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世界的尽头

　　“小西，这么有闲情逸致约我出来逛街。”走在我身边，还是喜欢穿着最简单的衬衣和牛仔裤的莫旋背着一个小包，左张右看着：“哇，这里都是高档货，而且都是男装，你要买给谁啊？”
　　我一笑，看着她一身的装束答非所问的说：“你都已经是大公司的秘书了，怎么还穿成这样子？”
　　“舒服嘛，我可不想都下班了，还穿着那磨磨唧唧的上班服。”
　　“你到底是不是女的呀，至少也得穿得像个女的吧。”我把她绕了一圈看着：“啧啧，你还真是，也好歹穿一件裙子吧，跟你‘同居’这么久了，也没看你穿过一件裙子，你也不是没那个资本哪，干嘛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莫旋歪着脖子，斜看着我说道：“果然是有了男朋友的人，连说话的口气都不一样了，活脱脱一爱唠叨的家庭妇女，说，是什么人把你变成这样子了？”
　　我笑着无奈的摇了摇头，每次一说到这里她就喜欢打岔，转过头去继续挑着衣服，伸手拿起一件深黑色的西装看了看，问道：“你觉得这件怎么样？”
　　莫旋摇了摇头，又说：“这里的西装都挺贵的，你才发了一个月的工资，能够吗？”
　　我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手里拿着的西装上：“先看看再说，实在不行，就买个最便宜的。”
　　“哈！“莫旋笑了起来：“这句话就像你了，口没遮拦的，别人听到了多伤心啊。”
　　“哎，帮我看看，这件怎么样？”我又递过一件西装给她看，
　　莫旋撇了撇嘴：“我又没见过你那个，怎么会知道穿在他身上好不好看，哎，有时间，你领我去见一面呗，能把我们铁石心肠的小西打动可不容易！”
　　我歪着脑袋看着她：“我怕见着他，吓着你。”
　　“没事，我心里抗压能力强极了。”她拍着胸脯笑道：“无论是瞎子，柺子，瘸子，聋子统统都没问题！”
　　我敲了敲她脑袋：“你有事不能向好点的方向想吗？”
　　莫旋摇了摇头：“跟你这糊涂鬼搭在一起的，就没什么好事，其实至今为止，我都非常怀疑你挑东西还是挑人的眼光，当年我们军训那教官，那叫一个黑壮，可你硬说人家风度翩翩，气质独到，我说你现在那个不会就是我们当初的那个教官吧。”
　　“去死！”我笑着嗔她一眼，把西装放了回去，继续往前挑着，“好了好了，别埋怨我了，帮我看看这衣服，我知道我挑东西的眼光差得离谱，要么就是颜色不搭，要么就是大小不合适，不拉拉你们陪我，我一个人都不敢出来买衣服。”
　　“你还知道啊你。”莫旋摸着下巴打量了一下，“好看就是挺好看的，但是衣服这东西，应该是要人试，才知道合不合适，好不好看吧。”
　　“你还用你说啊，但让他知道了还算什么惊喜。”我望了望周边，指着其中一个塑料模特说道：“看到没有，他身型就和那模特模特差不多，你照着它看就行了。”
　　莫旋转过脑袋上下看了看，然后回头似笑非笑：“有那种身材？你不会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每次上课你都能把门牌看错了，还有什么事你做不出来的，就说那身型，一米八几的个头，周身匀称，除了杜晨和杜旭我还真没看过别人。”
　　提到杜晨我手微微一抖，又把西装放了回去，继续往前走着，笑着：“那是因为你阅人尚浅吧，就心心念念着你的杜旭了，怎么？和人家有进展没有？”
　　“你真不在意？”她用手戳了戳我的手臂。
　　我回头看着她：“在意什么？”
　　“你还真是没心没肺啊，都不问一下人家的情况。”莫旋显然对我有些意见了，我笑着拉着她的手说道：“你要我问什么呀？”
　　莫旋被我怔到了：“杜晨啊，你都不想问问我是怎么跟他说的，他又是什么样的反应吗？”我笑容一僵，松开了她的手又转过头看着一排一排的西装，像是深色幕布的折叠：“哦，他怎么样？”
　　“怎么样？快疯了吧。”
　　我不自然的牵扯出一抹涩笑：“太夸张了吧。”
　　“不夸张了。”莫旋慢慢的跟了上来，在我的背后絮絮地说着：“我说你有了男朋友，而且搬去跟他住了，让他以后别来找你，开始的时候他还不相信，后来就一个劲的打你的电话，你也不接，最后天天在学校门口等你，等了整整半个月，你也没出现，他这才真信了。”
　　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尽头了，拐了一个弯，像是光穿过瞳孔滑出了一个弧度，好像是跟刚刚同样的景象，都已经辩不出具体的颜色，只继续的走着：“是吗？”
　　“是。”
　　“后来呢？”手指划过西装，我转过头笑着看着她：“后来他肯定就走了吧，你也说他只等了我半个月。”
　　“只等了半个月？”莫旋抬头轻笑了一声：“是啊，他只等了你半个月就走了，他只等了你半个月就被架回家里去了，他只等了你半个月就把酒瓶砸在我们宿舍楼上，说他恨你，陆小西，他恨你。”
　　心里有些窒闷喘不过起来，我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淡无波：“是这样啊，这不蛮好的吗？总算对我死心了。”
　　莫旋冷笑着目光如同寒冰一样的看着我，我有些不自然的：“好了好了，你今天可是来陪我逛街的，不要说这些事了。”
　　“你怕了吗？小西，你是怕了？”莫旋侧头，脚步一动不动，“怕他说他恨你？”
　　我微微掐紧手心，莫旋又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等到有一天他连恨都不恨你的时候，你就就连哭都来不及了。”
　　“我又不需要他恨我。”我扭过头，微微抿着唇：“他爱我不关我的事，同样恨我也不关我的事。”
　　“你的心可真够冷的。”
　　“不是冷，是决绝。”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我讨厌言情剧里三心二意的女主角，我陆小西决定了要对一个人好，就绝对会付出全心全意。”莫旋不再说话，只是盯着我。
　　“所以——”我继续开口说道：“——以后不要在我的面前提他了，我不想知道。”
　　见莫旋呆愣着，我以为她还在为杜晨鸣不甘，上前扯了扯她的手陪笑着说道：“好啦，别再为这件事置气了，这件事都已经过去了，我也有了自己新的生活，作为好朋友，你就乖乖的祝福我，别再管那么多了。”
　　“杜晨。”
　　什么？我诧异的看着刚刚吐出这两个字的莫旋，慢慢的顺着她的眼神望向身后，杜晨和徐其微正挽着手走来，见到了我和莫旋之后，脚步也滞了一下，然后不过是一秒钟或者更少的时间，谁知道呢？他忽然又侧头朝着徐其微笑了笑，缓缓迈动了步子。
　　仿若陌生人。
　　无法言语的心情，明明知道是自己的自作自受，却也难免在觉得自己被漠视被抛弃的那一瞬间感到伤心，无法具体分辨出这种伤心的成分，就像我从来都分不清楚，对于顾宇轩，杜晨两个人之间的感情。
　　好像谁都爱，又好像谁都不爱，两个人都能很好的相处，可是选择，一辈子只能有一个。
　　在心里微微涩笑着，然后轻吐了一口气，侧过脸若无其事的朝着莫旋说道：“前面好像有卖西装的，我们去看看吧。”
　　我没有打招呼，他也没有打招呼，两年的时间就像是时间长河里的一片空白，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是幸福的，交错而过的身影中，我在背对着他之后敛下了笑容，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能说得出口，也不怕伤害人的陆小西，现在的我，到了承担自己责任的时候，任性一辈子有一回就够了，真的已经很满足很满足了。
　　“小西。”走出了商场，莫旋扯了扯我的袖子，“你没事吧？”我摇了摇头：“只是有一点点的伤心吧，是人不都是这样的吗？”我转脸笑着朝她看：“你看，原本喜欢自己的人喜欢上了别人，原本说一辈子都不会放弃自己的人放弃了自己，是女生都会有一些心酸吧。”
　　“不过很快就能过去的。”顿了很久之后，我忽然加了一句。
　　莫旋笑着又习惯性地把手插·进了口袋里，明亮的笑脸里依旧是一副傲然的神色：“明明是你先放弃人家的，现在伤心也是自作自受吧。”
　　“喂！你是不是朋友啊？！”我侧身戳了戳她的肩：“你以为我真的想放弃他吗？这也是逼不得已的事，我要是还霸着他，才真是耽误他了！”
　　“你就——”莫旋还未说完，忽然一个身影从后面伸手抱住了我，呆愣了一秒钟之后，我立刻反射性的挣扎着，却在听到了杜晨的那一句小西，停止住了，像是充了电的机器人能源耗尽慢慢停下来的感觉，我垂下了手，无言的任他在身后抱住了我。
　　杜晨把呆滞的我转了过来，手紧紧地握着我的双肩，我缓缓抬起头对上他有些焦躁狂乱的眼神，嘴唇动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西，你是开玩笑对不对？你是骗我的对不对？！你只是想要考验我对不对？！！你不会就这样放弃我的，你不是说过你平生只需要一个全心全意爱你的人吗？只要能陪在你身边就足够了，但是为什么，我明明愿意，你却不选择我呢？！”
　　眼神望入他有些绝望而痛苦双眸，指尖颤了颤，想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头沙哑犹如粗粝的沙石磨损着，滚勇的滑过喉咙直直迈向心口，一层一层的往下压着，心一丝一丝的往下沉着，都已经能这样了，还能说什么呢？
　　就算哭泣，就算说十万个一百万个对不起，又有什么用？！
　　杜晨见我不答话，瞳孔中的颜色越来越深，忽然用力地抱住了我的肩，骨骼都似乎被他挤得嘎嘎作响：“我知道你一定是有什么苦衷的，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你明明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我，只是你自己不肯承认而已，小西，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告诉我是不是有人逼你了，是不是有人威胁你了，我们都可以面对的小西，只求你，别再这样对我！”
　　闭了闭眼睛，抿住眼角的泪水，我缓缓说道：“杜晨。”一个字一个字像是针扎在了心里，没有流血，只是可以灌过风的空洞，也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是不是一样的空洞，我哑着嗓子开口：“没有人逼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决定。”
　　我缓缓的推开了他的双臂，抬起眼漠然的看着他：“对于你我已经厌倦了，所以不想玩了。”
　　“你骗人！”杜晨分毫不犹豫的回绝了，双手的力气分毫不减：“你是什么样的我会不知道吗？从我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绝不会是那种玩弄感情的人，你在我心中是最单纯的，陆小西，你为严颜守了整整六年，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
　　“哼！你知道，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知道我当人家的情妇吗？你知道我被人包养了三年吗？！”杜晨的表情顿住了，旁边的莫旋也露出了诧异的目光，我心里无畏的脱开了杜晨的手说道：“别以为你看得很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根本不知道，别再为我这样的女人烦心了，我根本配不上你。”
　　杜晨的表情却开始复杂了起来，皱了皱眉，忽然说道：“小西，你是为这个拒绝我吗？”他又重新扶住我的肩，神色中略带着兴奋：“只是因为你觉得你配不上我，只是因为觉得自己曾经当过别人的情妇以为我会看不起，不，不会的，小西，我从来都不会在意这个，只要有你，只要有你就好。”接着，他轻笑着舒了一口气：“其实从酒吧那一次我就知道你是真的喜欢我的，否则你不可能那么生气，也不可能为我吃醋，小西，根本不必在意这些，我不会在意的，我在意的一直都是你的心，只要你心里有我，只要你心里有我……”说着，他高兴地上前抱住了我：“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一直都知道。”
　　我再次挣脱开了，扭过头叹息着说：“杜晨，你别再这样了，我真的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你别再缠着我了。”杜晨扯住了我的手，还要开口，我挣脱不开，情急之下忽然忽然喊道：“我不喜欢你，一点都不！”一瞬间说出的话像是利剑一般直击进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忽然觉得自己有着自戕的潜质。
　　“好了好了，杜晨，别再说了，别再说了好吗？”我有些疲倦的退后了几步，垂了垂睫毛看着他，“到此为止吧。”不顾他呆愣而受伤的神色，我继续说道：“我们到此为止吧。”从一开始我就应该拒绝，可那个时候竟然鬼迷心窍自私自利的贪享着，现在我果然是遭到报应了么？
　　不知道他有没有彻底的死心，反正这一次我已经是尽了我最大努力去做一个恶女人了，可实际上，我或许本来就是一个恶女人吧，转过身子，闭了闭眼睛，自嘲的笑了笑，停在我们路口的一辆车突然缓缓地开动了，我无意的扫了一眼，熟悉的车牌号却猛然跳入我的眼帘，立刻像打了一个激灵，猛然想起来，顾宇轩说过，他要来接我的。
　　晚上，漆黑的夜空没有星辉，月光满撒的轻盈的寂静，白色美式建筑遗世在碧绿色的绒毯一般的草地上，顾宇轩穿着白色的浴袍正靠在床前看着书，我洗完澡，旋开门之后，在门口顿了顿，然后走出去。
　　绕过床尾我走到了他面前鼓起勇气说道：“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抬眼望他，“说吧。”语气淡淡的，目光不离那本书。他的反应是在我意料之内的，我继续按着自己想好的话说道：“我今天看见杜晨了。”
　　“嗯。”
　　抿了抿唇：“他对我还没有死心。”
　　“嗯。”
　　“但是……既然我都已经是你的人了，我不会再去招惹杜晨的，你相信我。”说着我已经蹲了下去，握住了他的手。“为什么跟我说这些？”书又翻了一页，他依旧未转头。“我怕你误会。”我答道：“我不希望你误会。”翻书的手顿住了，他侧过脸来看了看我，目光中有着审视。
　　我笑道：“怎么，你不相信我吗？”
　　“没有。”他翻了一页书：“这是你自己的事，不用跟我汇报。”
　　我深吸了一口气沉声盯着他：“你是不是到现在还不肯相信我是真心愿意跟你在一起？那你为什么又要和我上·床？”
　　他转过头盯着我：“你后悔了？”
　　即使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要沉住气，不要和他弄僵，他原本的性格就是这样，但是此时此刻，相对于杜晨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求我和他在一起，顾宇轩的漠然让我有些难以言喻的心酸和委屈。为什么明明都打定了主意要一辈子和他在一起，可是只过了短短的几个月，我们之间深沉隐藏的问题就会在某一个刹那忽然而来，他完完全全就不信任我，明明看见了我一直都在拒绝杜晨，他竟然连一点好脸色都不给我。
　　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还是尽力让自己平静的说：“我没有后悔过和你在一起，只是，为什么你总是不相信我？”
　　他没有说话，可是有些东西明明已经打算咽下的，但是似乎是被他这种沉默激发了，我倏然站起来说道：“为什么你总是这样霸道，严颜和许飞飞结婚，你明明早就收到我的请柬了，可你就是不让我知道对不对？！”
　　他半天不答的看着前方，然后慢慢的合上了书本：“你真的喜欢我吗？”
　　“你说什么？”我退后了一步诧异的看着他。
　　“没事，睡吧。”
　　也许我和他都需要冷静一段日子，他的怀疑不知道从何而来，似乎是植根在心中的担忧和恐惧，害怕什么呢？我忽然消失，我不在他身边，我抛弃了他，坐在回到B城火车上的我，看着窗外流匆而过的绿色原野，忽然轻笑了起来。
　　为什么一定要问我喜不喜欢他呢？只要能陪在他身边，让他开开心心的不就行了，把手肘靠在了车窗上，我揉了揉头发。世界上有多少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又有多少相互难以忍受的人被迫待在了一起，我不明白自己对于他到底是爱情还是亲情，但是我想，人世间的感情都是一样的，男女之间的就称之为爱情，同性之间的就称之为友情，而亲情也不过是因为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一份依赖罢了，人世间所谓的情感大抵到最后都会演变成为亲情，为什么一定要问我爱不爱呢？
　　爱真的如此神圣而高贵吗？比得过我们所有欢乐的时光？
　　火车鸣笛进站了，我叹了一口气，把想不清楚的那些东西丢在了脑后，视野脱离了那一片青绿色，提起了自己的行囊，缓缓的下车。
　　没有人来接我，这是我早就想到了的，毕竟我没有通知任何人我要回来，但是一个人站在旁边站满了拥抱欢喜的笑着哭着的人群的我，还是觉得自己被忽如其来的空寂站满了，旅城开始的时候就一直是自己一个人，最简单的心愿不过是到达终点的漫长的旅途中，不要一个人看风景，不要一个人想心事，不要一个人生活着。
　　而现在，我到底有没有找到那个陪我直至终点的人呢？即便现在的我还不曾想过退缩，放弃或者离开顾宇轩，但是我知道人世都是多变的，谁也不能确定未来到底会发生什么，即便是我自己也不能保证自己在某一个遥远的未来，真的不会后悔？也也许就是我这样深入骨髓的悲观才会让我不相信承诺，不相信爱情，却又无比的渴望着宠爱和关怀吧？！
　　永远都只是一个自私懦弱的人罢了，我始终改变不了自己。
　　把行李放进了一家小旅店，并没有多留，就急匆匆的换上了一身干净舒坦的衣服，打车往着丽华公园去了，如果你要问我为什么来，我不会小气到和他一点小小争端就离家出走的地步，只不过，我在计程车里打开了许飞飞和严颜结婚送给我的请柬，隔着车窗外模糊地深云高天看了一眼，今天，是他们结婚的当天。
　　许飞飞和严颜对我突然的到来很是高兴，特别是许飞飞一直拉着我的手兴奋地说：“小西，谢谢你能来，朋友们里我最想谢的就是你了，今天你能来我真的很开心。” “你已经谢了我千八百回了，再谢我可受不起了。”我看着今日如同童话中走出来的白雪公主许飞飞微微笑着，没有艳羡，没有妒忌，是一片安然的祝福。
　　如果我得不到他，那么我宁愿让一个比我好的人得到他，至少不会觉得自己是无用而失败的。这是我能够做到的最大限度的让步。从此以后，严颜就是许飞飞的，出了朋友两个字，再无关系。
　　许飞飞和严颜很忙，并没有功夫招待我，我端着一杯果汁晃荡在公园绿草青青的草地上，淡暖的阳光下，草地像是一块毛茸茸的绿色的毯子，脚底似乎都能感觉到它轻触微痒的细小抖动，走到了一架秋千前坐下，晃了晃了杯中的酒水，然后静静地看着一直忙碌着却带着幸福的笑容的许飞飞和严颜。
　　不知看了多久，只是觉得累了，好像是眼睛，好像是心，慢慢的在无意识中就已经垂下了眼睑，死盯着面前草丛边缘处杂乱铺成的鹅卵石小围线。
　　一个身影从身侧走了过来，我没有看他，直到影子打在了我的身上，挡住了我的光，我微微抬起眼看着他，然后忽然一个轻笑：“好久不见。”
　　杜旭笑着：“好久不见。”
　　“你也来参加飞飞的婚礼？”纯属白问，不过没什么好聊的，只能随便找些话题。
　　“是，不过我很好奇杜小姐怎么也会来参加严颜的婚礼？”一如既往的针对我，“最近陆小姐和我小舅过得很开心吧？”
　　他知道这些我一点都不奇怪，我只是口气淡淡的说道：“是过得很好，不劳您操心了，您呢也不用在这里把你伪装的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没事就看开一点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他饶有兴趣的看着我。
　　“你不是喜欢许飞飞吗？”我侧过脸看他在阳光中散发着尊贵的金光的脸：“看见她结婚，你也会很不好过吧？”
　　他听完话后，忽然一声轻笑，不置可否的挑着眉看着我说道：“你觉得我喜欢许飞飞？”
　　我轻喝了一口杯中的果汁，空目看着远方：“很明显，不是吗？她那么好，你喜欢她也很正常。”
　　远方，和许飞飞站在一起的严颜微笑着，白色的西装气质温厚宽容，简直有如神话中的太阳神，我再一次垂下了眼睑，嘴角却轻轻勾出了一个微笑。
　　这次回到B城除了来参加许飞飞和严颜的婚礼之外，还有一件事就是回一趟家，毕竟现在正好是二月份，学校里放了寒假，妈也打了好几通电话让我回家过年，虽然并不怎么情愿，但是相比于以往的抗拒，现在的我渐渐地学会了原谅。
　　毕竟那件事谁都不想发生。
　　无论是小北生病，还是她把我“卖给”顾宇轩，都是迫不得已的一件事，其实那个时候，我也并不是不同意牺牲自己来救小北，只是她以为我会不同意。
　　想到这里，我叹了一口气，为什么现在都到了自以为成熟的年纪了，对这件事还如此的耿耿于怀呢，其实早就应该过去的，正如我的心头禅，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之所以会先选择一家小旅馆落脚，只是因为我比预定的时间来得太提前了，但还没有准备好如何卸下自己以前的一身武装面对她。
　　月色寂寥的夜晚，洗了一个不热的热水澡，裹紧了浴袍走了出来，正对着门口的门窗还没有关，二月份的冷风汩汩的灌了起来，却没有什么想关的意念，慢慢地走上前，斜靠在了窗棱上。
　　他在干什么呢？这么晚了还没睡吗？看了看静静放在床头的手机，又撇过了眼，望着黑夜茫茫默默沉静，居着凌空看着楼下的街道，只有昏黄的路灯亮着，偶尔有几个裹紧了大衣的行人走过，而周围楼房里的光亮都是模模糊糊从拉着的窗帘里透出来的，偶尔还能看见电视闪动的辉光。
　　他在干什么呢？
　　揉了揉头发，发现脑袋里已然填满住了制止不住的思念，这是之前离开他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是不是两个人一旦有了最亲密的关系那种深入内心的联系就再也甩不掉呢？
　　曾经看过一份调查，说是女性都会喜欢和自己有着亲密接触的男性，对望超过多少秒的年轻男女的爱恋指数要比普通瞥一眼的男女高很多，而且女性的肌肤是非常敏感的，和男性一接触，会产生一种什么荷尔蒙奇妙的心理。
　　我当时就想，这份研究报告在说女人就是犯贱的么？
　　思绪被这些无聊的东西打断了，但是一停止又觉得空荡荡的好像缺少些什么，转头看着那姑且可以算作厚的被子，大冬天的晚上竟然没有睡的欲望。
　　走了过去，坐在床头，就已经在怀念他的胸膛了，虽然有时候他的精力好得让我可怕，但是在他的怀里总觉得是安全的，什么都不用担心的。
　　看来我是真的已经中了他的蛊了。
　　理智屈从于情感，我拿起了电话，拨通了他的号码，手机那端嘟了一两声都没有回应，我开始埋怨起了自己的冲动和主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又是不怎么愿意放手，心里总想着再滴两声，他要是还不接，我就挂了，以后再也不给他打电话了。
　　但是五声之后，电话那头还是重复着单调的滴声，我的心却忽然感觉被沁入了凉水，凉凉涩涩的，他果然还是在生着我的气。
　　心头忽然委屈了起来，鼻头酸酸的，不禁冷笑道，自己小时候都从来没怎么哭过，怎么到了现在竟然为了这样的一点小事动不动就鼻头酸酸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我嘲笑着自己想要关上手机，在我刚撤下耳边时忽然一个熟悉的“喂？”声像是电一般的触动了我，慌忙的再次拿了起来，紧贴在了耳边：“喂？”
　　他没有说话，我也没有说话，一段长时间的寂静，我们只能听见对方绵长的呼吸，顿了半天我开口：“还没睡吗？”
　　“嗯。”他应了一声。
　　找不到别的话题，又不想就这么挂断，我们就这么干耗着，不知过了多久，他问道：“找我什么事？”
　　我摇了摇头，抿着唇说道：“没事。”
　　非要有事才能找你么？
　　“既然这样，天也晚了，你先睡吧。”
　　我低着头手指抓着浴袍的衣摆没有答话，他也没有挂断，半晌我才微微抬起眼看着眼前棕黄色的地板：“对不起……对不起，我那天不是有意要和你生气的，我只是很气你不相信我而已，你明明都看到了我一直都在拒绝杜晨，为什么还要摆出那副态度给我？”
　　“你是因为我看到了所以才打算告诉我的么？”他在电话那端的语调冷静得像个陌生人。
　　我抬眼看着窗口，连月色都是迷茫的一片，忽然觉得有些冷，拉过一旁的被子覆在自己的身上。再次沉默了一段时间，他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我无言的低下去摇了摇头。却发现他是在电话的那一端，完全看不见，我吸了吸鼻子，感到了寒风入体，裹挟着冷气侵入脏腑中。
　　“不，没，没事。”
　　他忽然沉默了一段，“你现在住在哪里？”
　　“B城的一个小旅馆里。”
　　“拿着我给你的卡去盛世的任何一个酒店，他们会给你最好的招待。”
　　“不，不用。”鼻子似乎有些堵住了，我把被子裹得紧了些说道：“过不了几天，我就会回家住的。”
　　听着电话那一端的无声，我抿起嘴角低声说道：“你现在还很忙吗？还在书房里？”
　　“嗯。”顿了顿又补了句“可能还要再忙一段时间，你先待在B城吧，不用着急回来。”
　　“哦。”我应了一声，略略低头牵着被角，“你好好注意身体。”
　　“我会的。”
　　“还有……我……”我攥紧了手心。
　　“什么？”
　　“不，没，没什么。”
　　像是怕什么似的，我立刻用后面的话来转移注意力，“那我先挂了，你也早点睡吧。”
　　“等等，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我静默不答，半天才慢吞吞说出一句：“就是……挺想你的……”
　　忽然立刻接口：“好了好了，就这样，我先挂了。”说完合上了手机，裹在被子里轻舒了一口气，为什么现在我面对他已经完全不像以前那么坦然了，甚至都会过多的注意他的语气和态度呢？！
　　把被子蒙上了头，我躲在黑暗中思索着，我到底算不算是一个水性扬花的女人？
　　再次回到B城，感觉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学期而已，有时候路过我们当初聚会的那家餐厅，路过杜晨给我住的房子，那种带着些惆怅，又带着些许感慨的笑容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来。
　　毕竟，即便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也可以算作是“性情小变”，成熟长大了。
　　在大年三十的晚上才从小旅馆里搬出来，回到了家里，妈一早就在门口等着我来，看见我一来，忙笑着迎着我进去。
　　许久未见的我们有着些许的生疏，但是看见她越来越苍白的头发和我和姐姐的屋子里依旧未变的摆设时，心中还是不由自主的觉得心酸。
　　小北又长高了，皮肤白白净净的，就是一阳光型的小帅哥，我走进他房里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背，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凑过一张脸。
　　他一回头，不仅没有被吓到，反而皱着眉看着我道：二姐，别再玩这个把戏了，我已经不是三岁的小毛头了。”
　　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臭小子，还敢跟老姐犟嘴，活腻了你！”
　　小北笑着揉了揉脑袋说道：“我就知道你这次过年要回来，特地等着你呢？”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回来？”我诧异的问着他。
　　“二姐，你真是笨哪，大姐结婚生子了，自然是跟老公在一起过，就你一个人在外地，怎么不会把你召唤回来？”
　　“谁说我一个人了，我也有人陪我一起过啊。”我斜靠在他的书桌上，拨弄着指甲。
　　“二姐，不会是那个顾宇轩吧，还是说你有男朋友了？”他凑过小脑袋问，我立刻就赏了他一个爆栗：“小小年纪好的不学，就天天关心着这些事了，对了，你和那个步微怎么样？”
　　小北低下脸有些害羞的笑着。
　　我一看他那模样，就小子肯定还处于春心萌动的热恋期，嗔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手问道：“马上就要考大学了，你和步微有什么打算？”
　　“二姐。”小北扬起脸来，一脸的憧憬：“我和微微决定了，要一起考上你那所大学。”
　　“嗯？”我反应过来又笑了：“不错啊，臭小子，有志气，不过我那所大学可是很难考的，就凭你这成绩能考得进去吗？”
　　小北瘪了瘪嘴巴：“二姐，你可别瞧不起人，我现在可努力多了。”
　　笑着看了看他，转脸却瞥见妈一脸笑意的站在了门口，手里还拿着抹布，看见我发现到她之后，微微笑着说道：“小西，小北这孩子就是跟你关系好，没事你多鼓励鼓励他，让他考上一个好大学。”
　　“好。”我笑容敛下去了。
　　“对了，小西，就你一个人回来的吗？顾总呢？”
　　“他很忙，没有时间。”
　　她见我的语气并不怎么开心，忙忙闭了嘴，过了一会儿又忽然说道：“有空去拜祭拜祭你爸爸，他也有两三年没有见到你了。”
　　“嗯，我会的。”
　　“那我先出去了，你们两个慢慢聊。”妈一脸笑意的走了出去，小北看着我说：“二姐，你别太多心了，妈看见你回来也是很高兴的。”
　　我看着他淡淡一笑，道：“谁说我多心了，你个男孩子家管那么多事干什么？好好做你的作业。”
　　“一有气就发在我身上。”小北嘟囔着转过头继续看书，看着他低垂的小脑袋，我笑了笑，然而眼神又越过他移到面前的窗口处。表情渐渐的沉静了下来，远处的嘈杂的街市和来来往往的人群，每一个人都是带着笑容办着年货。
　　其实所谓的春节，它隶属的实际是冬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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