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佳人，在线祸国

　　纵心中惊涛骇浪，孟良玉面上依旧风平浪静，她呆呆道：“这话，什么意思？”她想移开自己脸。

　　燕靖成低笑，他笑得孟良玉浑身酥麻。

　　“王姬能看见了，在江陵就能看见，我在江陵的时候故意将国相的书信露出来，王姬看得起劲，怎不记得假装自己目盲了？”

　　对方轻飘飘便戳破了孟良玉的伪装，她咬牙鼓起腮帮子，道：“没，没有，哪里就能看到了，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难不成秦王你还会看相会医术了？”

　　燕靖成笑得放肆，“若不是能看到，王姬何故不敢看我一眼？”

　　“看，看就看。”说完她就直直看着燕靖成，刻意放空眼神。

　　燕靖成摇头，“王姬，你目盲这些年，按理说装作盲人是很像的，可是你知道么，你这双眼开心时，愤怒时，害羞时都有神采，我的眼一直追随着王姬的眼，怎会放过一丝一毫？”

　　他掌心火热，像是要灼伤了她，他像是轻叹，又像是安抚，“良玉，不要害怕，看看我吧。”

　　孟良玉心里没底，她为何假装目盲，那是因为即便真正复明，她也看不清前路，那梦中种种，她一路遇到的这一切，身上的责任，周遭的险境，她能看到又如何，终究不能看得分明。不如就假装自己从来都看不到，这只是孟良玉的小小心机，却也成了她最大的倚仗。

　　只有在别人都以为她看不到的时候，她才能安心观察他人，她才能在这纷繁芜杂的事实中，找到自己的那条路。

　　现在，这个伪装被人无情揭开，她无措，恐惧。不行，孟良玉咬咬舌尖，痛让她清醒过来，现在不是纠缠她能否看到的时候，燕靖成就是她的梦中人，他曾兵临城下，曾将她掳至榻上，她对燕靖成的观感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燕靖成曾经问她的问题她还没有答案，甚至不敢去深想，深想自己为何对他有不同，现在二人关系变得更加复杂了，她又当如何呢？

　　孟良玉定了定心神，抬起下巴，目光与燕靖成交接，半分不让，她道：“是，我是能看到了，不过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燕靖成看着孟良玉这幅样子，当真又爱又恨，世上怎么就有这么磨人的女子，他道：“王姬既然能看到了，那王姬眼中，是否有我？”

　　“良玉你因身上责任和心中胆怯而不敢探究自己的内心，我只是想问你，我燕靖成可有在你心中留下什么印记？”

　　孟良玉一眼望进对方眼中，讷讷不言，他眼中坚冰融化，变作泛着蓝意的柔光，孟良玉心乱如麻，她想要推开燕靖成，却不慎触到对方□□的身体，她耳尖都红了，只得低下头，不去看他。

　　燕靖成却不放过她，只是把身子矮下来，继续问：“良玉，你当我为何要拆穿你，只因你一直有戒心，目盲是你的龟壳，我要把你的龟壳敲开，我燕靖成总要弄清楚，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要你看我，我要看你眼中的我，我要你不要对我放空眼神，我就在你面前，我要你看着我，良玉。”

　　孟良玉摇头，“不，不行。”说完她闭上了眼。

　　她该怎么选，该怎么说，该说梦里就是燕靖成得了她，该说她是属于燕靖成，该说她确实对燕靖成动了情，该说她自己就是底线，就是筹码，情势纷杂，她该怎么选？

　　燕靖成看着孟良玉逃避的样子，他接着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们相遇其中夹杂着家国利益，你把自己当成了为蜀国博弈的最后筹码，我甚至知道，若事不成，你会嫁给最后的赢家，用你的身体和你身后的张广明秘宝为蜀国搏一个后路。这就是你的打算，对么，良玉？”

　　他说的太直白，将孟良玉作为一位王姬最后的尊严扯了下来，她也曾是父母兄弟掌上明珠，他将孟良玉心中最坏的最隐秘的打算说了出来，她一阵悲凉，在那个梦里，她不就是这样做的么？

　　思及此处，孟良玉只觉这混蛋逼她太甚，她咬牙，伸手推他，他纹丝不动，孟良玉怒道：“是又如何，我就是把自己当成了筹码，又如何，我下贱我放荡。哼，燕靖成，轮不到你来说。”她已经带着哭腔，“可是不这样该怎么办，我不审时度势，该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身后是蜀国，你身后是秦国，我们不能任性妄为，否则便是万劫不复之地。”

　　燕靖成看着她，孟良玉恨恨道：“燕靖成，你能够给我承诺么，你能做主么，你不一样要同周氏皇族和平晏帝姬虚与委蛇，你有什么资格逼问我呢？”

　　“若你当真要娶平晏帝姬，我是什么呢，立女为妾么？混账东西。”孟良玉越说越快，最后又慢了下来，万千话语，哽在喉中。

　　泪，一涌而出。

　　燕靖成大叹，终于抚上了她的面庞，将她拥入怀中，孟良玉怒极，手脚皆不得动，就这样贴在这男人皮肉上，她只得张嘴，一口咬在了燕靖成肩头的刀疤上。

　　燕靖成让这少女在他怀中纵情哭泣，孟良玉只觉他的怀抱那样宽厚，让她这无枝可依的雨燕躲过风雨，不知哭了多久，孟良玉渐渐平息下来，只是不断抽噎，燕靖成粗手粗脚替她擦拭脸上的泪水。

　　“好了，我的错，我的错，我不该逼你，良玉，我不该逼你。”燕靖成手足无措地想要哄孟良玉开心，可她就是不理他，转过身子抱着膝盖，给他一个生气的背影。

　　燕靖成该怎么办，他总不能承认，他一路急匆匆而来，入目便是她和温羡站在一起的模样，温羡那人看她的眼神，狗屁的知己，分明就是沉沉暗色，只有这个小傻瓜，以为自己做了英雄，救了温羡。

　　他更生气的是，这傻瓜有事便遣人叫他，无事写书信都吝于多写两个字，没良心之极。可这些他不能说，他是顶天立地的好男儿，这样的话，那里能说出口呢？

　　爱，本就甜蜜，馨香，忧惧，惊恐，会让人变得不像是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孟良玉吸吸鼻子，道：“燕靖成，我不理你了。”

　　燕靖成听后，走过来，半跪在矮榻前，认真道：“你可以打我，但不能不理我，不看我。”

　　这话说的，让孟良玉气了个仰倒，什么意思，她连不理他的权力都没有么？

　　“良玉，别把你自己当筹码，你我皆有一搏之力，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孟良玉水润的大眼望着燕靖成，他并未向她承诺和保证，她也莫名觉得他不是个会轻易保证的男人，他只是让她安心，不要忧惧。

　　孟良玉呆呆地点头，燕靖成笑了，又道：“不许再用自己的安危去试探他们，我们掌握的已经足够多了。”

　　孟良玉伸手推他，道：“都过了这么久人家一定以为我们在里面干什么呢，快去沐浴更衣，人家还等着你赴宴呢。”

　　燕靖成见她情绪渐渐平定，他笑了，起身去往浴桶旁，孟良玉背着身子听着哗啦啦的水声，耳根有些红，她有些不好意思，“让你风尘仆仆过来，辛苦了。”

　　她那梗着脖子的小样子，可怜又可爱，桶中水已经凉了，燕靖成一边清洗一边道：“现在才想起来谢我。”无意间碰到了肩上的伤口，他轻轻嘶了一声。

　　“王姬，好利的牙口。”

　　孟良玉忙转过头，道：“怎么样，我咬伤你了？”

　　转身就见燕靖成背对她，他道：“王姬用了多少力气难道自己不知？”

　　孟良玉上前两步，燕靖成矮下身子，她伸手覆上伤口，两排小巧的牙印沁出血来，赫然在那极深的刀疤上，她低低道：“对不起。”

　　燕靖成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仿佛握住一个轻而软的梦。

　　孟良玉羞了，她想把手抽回来，燕靖成却纹丝不动，她这才想起来，这混蛋在梦里欺负她，她咬他一口，就是他活该。

　　她趁着燕靖成穿衣，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燕靖成把一切都整理好，对孟良玉道：“走，我们出去。”

　　说完，拿起手边的丝带替她覆在眼上，孟良玉看着他的身影被朦胧的白纱覆盖。

　　燕靖成与孟良玉自房中携手而出，这间房前守着燕靖成带来的武士还有孟良玉天罡营的暗卫，两群人把小房子守得水泄不通。荀氏的侍从上来，战战兢兢道：“王上，我家郎君在正厅设宴。”

　　燕靖成摆手，“荀氏郎君好意，怎能辜负，阿琅，我们走吧。”

　　孟良玉跟在燕靖成身后，余光处只见那侍从欲言又止，似有隐情，她跟着燕靖成入正厅，抬眼，只见清河帝姬和平晏帝姬也在座中，她看了看燕靖成，轻哼一声。

　　果然，混账东西。

　　燕靖成引着孟良玉坐在他身旁，温羡正好就在孟良玉对面，他目光落在二人身上，意味深长，孟良玉则朝他微笑。

　　荀笙道：“今日我这小小农庄迎来二位帝姬和秦王殿下，当真是蓬荜生辉。”

　　燕靖成拱手，“多谢荀氏郎君款待。”

　　荀笙含笑，吩咐开宴，数十绢衣少女，翩然入内，合乐起舞。燕靖成看得无趣，他的目光黏在孟良玉身上，孟良玉被他看得浑身上下不舒服，只得放空眼神，假装沉醉在音乐之中。

　　温羡一盏一盏地饮酒，眼中似有朦胧醉意，他目光流转中，看向燕靖成，二人隔空早已有了无数次交锋。

　　上座平晏帝姬脸上的笑早就僵了，她循着燕靖成的踪迹匆匆赶来，结果得到的消息是燕靖成携着那王琅入房中沐浴，现在他二人坐在一起，燕靖成不再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王琅。

　　王琅伸手要喝水，燕靖成居然递了自己的杯盏给他，那王琅喝了一口才发现，默不做声放下，有些嫌弃地推了回去，那秦王也不生气，反倒笑得宠溺宽和。

　　这一幕直看得平晏帝姬咬碎银牙，心道不过是个娈宠般的男子，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

　　清河将这一切看在眼中，暗叹一口气，她这个妹妹，当真一点用都没有。

　　荀笙将这暗流涌动收入眼底，他看着温羡的模样，怒火中烧，面上却含笑道：“王上与王氏郎君情谊果然非同一般。”

　　燕靖成将酒盏在手中把玩一圈，淡淡道：“知己相交，自然情谊深厚。”说罢目光在荀笙和温羡身上逡巡，“荀氏郎君与这位温羡公子，不也是如此？”

　　孟良玉正在喝水，忽然呛到，她借着案几的遮挡扯了一下他的袖子。

　　燕靖成恍若未闻，温羡又饮下一盏酒。

　　上座平晏帝姬忽然道：“听闻这位王氏郎君尤擅筝，今日难得相见，不如弄筝一曲，为我等助兴。”她的笑带了些恶意，她要让秦王明白，在这样的场合，这个男人，只能算是玩物，她才是真正的帝姬。

　　孟良玉心道，你算是什么东西，一旁燕靖成堂而皇之牵起了她的手，淡笑道：“阿琅今日手累，不想弄筝。”他转向一旁的温羡，道：“不如，让温氏郎君弄琴如何？”

　　平晏帝姬咬牙，还想说话，一旁清河狠狠瞪了她一眼。

　　温羡将酒盏掷在一旁，醉意浓浓，道：“来人，拿琴来。”

　　孟良玉有些担心，刚想说话，一旁燕靖成却朝她摆手，侍从将琴拿了上来，温羡弄琴，琴声激越高昂，足见其傲骨铮铮。

　　燕靖成听琴听得很是认真，若有所思。

　　入夜，众人离开荀笙农庄，孟良玉甚至没来得及向温羡告别，便被燕靖成拉上马车，温羡站在农庄门口，斯人独立，风采夺目。

　　荀笙缓步上前，站在他身侧，神色晦暗，“阿羡，你以为他是个什么好东西？”

　　夜浓的化不开，温羡没看荀笙，径自上车，车帘缓缓而落，他低声道：“快了，就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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