，一只骨手穿破泥路朝他抓来，暮雨用子规朝它劈去，骨手立马裂开。

　　突然在他站着的地方抖动异常，他立马一跃而起，一张巨大的头骨在他站着的地方破土而出，张开那张可怖的嘴巴像似想将暮雨撕开。

　　暮雨毫不犹豫的将子规剑朝下，化成一道白光直接将那巨大的人骨从头到尾切开。人骨瞬间爆炸，无数根肋骨化为尘埃附在了土上。

　　就这点难度么，他可是武神，这点东西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秋若去哪了，一点头绪都没有。

　　暮雨落了下来，站在了干净的地上，前面伸出了一只白净的手，暮雨一愣，他走过去握住了那手，那只手似乎找到了借力的地方，将暮雨用力一拽，暮雨站的稳稳当当，那手的主人从泥土里爬了出来。

　　四目对望之下，暮雨惊讶的褪去了神相化为女相看着那一身沾着泥巴的秋若。

　　“呸”秋若毫无形象的吐了一口泥巴道：“该死的，你刚走不久，这人骨就出来了，搞偷袭一样把我拉进了水里，幸好我是个死人，要不然我真要被它活活给掐死”。

　　暮雨看着秋若，顿时鼻子一酸，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秋若一惊，连忙道：“你别哭啊，我这不是没事吗，一般人还真伤不了我，我机灵的很，他们都喊我是鬼界的百晓生”。

　　暮雨破涕笑道：“鬼界还有百晓生，那不是跟神界的文神差不多了”。

　　秋若挑眉道：“你们神界的文神效率这么低下，哪有我高，你随便问一个问题，我都能给你解释通了”。

　　暮雨抽了一把鼻涕，将眼泪擦干净，拉着秋若离开了地下室，路途之中他问了一句：“你是怎么死的”。

　　秋若微微一怔，干笑道：“这...我还真不知道”。

　　哪有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只怕是不想说，不能说，不想提和想忘记罢了。他们来到了九天芳的境外，暮雨施展灵力，将那破裂的护盾重新修筑好，便打算离开了。

　　他朝秋若一拜道：“今日一别，不知道何时才能再次相见，这几日多谢西王的照顾，恩情嘛，以后若有难处，西王可在西边的绝倾武神宫殿进香，说明理由，我便自会出现，告辞”。

　　秋若一把将他拉住道：“其实我不叫秋若”。

　　暮雨一怔，见他难以开口便撒开了他的手道：“你要是不想说不用逼迫自己说出来，我们以后一定有几乎见面的”。

　　“不”秋若摇摇头道：“如果你知道我的名字，你一定不会想见到我”。

　　暮雨道：“那你叫什么”。

　　秋若收回了手道：“薄禾，暮薄禾”。

　　...

　　千年前，除了暮雨之外，他还有个至交，那便是自己的母亲暮莲捡来的一个弃婴，母亲很爱那个弃婴，说是在薄荷丛里带回来的，并给他取名为暮薄禾。

　　薄禾从小孤僻不爱说话，见到暮雨也只是像下人见到家主一般，对暮雨十分恭敬。薄禾的资质不错，暮莲说这是她见过的品性最好的一个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一对夫妻，竟忍心抛弃。

　　暮雨知道母亲喜欢薄禾，久而久之自己也很喜欢这个小他五岁的弟弟。

　　他依旧记起飞升前，他曾经问过薄禾道：“你以后想做什么”。

　　薄禾道：“不知道”。

　　暮雨又问：“那你以后想去哪”。

　　薄禾道：“不知道”。

　　暮雨还是很耐心的问他：“今后要不要和我一起”。

　　薄禾一怔，他微微张开嘴，暮雨有些期待他说什么，结果薄禾还是说道：“不知道”。

　　暮雨揉了揉太阳穴道：“薄禾啊薄禾，你可真是为难我了”。

　　后来他飞升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暮家，一次也没回去看望，直到暮莲去世，他也来不及回去看。

　　听闻织锦说，暮莲的后事是薄禾一手操办，暮雨也就放心了，但是他几乎要忘记他有这个只会说不知道的弟弟。

　　他缓过神来，朝秋若，应该说是暮薄禾伸出手，薄禾往后一退，“她我有好生带着，每年都有去祭祀，直到今天我也觉得辰月国的那群人该死”。

　　暮雨强制的拉住了薄禾的手道：“发生什么事了”。

　　薄禾看着暮雨的眼睛道：“他们在她死了之后，将家产全给分了，还企图将她随便包裹住丢进山里埋了，我不肯，我就拿起刀子，将他们都杀了，后来辰月国的皇帝派人下来将我绑在了皇城外，用材火将我烧了”。

　　暮雨忍不住蹙眉，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辰月国的皇帝会做这种事，他也不知道，他们竟然这么讨厌暮家。

　　“是白家的人”薄禾淡淡的说道：“白家的人对我们赶尽杀绝，在我死之后的一年里，他们在城里坐了一场巨大的法事，企图将暮家的怨灵全都驱散，让暮家的人永生永世不得超生，我恨，我恨不得杀了他们，那个时候，你又在哪里”。

　　薄禾又道：“你问我你以后想做什么，我不是不知道，暮家人有恩于我，暮家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你问我以后想去哪，暮家人让我去哪我就去哪”。

　　“你问我要不要和你一起，我何曾不想，但是如果都走了，就没人照顾婶婶了，所以我不能走”。

　　他说话间，从怀里拿出一块花型胸针，胸针上刻着莲字，他伸出手给暮雨看，“这是婶婶给我的，她临死前让我来找你，我不知道你在哪，我在辰月国绝倾武神的宫殿里叩了几百次头，可你没有出现，有时候我在想，你是不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暮雨捂住了双眼颤颤巍巍道：“对不起”。

　　暮雨努力回想起自己在神界的事情，那个时候没有人告诉他辰月国，他的暮家发生了这种事情，就连白诚然也绝口不提，如此可怕的事情，居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告诉他。

　　薄禾笑着，一把将暮雨掩面的双手握住道：“你不该对我说对不起，我本来就是没有感情的一个人，只不过是婶婶赋予我了情感。你若要说对不起，你应该对着婶婶说，你不在的时候，暮家的人多被白家为难。所以你要高冰绝的命的时候，我不会拦着你。你想要白子惜的命，我可以替你去做”。

　　暮雨喃喃道：“足够了，真的足够了，谢谢你”。

　　薄禾朝西边看去，“我先回去了”。

　　暮雨扯住了他的衣角，“跟我回神界”。

　　薄禾摇摇头道：“你我殊途不同道，以后不要再对外人放下戒备心，它终会害了你，婶婶说过，你天性善良，很好骗，果真如此，可惜我不能陪在你身边，以后万事皆要小心行事”。

　　薄禾说完就走了，没有给暮雨回旋的余地。暮雨的头又开始疼了，这次比之前还要疼，犹如万虫侵蚀。

　　“暮将军你还好吧”

　　“暮将军！”

　　“暮将军”

　　“阿雨”

　　暮雨好像看见了什么，一朵小小的白花开在黑暗之中，他朝白花伸出了手，白花瞬间散落成花瓣消失在了他的手掌心。

　　“你觉得你是正确的吗”。

　　暮雨真真切切的听到有人在与他对话，他宛如找到了救星一般，连声道：“这是哪，带我出去，这里好黑，我怕...我怕黑”。

　　“你觉得你是正确的吗？”。

　　这次语气有些疑问，他苦笑了起来，双手掩面，他的脚渐渐的融进了黑色的泥水里，越陷越深。

　　“这次没人能救你了”。

　　暮雨：“没有就没有吧”。

　　慢慢的，黑色的泥水将暮雨整个人拖了进去，这一次，他是真的想死了。

　　“暮将军”

　　“公子”

　　“阿雨，你听得见我说话吗，阿雨”。

　　暮雨缓缓睁开眼睛，萧瑾的脸出现在视野之中，暮雨伸出手将眼睛捂住，眼睛疼，头也疼。突然他感觉到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流出来。

　　众人惊呼道：“暮将军，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暮雨将手放到鼻尖闻了闻，一股血腥味直冲头脑，他居然将他的双眼给挖了？

　　萧瑾沉住气问道：“谁干的”。

　　在场的全部都闭上了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织锦：“天医，速度医治”。

　　暮雨感受不到疼痛，他将被子盖住了头，他不会哭也没有眼泪，也笑不起来了，全身颤抖着，他再也看不见了。

　　萧瑾正想将被子拉开，突然一道雷电将天医殿劈开，众人一怔均往四周散去。

　　织锦突然瞪大了眼睛道：“不好，是天罚来了，暮将军在凡间私自动用灵力，须得受剔骨三针”。

　　话音刚落，又一股雷直劈而来。萧瑾立马伸出手强大的灵气瞬间成盾将天雷给挡住，天雷与萧瑾的灵力相撞发出巨大的震荡声，天医殿瞬间炸开。群神朝四周飞涌而去。萧瑾一把抱住暮雨朝神武殿飞去。

　　第三道天雷朝萧瑾迅速击去，萧瑾咬紧牙拦下了天雷，织锦连忙道：“没用的，只要暮将军没到天惩台，这雷是不会停的

　　萧瑾喘了一口气道：“他妈的，给我想办法”。

　　织锦那边的信号似乎不好，断开了识海。萧瑾将暮雨抱的更紧了，他生怕伤着暮雨，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盖在了他的身上。

　　暮雨晕厥过去，可却轻咳了一声。那双空洞的眼孔似乎有些惨人，萧瑾忍不住撕开了自己身上的衣条，将暮雨的眼睛遮盖住。

　　要死，四五到天雷直接冲着萧瑾砸来，萧瑾纵身一跃躲开了天雷，天雷将四五座武神殿炸的稀巴烂。照这样看来，是不能去神武殿了，他立马转身，不知道去哪，能逃就好了。

　　萧瑾低声喊道：“阿雨，你醒着吗，阿雨”。

　　暮雨似乎听到有人在喊他，他弱弱道：“我在”。

　　萧瑾松了一口气道：“阿雨，你相信我吗，你要是相信我，就一定要活下去”。

　　暮雨一怔，他刚想问萧瑾为什么说这句话的时候，只是感觉抱着自己的那个人，松开了手，他感觉到自己直线坠落，耳边传来萧瑾的怒吼声和痛苦的喊叫。

　　暮雨想哭，却哭不出来，他朝空中死命挥着手，大声喊道：“萧瑾！萧瑾，你在做什么，萧瑾”。

　　‘崩’

　　暮雨被狠狠的砸在了凡间，地面落成了巨大的半弧状的坑，是的，他被萧瑾贬下了凡间。他平躺在地上，他看不见，没有了灵力，连说话的力气也都没了，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废人。

　　但是他还是死不了，为什么自己死不了，为什么，操，真的操了。

　　“真的是个人，从天下掉了下来，死了吗”耳边传来一个姑娘的自问自答，暮雨并不想理，可那个姑娘缓缓的爬下了深坑，来到了暮雨的身边，她将头靠在暮雨的胸前，松了一口气道：“还有动，还是活人”。

　　那姑娘将暮雨扶起来，吃力的爬出了深坑，将暮雨拖拽到一个小小的木屋里，姑娘细心的装了一盆水给暮雨擦拭脸和手。

　　似乎感受到那姑娘碰了自己的手，暮雨本能的收了起来。

　　姑娘惊讶道：“你醒了，你不要害怕，我刚刚种菜的时候看见了有个东西从天上砸了下来，看到是你，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你要是没地方去了，可以住在我这里”。

　　暮雨蹙眉，他并不是很想说话，只是将被子盖紧了自己。

　　姑娘愣道：“你眼睛看不见，也不会说话呀，没关系，这里只有我没有别人，我这里种的菜都是新鲜的，我超级会做菜，保证你满意”。

　　说到了菜，暮雨的肚子响了，姑娘低声笑了笑，她轻咳道：“你在这里不要乱走，我去给你煮点青菜粥喝”。

　　暮雨点点头，不知道遇见这个姑娘是福还是祸，但是他现在什么都不敢想，也不知道萧瑾如何了。

　　不一会儿，姑娘将粥端了进来，她扶起了暮雨，挽了一勺粥，轻轻吹了一口送到暮雨嘴前轻声道：“来，张开嘴”。

　　暮雨乖乖的把嘴巴张开，吃了一口，居然还挺好吃的。

　　姑娘：“好吃吧，我自己自创的，对了，我还没跟你说我的名字吧，若你能开口，叫我阿水就好了”。

　　暮雨微微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最后就只发了个音‘啊’。

　　阿水笑道：“行啦，就不要勉强自己说话了，没关系的，我不嫌弃，刚刚给你擦脸的时候发现，你长得像个姑娘，白白净净的，很好看。要不是你身着男裳，我以为你是姑娘呢”。

　　暮雨将最后一口粥喝完，阿水便出去洗碗了，暮雨摸索了四周，勉强掀开被子起身朝门外走去，一不小心磕在了门板上，发出咚的声响，阿水吓了一跳，连忙走了进来，扶住了暮雨。

　　阿水将暮雨扶到屋外坐下道：“你是想出来走走对吧，但是你这样很危险，我得给你做个拐杖，到时候你走之前在前方探探路，就不会撞到东西了”。

　　暮雨点点头，他在地上摸到一个小竹子，他扯了扯阿水的衣袖示意她看地上，他迅速的写了几个‘我叫暮雨’。

　　阿水惊喜道：“原来你叫暮雨，挺好听的名字，有云道‘萧潇暮雨子规啼’，不错，不错”。

　　暮雨又写道：“这里是哪里”。

　　阿水坐在一边砍着手里的木头道：“这里是水秀国的边境。啊我记起来了，暮雨这个名字跟那个绝倾武神暮雨是不是同一个名字”。

　　暮雨挑眉，立马写道：“你认识？”。

　　阿水摇摇头道：“我不认识，我本来就是个孤儿，我游历无数个国土，几乎每个国都有一半的百姓是暮雨武神的信徒，所以我觉得这个叫暮雨的武神应该是个很厉害的人，所以我现在也信奉暮将军，成为他的信徒”。

　　暮雨写道：“这个人并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好”。

　　阿水笑道：“每个人都有黑历史啊，但是怕什么呢，自己走自己的路，别人爱讲就让他们讲去呗”。

　　暮雨微微扬起嘴角，阿水眼尖看到了，连忙道：“笑了，太好了，我以为你不会笑呢，阿雨，多笑笑好看的”。

　　听到阿雨两个字，暮雨愣住了，似乎除了萧瑾外，就没有人喊他阿雨了，一时半会他也没有反应过来。

　　不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阿水立马站了起来，扶住了暮雨往屋里面走去，不一会一群人便来到了小木屋前，敲了敲门喊道：“阿水姑娘，阿水姑娘在吗”。

　　阿水回应道：“准备睡下了，你们有什么事情吗”。

　　外面的人喊道：“我们在这里发现了一个深坑，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阿水蹙眉道：“没事啊，可能我太累了，就没有听到发生了什么，你们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就离开吧”。

　　外面的人不依不饶道：“阿水姑娘，你一个人住在这里，村子的人都有点担心，你要不搬到村子里来”。

　　阿水道：“不麻烦你们了，真的不用，走罢”。

　　似乎屋外的人吃了闭门羹，于是都转身离开了，阿水听到他们离开的脚步松了一口气道：“他们都是村子里吃人的财主，一直想要我搬过去，其实就是想把我娶回去，他们那点想法我怎么不知道，还好我有点武功，不然我就真被抢了去”。

　　暮雨蹙眉，他摸索到了床边，阿水知道他想躺下了，就立马给他整理整理，舒服的让他躺着，“阿雨，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暮雨摇摇头。

　　阿水：“我从五岁起就开始流浪，我没有朋友，也没有家人，靠着别人的施舍过着日子，看到你来的时候，我以为你是暮将军赐给我的希望，但是仔细想想也对，你不会待太久，但是我会很珍惜我们相处的日子的，我会尽力去保护你”。

　　暮雨没有什么表示，他也表示不了，一个瞎子的残疾人能给阿水什么，好像什么都做不了，反而还拖累了人家，他将被子拖了拖，盖紧了自己。

　　阿水有些失落道：“好吧，你先休息”。

　　渐渐的，暮雨安稳的睡了，这是他第一次睡的这么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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