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格练习生与得体社会王

　　游晃一边儿往走廊卫生间走一边儿给柯谣打电话，卫生间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才刚到门口，他就听见了手机震动的声音。
　　游晃深吸一口气灌了一鼻腔的空气清新剂，咳嗽了两声，说：“柯谣，回去排练了。”

　　一片死寂。

　　游晃继续打电话，打完电话又开始弹微信语音，然后他听到一声电量低的提醒，紧接着柯谣的电话就打不通了。

　　“... ...你出来，我们聊聊。”

　　柯谣在隔间里对着一片黑的屏幕咬着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办，但他非常能刚，游晃要是不离开，他觉得自己能在这儿站一夜。

　　游晃却突然笑了，拖着长长的声调说：“你再不出来，我可喊了啊，我真人在线激情开贴，ktv现场语音爆你料了啊。”

　　隔间里仍然毫无反应，游晃站在洗手池跟前，迎接了来来往往好几个人，想着这一个礼拜，周六有多开心，这几天就有多难熬。
　　他低着头，自嘲道：“嗯，你知道我不会的吧？我怎么会拿你前途开玩笑。”

　　卫生间进进出出的人无一不对他侧目，看他像个神经病似的对着不知道哪道门儿自言自语，但他似乎不太在意这些。

　　站了不知道多久，游晃认命般的叹口气后，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的说：
　　“我周日就找老李换座位，如果我让你... ...不适的话。”
　　想了想又说：“今天这事儿你别怪徐畅，他不知道我们怎么了，在帮我想辙呢，就是办法蠢了点儿。不过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更不知道怎么办。”

　　手机突然传来信息提示，虽然游晃连号码都没存，但看到“出来聊聊？”这样的短信，就知道是谁。
　　阴魂不散的丁彦让他的心情一时间跌到谷底。

　　游晃没回复，转身拧开水龙头拍了拍脸，说：“我走了柯谣，你回去手机充会儿电再走，要不不安全。”

　　游晃回去一推开包间门儿就看四十多号人正站在一起合唱，一首歌已经进行到尾声，音响伴奏这么一合，居然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徐畅白他一眼招手喊道：“赶紧的，你俩掉厕所去了？”
　　游晃心一惊回头，发现柯谣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脸上就跟大多数时候一样没什么表情。

　　游晃心里又是一阵遗憾，觉得自己明明刚刚见识到真实一点儿的柯谣，他甚至小心幻想过，是不是因为自己对柯谣也有那么一点儿不一样，才能让他看到更真实可爱的那一面。

　　但这一个礼拜发生的事儿像是一盆冷水给他泼了个透心凉，他可能，已经不会再看到真实的柯谣了。

　　虽然他心里憋屈的恨不得叫一屋子酒来喝，但当着全班人的面，是不会给人看出来的。

　　情绪切换就在一秒钟，游晃懒懒散散的一笑，满不在乎的说：“我就不明白你们老企图让我进合唱队伍，到底是有多想拿倒数第一？”
　　易晓知刚一本正经说：“集体活动就是要——”就被徐畅一句“你也就是充个人数重要的是柯谣”打断，有女孩鼓起勇气喊了一句“游晃在还可以拉高平均颜值啊！”，立刻引来男生们此起彼伏的起哄，游晃大言不惭的替女孩儿说话：“怎么了人也没说错啊。”

　　一群人又没正形儿了。

　　柯谣刚把手机充上电，站起来笑着打断：“不早了，我们再合一遍回家吧。”

　　他平日里礼貌话又少，极少给大家提什么建议，于是就这么一提，大家都颇给面儿的重新开始，在易晓知的带领下，又花了五分钟合了一遍，给这个周五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一群人又吃又喝的时候，也没人在乎社会王请客是不是要悠着点儿，一股脑儿塞了一大堆东西，游晃结账的时候眼也没眨，信用卡一划拉完事儿。
　　四十几号人一脸期待得来，欢欢乐乐得走，似乎都对下个周的比赛充满信心，摆在面前唯一的问题就是，打车排了一大堆人，他们自个儿就占了不少。

　　易晓知看着几个人都在各种切换叫车模式，便提议道：“我家那片儿好打车，要不你们走过去再打？离这里不远。”

　　五人组阵容又终于聚在了一起，走了没一会儿，就要穿过一个路灯本来就不多还时不时坏掉一盏的窄巷，徐畅恍然大悟道：
　　“大只，你特么就是自己不敢走借机让我们送你来着吧？”
　　易晓知不好意思的笑笑：“一点点，嘿嘿，但是主要还是我家那块儿好打车，真的。”
　　“不是，大只你也太怂了，这院墙外面儿还隔着不少夜市摊儿吧？光听都能感觉到大老爷们儿光着膀子喝酒吃肉的样儿，这你都怕？！”徐畅说着又把易晓知从上到下瞅了个遍，恨铁不成钢：“你真是——”

　　“钢铁萝莉。”

　　何孝接了一句，游晃也没忍住说：
　　“大只你知道我开始给你的外号是绿巨人么？”

　　一边儿说一边儿就拿出手机改通讯录：“现在我觉得钢铁萝莉这个称号更合适，改了改了。”
　　“我也改我也改！”徐畅赶紧附和。

　　一行人笑成一团，混合着外面翻墙而入的各种谈天侃地，就像夏末初秋跳动的音符。

　　易晓知却急了，眼看就要被钉在糟心室友的耻辱通讯录上，伸手便冲过来抢游晃的手机。

　　健步横跨的瞬间，就听“砰！”一声闷响，酒瓶炸开的声音劈开了黑夜，在巷子里回荡开来。

　　巷外依旧谈笑风生，一墙之隔的几个人，欢笑戛然而止。

　　身后不知道哪里蹿出的影子拔腿就跑，游晃立刻冲了出去，转眼没了踪影。

　　易晓知愣在原地，闷头皱着眉，脑子突然变得分外迟钝，面前几个人好像在朝他喊着什么，他却听不清楚，只有颈脖处一滴、一滴滴水般的触感分外真实。
　　他缓缓伸手向后一探，一片血红。

　　徐畅和何孝在易晓知倒下的时候稳稳接住了他，柯谣两下扯开了自己的包，掏出原本要还给游晃的T恤，摁在了易晓知不断冒着血的后脑上。

　　何孝刚要打电话叫救护车就被查了路线的徐畅打断：“出巷子就有医院，这巷子这么窄，救护车进来都费劲。”

　　“好。”
　　柯谣附和，他的心脏还狂跳不止，但手上沾的血告诉他，什么都没有送医院要紧，几个人憋着一口气，费力的架着比他们都高不少的易晓知冲出了巷子，直奔急诊室。

　　游晃一路拔足狂奔，紧跟着前方的黑影在胡同里一通乱拐，终于在一条死路前猛地抬脚一踹，让对方结结实实扑了个狗吃屎。

　　黑影躲避着没有转过脸，缩着头迅速爬起来企图翻过面前的砖墙，才刚起身，脚下一打滑，又是一跤扑了下去。
　　痛苦的低吟紧接着传来，游晃一身戾气箭步上前，揪着对方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一眼就看见了口中的血沫。
　　游晃心里一惊，想说就这身手还学人家搞偷袭，面儿上却半眯着眼睛，褪去了平日里懒散的模样，刀锋般干脆的五官此刻凌厉而尖锐，居高临下对着面前的人沉声道:“来吧，牙断了，也是要说的。”

　　声音不带一丝温度，逆着胡同微弱的光线，周身的温度霎时间降到了冰点。联系着学校里关于他的种种传言，让肇事者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哆哆嗦嗦、含糊不清道：“有、有人，让我、给你一点警告——”

　　柯谣和徐畅何孝坐在急诊外面的长凳上等易晓知清创，撕心裂肺的嚎叫声穿透了走廊，终于给他们一个个喊清醒了。

　　一路上都恍恍惚惚，身体先于大脑行事，当医生说“位置偏下没正中后脑勺，问题不大”的时候，几个人才稍微松了口气。
　　徐畅胸口起伏着喘了好几口大气儿，才终于说了句：“我操，真他妈幸亏大只个子高。”
　　何孝虽然是学渣却也从没遇上过这种事儿，低声喃喃道：“大只，能惹到谁啊？”
　　柯谣手里还捏着游晃那件已经被血糊的一塌糊涂的T恤，抬头问：
　　“游晃呢？”

　　徐畅这才反应过来：“对、对啊，操，游晃呢？他他妈的就那么跑了，没出事吧？”

　　柯谣已经拿起了电话打了过去，才刚接通，游晃揪着一个人的领子出现在了走廊尽头，挺拔而沉默的喘着气，眼神分外凌厉。

　　被揪着的男生浑身抖的像筛子，糊了一手血。
　　几个人面面相觑，这样的游晃让人有点儿陌生。

　　游晃倒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松手一推，冲那人说：“自己找医生去。”

　　男生跌跌撞撞的走过来的时候，徐畅才发现是谁，震惊道：“陈简？！他搞的大只？？”
　　游晃走过来也坐在了长凳上，默默点了点头。
　　徐畅仍处在震惊之中，看柯谣和何孝疑惑的样子，激动得解释
　　道：“就是大只走廊练嗓那天晚上，骂他傻大个儿让他闭嘴那个！不是，这他妈是个事儿？有这么大仇？”
　　游晃只蹙眉摇了摇头，没说话。
　　徐畅又问：“现在怎么个情况？”

　　游晃语气中带了点儿不耐烦，说：“牙断了。”

　　四下突然无人说话，游晃一抬头，正对上看着他的柯谣，无奈道：“我要说不是我打的，是不是没人信？”

　　“可能... ...是。”徐畅说。

　　游晃往凳子上一靠，整个人累坏了似的，说：“我他妈踹他的时候是真没用大力，谁知道他会平地再摔一跤，还把牙磕了。”
　　沉默了几秒，他又自言自语般说：“人没怎么收拾呢就直接送医院了。”
　　徐畅想接着问，可游晃看起来并没有心情说的样子，易晓知也还没包扎完毕。四下缄默的当口，何孝和徐畅都接到了家里的电话。

　　即便周五，时间也已经足够晚了，俩人本来不放心还想再挣扎一下，被游晃迅速下打发走了。

　　前脚刚离开，易晓知的爸妈后脚就赶来了医院，游晃直接指路，打算让那个断牙的傻缺自个儿跟人解释。

　　又是深夜，没人管一号游晃和没人管二号柯谣一起走出了医院急诊楼，柯谣似是刚刚恢复思考能力，叹了口气，说：“还好大只没大碍。”

　　游晃点点头，说：“我对不起大只，本来要挨这一下的不是他，幸好他高。”

　　柯谣迅速回忆起刚刚在巷子里的情况——易晓知当时是冲过来抢游晃手机来的。
　　他忽然不说话，咬着嘴唇看着游晃。
　　游晃摸了把脸，声音突然低了好几个度：“别这么看我，我不会让他白挨这一下的。你先回家，好不好？”

　　“在叫车了。”
　　俩人并排往医院门口走，柯谣突然一伸手，把那件儿沾满易晓知血迹的T恤递给游晃，说：“本来已经洗了要还你的。”
　　游晃接过来犹豫了一下，顺手塞进路过的垃圾桶，说：“柯老师做得好。”
　　“这是常识，可惜——”柯谣没什么情绪，游晃知道他没在说衣服，却刻意道：“没事儿。”
　　自嘲般笑了笑，游晃接着说：“李英杰说我衣服多的可以一直穿到他孙子辈儿。”
　　这要搁平时柯谣可能会跟着笑两下，可是今天发生的事情，让他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游晃心里明白，也不再多话，他一路走一路想，在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做了个决定。

　　柯谣静静站在路边等车子的到来，游晃叫他一声，柯谣只应，却不转头看他。

　　空荡荡的马路上只有稀稀拉拉的车辆和他们俩人，游晃看着柯谣说：“今天搞偷袭的和周六的那拨，是同一个人。”
　　柯谣这才回头看着他，蹙眉道：“我从来不觉得，喝酒真能解决问题。”
　　“我知道了，我很对不起大只。”
　　游晃点点头，在柯谣上车前，坚定的说：“给我点时间，我立刻去解决，真正的解决。”

　　一辆黑色的轿车恰好停在柯谣面前，司机摇下车窗朝柯谣点头示意，柯谣也不知道是冲司机还是冲游晃点了点头，上了车。

　　刚坐定，就收到了游晃的消息，他又说了一遍：
　　——我会去解决。
　　后面加了一句：
　　——然后我会把这些都告诉你，当面告诉你。
　　柯谣拿着手机不知该回些什么，他隐隐觉得游晃对自己不太一样，却不敢确定，直到周日的晚上，好像把他潜意识里一直懒得去想的问题猝不及防的丢到了台面上，让他一时不知道怎么面对，只好先躲了起来。

　　游晃说要找李芳换座位的时候，他有一丝的慌神，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悄悄出了卫生间，跟着游晃回去了。

　　此刻他坐在车里突然想着，如果今天易晓知没有冲过去，挨那一下的是游晃呢？
　　按照这个高度，可就正正好碎在后脑勺上了。

　　一阵后怕，他拿出手机，思来想去，给游晃回了四个字：
　　——注意安全。

　　游晃像是得到莫大鼓舞似的，立刻回了个小鸡啄米式的点头表情。
　　然后，他带着刚刚跟断牙男孩儿对峙时的录音，去了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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