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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一早起来洗漱完毕，童歌看看已安排好的行程，听见门铃声响起，打开门，送餐小刘准时来到她家门口。
不管是天气晴好，还是刮风下雨下冰雹，小刘从来没迟到过，今天也是，但不同于以往，他的脸色不怎么好，眼皮耷拉着，眼圈也变了黑，整个人看上去像是瘦了一圈。
童歌接过餐盒，问他：“怎么了，昨晚没睡好？”
小刘打个哈欠，说：“我还得给其他人送餐，先走了，明儿见。”
“明天见，路上小心。”童歌看着小刘开餐车消失于路口，才关上门回房间。
今天的行程倒是不紧，只两件，上午改稿，下午采访。稿子改过两回，再来一次修修边角就差不多了；受采访者是位老熟人，认识有五年的，交流过程大概也不会无聊到哪去。将空餐盒扔进垃圾箱，童歌打开文档，只看了两行，思绪就飘到小刘身上去了。和小刘认识两年，她第一次见他这么无精打采的样子，肯定是遇着什么事了。但他不想说，她也不好多问，偏要管一管。从电脑旁的小罐子里拿出块口香糖，她嚼着，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稿子上。
时至中午，童歌关上电脑走出家门，朝对面的餐馆走去。这家餐馆的老板老汪见她走进来，先是一楞，然后问：“想吃什么了？”
“来碗面吧。”
老汪对后厨喊一声，随着童歌走到窗边的餐桌旁坐下。他问：“怎么今天想出来吃了？”
“一直在家待着也没什么意思。”
“我怎么记得上次跟你说的时候，你还说，”老汪坐直身体，憋着小嗓子说，“出去采访就很累了，平时在家里休息多好。”老汪说完这一句松了劲儿，肚皮凸出来个半圆，他用原本的嗓音说：“离你家就两步远，早晨还叫我们送过去，怎么中午就自己过来了，有事儿吧？”
“没什么。”童歌四处看看，问：“小刘呢，送餐去了？”
“啊，回来怎么也得一点多了，你找他有事儿？哦——你也看出他今天不对劲儿了吧？”
“他是不是家里出什么问题了？”
“我哪知道，我问他，他也不说啊。都在我这干两年了。真要有什么难处解决不了的，他早晚会说，别突然走人不干了，耽误我这送外卖就行。”
“我听说呀，”老板娘老马端着碗腾腾冒着热气的面走过来，“他对象好像正闹着要跟他分手。”
“不是都好七八年了？真的假的，你可别瞎说。”老汪说：“你从哪听来的？”
“进去，给我让个地儿。”老马拍老汪肩膀，坐下后她接着说：“照理说，不好在人家背后说长道短的，但现在是在关心他，那我就说了。”
老汪催她：“哎呀，你快说！”
“好像是前天吧，小刘他对象打电话过来找他。小刘那个手机落家里了，没人接，她就把电话打店里来了。我可没偷听啊，是他们两个说话声音太大，跟吵架似的，我不小心听见的。”
老汪说：“你说点有用的。”
“小刘说，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
等了片刻，似乎没有下文，老汪问：“没了？”
“没了，你还想有啥？我不是说了，我是不小心听见的，你以为我什么都知道呐。”老马看向童歌，说：“吃啊，再不吃就凉了。”
童歌将碗朝自己推了一下，碗还有些烫手。用筷子夹住几根面条挑起来，热气从里往外涌，香味也跟着跑出来，亮晶晶的汤汁打滑梯似的顺着面滑下。吹几口气，吃进嘴里，嘶——香！
“就一个去不去的，你觉得人家小两口闹分手啦？什么逻辑啊。”老汪说。
“什么什么逻辑，他俩都要分居了，不是闹分手，那是干嘛？”
“那您这推理能力也太强了，一句话就能想到分手上去。我是说你想像力好呢，还是说你编故事能力强呢？”
把一片仅硬币厚度的肉片放进嘴里，童歌抬头看对面夫妻二人一眼，边细细品味肉片的咸香，边忍着笑意听他们斗嘴。
童歌在五年前认识的老汪，那会儿他还没结婚，可以说她是亲眼看着老汪结婚成家生孩子的。老汪本名叫汪成功，六区人，他媳妇老马也是六区人。这俩人刚接触时可不像现在这样动不动就斗嘴。那时候，他们第一次见面就说得着，手拉着手，不吃不喝也能聊上一整天，兴许背地里还能说得出肉麻的话来。没过多久，他们就搬来五区，开店，结了婚。
但过日子和谈恋爱不一样，时间一长，彼此越看越不顺眼，大毛病小毛病蹭蹭地疯长，有时便觉得自己看走了眼。想到离婚时，老马开始犯恶心，去医院一查，肚里多了个吃饭的。孩子一来，婚没离成。等孩子生下来，鸡毛蒜皮的事儿更多，吵嘴的次数也见涨，可吵着吵着居然习惯了，三天不斗斗嘴，那就浑身难受。
初次见他们吵起来，童歌上前劝过，结果第二天老汪告诉她，她插那一嘴让老汪吵得不痛快，落入下风了，童歌便再也不劝，只在一旁看热闹。
但热闹有时也不是那么好看的。老马扭过头来看童歌，说：“你来评评理，到底他说的对，还是我说的对。”
童歌咽下口中面条，说：“啊？我没听清。”
“不是我说你，怎么就顾着吃了。”老马不大高兴，只这么一个待在现场的，居然闷头吃面，两耳不闻身边事；可转念一想，她又为自己做面的手艺感到骄傲。
“去去去，干活去，别以为你是老板娘就不用干活。”老汪推老马。
老马站起来，拽上老汪，“干活去！别以为你是老板就不用干活。”
店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童歌慢悠悠的“吸溜”声。其他几张桌空着，桌面整洁干净，映出天花板的模样。
面条全部下肚，童歌捧起碗，吹开几片香菜，喝下两口浓汤，又找老汪要了杯水，趁着不温半烫的热度，一扬手全灌进去。水冲淡了口里的滋味，童歌感受着一条温暖轨道直达胃部，呼出口气，这下饱了。
童歌放下水杯，小刘恰好回店。他对她打声招呼，拿着钥匙的手咣当放上柜台，对在后厨忙碌着的老汪喊：“我回来了，还有要送的吗？”
老汪和老马各抱出两大箱子，老汪说：“送完这趟应该没了。”看眼墙上的表，他接着说：“快一点半了，送完回来一块儿吃饭。”
“嗯。”
童歌看着他们开门出去，小刘开车门，老汪和老马放餐盒，小刘开车离开，夫妻俩进店又坐到她对面。
老马说：“还跟早上似的，一副死人脸。”
老汪说：“没有一点笑模样。”
童歌说：“你们想怎么办？”
老汪说：“还能怎么办，等着呗。”
老马说：“要不你去问问，你比我们俩会讲理。”
童歌摇摇头，说：“我早上问他，他什么也没说。还是等他自己讲吧，也许有什么事情，他过几天自己解决了。”
老汪说：“是吧，我就说直接问他没什么用。”
几人随便聊聊，等小刘送完外卖回来，童歌回了家。带上一应物品——笔、本之类——坐车前往六区进行采访。说是采访，其实是闲聊，她并非专职记者，没系统学过专业技能，也很少问什么刁钻的问题，基本上是想到哪问到哪，她轻松，受采访者也轻松。
下午要采访的这位熟人，是她刚接触这份工作时认识的，初次见面给她的印象并不好——
进入六区，童歌刚下车走出几步远就被人拦住了。这人身上穿的衣服很旧，料子不好，全起了小球球，头发也是许久没有打理过的，刺刺地斜歪着，像是倒长着的干瘪的芦荟。他用沙哑的嗓音说：“想去哪跟我走，给点钱就行，不绕远路。”
童歌想拒绝，见他抬抬下巴，“找他们也行。”童歌朝后一看，有三个形象跟他类似的人，或蹲或站待在墙角下，旁边墙壁上的监控没了镜头，红的黄的线从里面伸出来，也不知什么时候坏了。
她悄声问身旁的机器人：“你能打过他们吗？”
机器人用平时的音量回答：“我不能攻击人类。如果你将受到武力伤害，我可以拦住他们，给你争取逃离时间。第一机器人公司提醒您：遇到危险，请尽快联系警方，该类机器人的抗击打能力较弱。”
芦荟头笑着说：“你要把这个傻瓜机器人留下？”
童歌看看始终面带微笑，身体不算精壮却也不瘦弱的机器人，心想：说是智能机器人，智能呢？我换回来这个东西干嘛！心里再怎么不愿意，也得直面这事，看情况想跑是跑不掉的，人家有帮手，有三个！童歌对芦荟头说：“走吧，我去残障院，你知道怎么走吧？”
“必须知道，一个小时就到。”芦荟头说着，为童歌打开了车门。
过一个小时左右，真的到达了残障院。芦荟头收过钱，说声“再见”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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