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格练习生与得体社会王

　　入夜，天空看起来一片浑浊，乌云压顶，似在酝酿一场大雨。
　　学海路中段，不大却敞亮的水煮鱼店里，一帮话多又□□的学生吃走了一拨又一拨人，此刻终于只剩下他们自己，倒的横七竖八。
　　和林楷一起的另外三位都是乖乖牌，意思着干了几轮儿，吃饱喝足后，已经打车回家欢度周末了。

　　伤员易晓知，正拿着酒瓶发出明年一定领唱称霸全场的豪言壮语时，被接到举报冲进店里的他老爸，踮着脚揪着耳朵扯回了家。

　　举报人游晃。

　　剩下的几个，何孝整个胳膊都压在自己吐桌上的鱼骨堆里，油糊的到处都是。
　　徐畅两眼发直，坐在等位区唯一的一张还算宽敞的椅子上，痴呆着仿佛在等待母星的接应，一言不发。
　　而林楷，刚刚还晕晕乎乎的缠着柯谣要继续喝，顺道想跟他套点儿娱乐圈的边角料。柯谣晃晃脑袋，直接趴在了桌子上，林楷随即被游晃提着领子扔到了一边。

　　游晃看着这一摊未成年，跟老板娘一样发着愁，不知道这些小屁孩子怎么就这么能作，明明个个都是战五渣，还装的好像特能喝，天不怕地不怕的。

　　“那个……”
　　老板娘面露难色，走到了这堆人中唯一清醒的成年人面前。
　　“我歇会儿就把他们送走。”
　　游晃闷声道。一顿饭他吃的心不在焉，此刻也没什么表情，先去跟老板娘结了帐，路过柯谣盯着看了看，确认他趴的稳稳当当，才扯过自己的包，摸了根儿烟出来，想出去吹吹风。
　　一抬头，正撞上微微抬头扫视这一屋子人的柯谣，一只眼半睁着，剩下半张脸还埋在臂弯里。

　　“？”

　　游晃的烟捏在手里忘了动，不知道他又是来哪出。
　　柯谣在确认这帮人除了游晃都已经神志不清后，像没事儿人似的，缓缓起身活动起肩颈，一边活动一边跟半张着嘴、目不转睛望着他的游晃说:“林楷有点难缠，早知道不喝了。”
　　游晃还没反应过来，烟也不抽了直接丢到桌上，两步过去掰着柯谣的肩膀，怔怔道:“你没事？”
　　柯谣对着他无辜的眨了眨眼：“我没说过我不能喝吧？”
　　游晃盯着他看了半晌，肩膀一抖“噗”一声笑了。
　　“厉害厉害，是我打扰了。”一边说一边摇头给柯谣比了个大拇指。
　　“这叫自我保护。”柯谣理所当然，但其实他还是有那么一点儿晕的，不过没到影响说话和思考的程度。
　　毕竟他在最初当童星、上台机会并没有那么多的时候，都是靠父母一次又一次打点关系换来的。他太小倒不至于被劝酒，但也早早知道了，想要入行，有的事情很难避免。
　　改变不了行规，就只能悄悄努力把自己变强。

　　“屁大个人还练酒量呢？你说说你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儿？”
　　游晃上手就去捏他的脸，柯谣往后一蹭闪开，余光撇了眼拿着抹布立在不远处的服务员提醒道:“先解决这一屋子的人吧，等着呢。”
　　一秒回到现实，游晃闭眼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
　　“叫车，然后直接给家里打电话让接一下吧，帮死人翻墙的事情我不想再经历了。”
　　柯谣“嗯”了一声已经就去翻旁边林楷的手机，抬起他的手解了锁后感叹道：“幸亏存的是正常名字。”
　　游晃一边拍徐畅的脸一边笑道：“不是谁都像我这么帅气又有趣的。”
　　柯谣懒得理他，已经帮林楷叫上了车，又十分礼貌的跟林楷妈说了说情况，没一会儿就跟游晃把林楷架上车了。
　　其他人如法炮制，徐畅是相对好一些的那个，只用一个人扶着就能走路，两人前脚把徐畅塞进车里，后脚便迎来了初秋的降雨。

　　游晃咂嘴直道倒霉，想多待会儿等雨停，可冷漠老板娘急着打烊，好容易送走了一帮醉鬼，完全没有迟点儿关门让两个少年避避雨的意思。

　　柯谣不爱为难别人，拍了游晃一下示意他出门。
　　“我操这雨给你淋感冒怎么办？”
　　游晃坐在椅子上不动，身体力行表达对老板娘的不满。
　　柯谣不明所以：“又不用我走回家。”
　　游晃一听才反应过来柯谣今天是打算回家的，瞬间觉得这雨情深深雨濛濛似的，恨不得唱首离别的车站，更想多待会儿了。

　　柯谣不知道就一句话的功夫游晃心里已经拍起剧了，拿起手机就要叫车，电话却刚好响了起来。

　　是杨烁。

　　柯谣站起来“喂”了一声便没再说话，没多久表情就变得不太好看，想说什么，又像是累极了懒得开口。
　　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长叹一口气，没什么温度的“嗯”了一声，就挂断了。然后他看了游晃一眼，淡淡地说：“我今天回学校。”
　　“那我也回。”游晃立刻答道，只是柯谣这副表情，也无法让他表现得太开心。

　　俩人出了店门走了没几步，雨滴像得到指示似的越落越密，柯谣却仿佛毫不在意，面无表情的放着空，甚至连步子都懒得加快。
　　游晃庆幸自己够作—为了体现搭配穿了外套，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
　　柯谣被头顶突然覆盖的柔软阴影打断了思绪，他双手把游晃的外套撑起来，看着面前高自己大半个头的少年暴露在雨中，为了配合他的脚步而缓慢前行。

　　内心一滞，他没有说话，上前一步拉住了游晃的手腕，加快了步伐。
　　游晃不自觉地勾起嘴角，偷偷在心里感谢这场及时雨。雨水打的道路两旁的梧桐哗哗作响，两个人无声的在雨中穿行，最后干脆跑了起来，转眼间就到了后门的砖墙。
　　灌木丛边的土路被雨水淋的泥泞一片，一踩一个脚印，蹭的鞋边都裹上了泥土。

　　游晃把柯谣脑袋上的外套用双手撑起，看着他说：“先上去在墙沿儿上等我，别急着跳。”
　　下着大雨柯谣也不打算问他为什么，只是看着头发身上都湿漉漉的游晃，想到他平时是个被风吹都恨不得捂着发型的骚包，面上无话，心里却跟这天气一样，升腾起一片湿漉漉的雾气。

　　柯谣把游晃的外套暂时穿在了身上，抖了抖身体，把长出来一节的袖子高高挽起，双手一撑脚蹬砖墙，没借助游晃的力便蹬了上去。然后他主动往旁边挪了挪，游晃立刻就出现在了他身边，却没做停留，直接跳了下去。

　　落地后的游晃迅速起来转了个身，抬头冲柯谣喊：“下来，我接着你。”

　　下来，我接着你。

　　雨水打在游晃脸上，他微微偏头在衣袖上蹭了蹭，抬起头的瞬间又立刻被打湿，柯谣看着他，一时间忘了动作。
　　游晃接二连三的在本就已经湿掉的衣服上蹭了好几回脸，终是没忍住对着一动不动的柯谣喊：
　　“你不是怕高吗？”
　　不是“下着雨呢你快点儿”，而是“你不是怕高吗”。
　　柯谣刚刚因为杨烁的任性而催生的委屈，被这张滴着水的笑脸、这声呼喊清空了。
　　他轻轻一跃，被水汽包裹的身体随着重力下坠，最后结结实实的落在了游晃的怀抱里，两个人一起退了几步后，稳稳的站定。

　　是可以依靠的人吧。
　　他这么想着，牢牢抓住了游晃的肩膀。

　　“好沉。”

　　声音从头顶传来，柯谣抬头看游晃，他眉开眼笑的接了一句：“我说我的衣服，淋湿了好沉。”
　　两个人相视笑了起来，被旁边探过来的一道光线照了个正着。

　　“你俩干嘛呢？谁让你们翻墙的？”

　　两个人像触电般瞬间分开，定睛一看，举着手电的人打着把黑伞，穿着大家都分外熟悉的保安制服，表情看起来十分怪异。
　　柯谣僵着身子不知道怎么说，刚刚好像做了片刻的美梦，猛地被拉回现实才感觉到，浸了水的牛仔外套贴在身上真是又硬又凉。
　　游晃见对方又是手电又要打伞的也没手抓他们，在递烟贿赂和直接跑路之中迅速选择了第二条，拉着柯谣拔腿就跑，身后立刻传来保安的呼喊：
　　“下次周五别翻墙了，没门禁——”
　　连追都懒得追。
　　很显然刚刚那个表情也并不是腐眼看人基而是你俩是哪来的沙雕。

　　“操！”

　　游晃脱口而出停下了脚步，柯谣淋着雨还憋着笑问：
　　“你们上次从KTV回来的时候也不知道吧？！”

　　游晃也想起了这茬，愤然道：“不知道，我操，太傻叼了，我忍不了，都特么怪徐畅，定向思维不懂变通！”

　　“在可以走大门的情况下把两米的人弄过院墙，真棒你们！”

　　柯谣笑的缩成一团，游晃看他乐的开心，反倒一副想通了躺平任嘲的样子，不在乎道：“嘁，笑去吧，你开心我就无所谓。”

　　两个人都没觉得还握在一起的手有什么不对，被游晃幼稚的甩着上下晃动，直到柯谣的衣袖被甩了下来，他才愣住看着游晃，暗淡的路灯混合着雨水，并不能看清他的表情。

　　游晃甩了甩头，自顾自的说了一句：“到了先洗澡，明儿还得跳舞别淋坏了。”
　　关心的那么理所当然。

　　“游晃！”

　　行为先于思考，喊出这一句的时候，柯谣其实还没想好要说什么。
　　等游晃回头，因为雨水迷糊了双眼，却还是认真看着他的时候，他想，游晃怎么下着雨也不催促他快走，好像自己想怎么样都可以，真好。

　　游晃看他只是瞪着自己不说话，眨了眨眼，问：“想什么呢？”
　　“啊，我在想...”柯谣垂下眼帘，又重新看回去，舌头却有点儿打结，就像喝了后劲儿大的洋酒：
　　“我在想，呃、想... ...”
　　游晃摸了两把他湿透的头发，笑道：
　　“怎么傻乎乎的，虽然我可以停下来淋雨等你，但是我怕你——”

　　“我在想，我们在一起吧。”

　　柯谣轻轻吐了口气，打断了面前说个不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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